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像个幽魂似得拉个行李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道自己打算去哪儿。想给表哥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被盗了,没有坐上火车。但是一想到表嫂那张冷漠的脸,本来拨出去的号码,又默默地挂掉了。
我感觉自己从没这么失落过,不过我还要感谢那个自称丁香的女贼,她太仁慈了,没把我偷得一丝不挂,至少还给我留了几十块的饭钱和手机。
走到一个广场前,坐在台阶上敲了半个小时的脑袋,我实在想不出怎么用着几十块钱生活下去。
“不行,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表嫂不是不待见我么,我偏去烦她。”我自言自语。
正当我要给表哥拨电话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声,只见一个穿牛仔短裤的瘦小青年在拼命的逃跑,他的身后四辆三轮电动车紧追不舍。那青年从我的身边掠过,我能见到他眼神的惊恐之色已到了极点,他见我的行李箱放在眼前,也不问我,拽起来就朝身后追他的三轮车车主砸去。
我也连忙拽紧自己的行李箱,喊道:“你要干什么?”
那青年估计是跑累了,夺了几下也没得逞,不得已只好继续朝前跑。只见他拐了个弯,便钻进了街角边的一条胡同,那几个车主拧着电门,骂着脏话也跟了进去。
我心道:完了,这个青年这顿打是逃不了了,我刚才经过那里,记得那是条死胡同。
瞬间,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便在巷口停住了脚步。我也拉着行李箱奔了过去。
几个车主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脸上显着彪悍之色,他们在巷口就下了车,从车上抽出几根木棍,口中骂道:“你个小杂种,看你往哪跑。今天不打断你一条腿,你们天吼帮这群杂毛就不知道紫灯区是谁的地盘。”
另一个胖车主也狠狠的道:“张哥,往死里打,给他们这些小畜生点颜色看看。”
那青年几乎哭了出来,颤声喊道:“你们打我有什么用,大不了我不坐你车了,钱也不要了,赶你们走的是雄哥,我只是个小毛卒子,你们打我有什么用?”
胖车主骂道:“就打坏你一条腿,凡是碰到天吼帮的,管他是什么人,哪怕是给魏光雄养的小三,也要给他点颜色。”
另一个瘦高车主道:“还与他废什么话,动手。”
那青年刚喊了句“不要”,就被抓住头发摔在地上,几条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招呼下来,那青年也知道自己反抗无用了,只能双臂抱住脑袋,像只蜗牛一样蜷缩在地上,不时发出“哎呀,啊呀”的叫声。
巷口的人们只是一阵阵的骚动与惋惜声,却无人敢上前阻止。我能体会到那少年的感受,就如同昨天刘文刀尖下的我一样。
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四个大汉合伙打一个瘦弱青年,总有些说不过去吧。
我也没管会不会得罪这些人,便拉着嗓子喊了句:“警察来了。”看热闹的听我这么喊,也不管警察有没有来,便散去一大半。那四个车夫也缓下了手,那胖车夫拦住还在轮棍子的张哥,道:“行了张哥,别真打出人命就不好收场了。”
那张哥把棍一扔,骂道:“奶奶的,便宜这王八蛋了。回去告诉魏光雄,是谁打得你。”说完,再回过头到青年背上用力的踏了两脚。
等那些愤怒的车夫们走远,我走过去慢慢的扶起那青年,借着巷子里昏暗的灯光,我看见他一只眼睛青肿都几乎睁不开了,殷红的血流过鼻梁一滴滴的滴落在地。
“你还能走吗?”我心中不忍的问道。
他微弱的点了点头,但是刚被我扶的站起,又“啊呀”一叫,跪倒在地,用肿胀的手不停的搓着膝盖。
我道:“我扶你去看医生吧。”
“谢谢。”他微弱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在附近的一家诊疗所,医生问起姓名,他自称叫江飞。医生为他做了几处检查,拍了几张x光,对我说道:“你朋友没什么大碍,头脑,胸部和全身的骨骼都未见异常,放心好了。全身的瘀伤,得养上十几天。”
我点点头敷衍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请结下账吧,共五百四十五。”
这下我傻眼了,只好推脱说自己是个过路的,然后问那青年:“你有没有带钱?”
