满天都在落着的呢喃细雨,把城中的斑驳地砖刷的雪亮。
黑衣男人抱着剑靠坐在在街角,解下漏水的破斗笠,屋檐聚集了雨水,汇成细流一点点渗进衣料,带来丝丝的寒意。
女孩在远处踌躇了好久,终于走上前来,灰扑扑的油纸伞遮住了男人眼中灰扑扑的天空。
“从你进城,我跟了你好久,”她穿一席淡黄色的裙罗,蹲在地上,一手揽住膝盖和裙摆,一手尽力地把雨伞送上前来,却令自己暴露在雨中,“我猜你去会大明湖,因为我看你像个文人墨客。”
黑衣男人不语。
“若是你去五龙潭,你一定是个胸襟巍峨的江湖人,若是你去千佛山,那你就是一个虔诚礼佛的信徒,”她说,“我叫命巧巧,别来无恙啊,墨千行。”
“姑娘认得小生?”墨千行说。
“我没见过你,只是有人告诉我,江湖上有你这号人,”她不只是手累了还是解除了戒备,慢慢能往前蹭了两步,软下了纤细的臂弯,“对了,我想要是你去了趵突泉,我就权当没见过你这俗人。”
趵突泉,原来这是走到了历城,墨千行想。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命巧巧歪了歪头。
“见得怪多了,也就不怪了,”他笑笑,“姑娘,有病须治。”
“你这人——”女孩笑靥如花。
风声起,墨千行闪电般起身,向前疾步同时把女孩一推,抓住剑柄,转向身后:两个人蒙着面,手中的短刀像猎豹的獠牙。
来者不善,会死。他咽了口唾沫,努力装成一个归然不动的武林高手。
女孩被推得沾了一身泥水,似乎并不慌忙,起身拍了拍,在墨千行身后躲得心安理得:“墨千行,你会武功吗?”
“读书人,不会武功。”他抿了抿嘴角,朗声说道:“两位兄台,从天山一直追在下到此,累否?”
“那你怎么还拿着剑?你要和他们打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故人的遗物。”他并没有不耐烦,侧过脸悄声说,“虚张声势而已。”
果然外面的杀手和山里的虎豹不同,在面对猛兽时,不管它来势多么汹汹,你心中总会有股“不过是畜生”而已的自信,但是人不同,面对杀气腾腾的人,你不会武功,只能两腿发抖。
但是墨千行坚信自己不会死,要死早就死在路上了,也跑不到这么远的历城来。
下一刻,恐惧烟消云散。
“前边那位,是墨贤弟吗?”白衣男子束着发髻面如冠玉,相貌堂堂,眨眼间便跑到墨千行面前。
“段大哥!”墨千行两眼一亮,这位名为段楚笙的大哥,武功盖世,在这里遇见,必是天无绝人之路。
哪想到回头看时,那两名蒙面人与命巧巧竟都已不在。
初春的细雨附骨盘身,那角落空无一人。
这,大白天的难道见鬼了不成。
“兄弟,你在看什么人?”段楚笙四下望望。
“段大哥,你方才有没有瞧见一个黄衣姑娘,还有两个面具杀手。”墨千行说。
“杀手?哪有什么杀手?”段楚笙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他没有答话,只是蹲在地上像寻嗅脚印的猎犬一样搜寻,却丝毫没有找到有人摔倒过在这里的痕迹。
“看来真是见鬼了,山外的世界真是危险。”墨千行打了个战栗。
“没有鬼,却有人。”远远传来六个字,等了片刻,才有一位腰配双刀的蓝衣客从高处跳到两人面前,他短发齐颈,只一件短衣,露出肌肉盘结的双膊。
你们侠客为什么都喜欢从屋顶上跳下来啊,墨千行心里想着。
“妈的,跑了,没看清脸。”罗不仇伸了个懒腰,把手中的一样物事丢到他怀里,赫然是刚才那两名杀手的面具之一,“会轻功,当然要走高处。”
这罗大哥还会读心术不成。
“多谢罗大哥。”墨千行笑笑,那面具是冰冷的金属,上面留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痕。
“小事情,”罗不仇扬了扬下巴,“倒是你小子,叫你去大理,自有师兄的人送你去逍遥谷,你怎么追到历城来了?”
“这个,呃,两位大哥英明神武,深深吸引了小弟,”墨千行信口胡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哈哈哈哈。”
总不能说自己本该向南去大理,却一下天山就错走向历城吧。
“路痴就路痴,”罗不仇嗤之以鼻,“还拍这种低级马屁。”
“师弟,话不能这么说,要是墨兄弟在拍马屁,那我俩不就是骡马了嘛?”段楚笙笑呵呵地打圆场,“走,管他大理还是历城,来了就好,大哥请你吃好的去。”
与两人一起在饭桌旁坐定,墨千行感受到了莫大的安全感。
“贤弟,慢点吃。”段楚笙和罗不仇一人捏着一杯茶水,哭笑不得地看他狼吞虎咽。
“我活这么大,第一次挨饿,饿了四天,我以前,上山,就算在山里迷了路也没饿着过,”他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倒苦水,“什么读书人餐饮斯文,细嚼慢咽,都不能当米饭填饱肚子。”
他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拍,又仰起脖子灌下满满一杯水,终于长舒一口气,定下眼才发现两位大哥正在像欣赏什么新奇事物一般注视着他,顿时大窘,愣了好久,终于把双手扶在桌上,低下头,憋出一句:“多谢两位大哥款待。”
“瞎客气。”罗不仇把面前的米饭推到他手边,扬了扬下巴,“你放心,你的事情,我管定了,有我和师兄在,不管什么戴面具的,谁都不敢动你。”
墨千行再度拾起筷子,终于可以一边吃一边把这些玄奇的事件,这几个月他所见到的“江湖”一一道来,他说起戴面具的人和打伞的黄衣姑娘,说起自己的命悬一线,两人虽然听着,却没有丝毫诧异,也不知是两位大哥阅历丰富,还是江湖这个地方,这种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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