他躺检查床位上无力的摇了摇头,道:“全被那几个狗东西劫走了。这位兄弟,你能先……”
我不等他说完就摆摆手道:“我也说今天才失窃的,身上就剩下几十个元了。你看,你的家人或者亲朋好友能不能来照顾下你,我要到我表哥哪去了。”
“我光棍一人,家人都不在这,我妈也是明天才过来。”
我想起一事道:“你可以叫你那个雄哥来救济你一下。”
他一把抓住我,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嘶哑着道:“不行,我不能让雄哥知道我被三轮车夫们打了,不然我会被人看不起的。”
我不解其中缘由,也没空问那么多,只说道:“现在怎么办啊?”
他恳求医生道:“我家里还有点钱,明天送来,好吧。”
医生大概也觉得这货太可怜,说道:“打个欠条吧,身份证留着,我给你开点药,就可以走了。”
出了医院,我挡了辆出租,司机按照他说的地址,开了将近十分钟,拐进了一个简陋的巷子。
每个繁华的城市,总有几处贫民窟,这个地段就是。
狭窄的弄堂散发着刺鼻的霉味,一排排简陋的出租房堪比我乡下外祖母的老式厨房,街道上的泥水潭要让人一跳一跳的过,一不留神都会踩一脚狗粪,难怪出租车司机死活不进来。
这里像是被洪城这座繁华都是遗弃的孤儿,住着的都是奔波在温饱线上的打工蚁族,一些粗笨邋遢的妇女摇着蒲扇,躺在自家门前,用最难懂的方言议论着满身是伤的江飞,她们的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哀怜,只有时不时的几声轻轻的嘲笑,大概受伤流血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
江飞的家比我想象的还要小,但就这么鸡屁股大点的地方,还有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当江飞打开门时,我就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他家里还锁着一个小女孩子,她躲在布衣柜的后面,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这个模样不是很善良的陌生人。
没错,当我第一次与她的眼神碰撞时,心里边感到莫名的恐惧,十岁小女孩的脸应当是活波可爱的,眼神应当流漏出童真的欢乐。但是她不是,我能看出她看我的眼神里夹杂着恐惧与仇恨。
江飞对小女孩道:“小婉,这个是我的朋友,不要怕。”他忽然记起还没请教我的高姓大名,我道:“叫我陈昊就是了。”
小婉听他这麽说,警惕心稍稍放了下来,从布衣柜后面走出来,一句话不说,扭头坐在床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飞经常骂她,反正我发现她看江飞的眼神也没有多少善意。
江飞从抽屉里取出点钱,交给我说道:“陈昊兄弟,你能不能留下来?我现在行动不便,你能不能照顾我几天?”
我笑道:“这……恐怕不行吧,我可以给你找个人来照顾你。”
江飞道:“求你了,我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这样吧,你照顾我一天我给你按工资算,每天给你七十块钱?我隔壁的大叔前几天搬走了,我有他钥匙,你晚上可以住那里。”
本来我打算把他送回去,便给表哥打电话,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反倒不想走了,并不是我有多爱财,一是他需要个人照顾,二是我本来就压根不想回表哥那里。也只好这样吧,我在这里等待警察的消息,或许等江飞的伤好了,那个女贼丁香也抓住了。到时我便可以再买车票回家了。
想到这,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晚上,我伺候江飞换过药,就准备哄小婉睡觉。这个小女孩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吃的很少,也从不说一句话,吃完饭便盯着玻璃窗发呆,我想把她逗乐,可是我的一些儿童笑话,对她来说就是对牛弹琴。
“等江飞好点,我再问他。”我暗暗道。
深夜我躺在床上玩着手机,怎么也不能入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本来是打算告诉我妈妈让他寄户口本过来的,但是她却在电话那头鼓励我在表哥的店里好好干,争取多挣点钱回来。
便知道表哥也没脸把我的遭遇告诉她,我也不好意思给她开口要户口簿,只盼着那个丁香早日伏法。于是与她拉了会家常便挂断了电话。
忽然听的几声敲门声,我问道:“谁啊?”
“是我。”是江飞的声音,不知他为何要忍着疼痛跑过来找我。
我开门问道:“怎么了江飞?哪里不舒服了?”然后扶着他进屋里坐下。他说道:“陈昊兄弟,我真的很感激你,像你这样的兄弟在洪城几乎找不到了。”
这个高帽戴的我有点不好意思,道:“没事啦,相识一场就是缘分嘛,其实我也走投无路了。”
江飞喃喃的道:“我还有个小忙要麻烦兄弟,不知你肯不肯帮忙?”
我笑道:“只要不是烧杀屡夺,偷鸡摸狗,凡是我能帮到的,一定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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