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很生气,于是它一赶到,尾巴就横空一扫,“砰”地一声巨响,差点拍断了迷蝶花仅有的那根孤零零的花茎,力道大到连弦月这般利刃也无法损伤分毫的迷蝶花瓣都被震掉了几片。
花躯一颤,紫色大花赶紧把颜姝从幻境中放出来,瑟瑟缩缩地降下了几片花瓣,在合拢的层层花瓣中开出一个缺口,刚好能容白蛇通过。
白蛇进去后,就见红衣的少女靠在花瓣上,睁着眼睛,呆愣愣地不知道在看什么。她的眸子黑亮如墨,似汪着一泓秋水般盈盈生致。
看样子还没从迷蝶花制造的幻象中缓过来。
庄周梦蝶,梦耶非耶。
古时有庄周迷蝶之说,人们便用此来命名一种善于制造幻境的魔植。这种魔植无根无叶,只有深青花茎上单独的一朵紫色莲瓣花,花株微,一般只有米粒大,初生的迷蝶花用肉眼都根本看不到。日落森林里的这株迷蝶花,如此巨大,应该能算作是万万岁的老古董了吧。
老古董制造的幻境自然不是颜姝肉体凡胎轻易承受的了的了,要是白蛇赶来的再迟一点,她的心神就会被幻境吞噬,最后神志不清变成傻子。
颜姝被巨响惊醒,看到熟悉的幻紫色,举起右手端详了许久,她的手纤长而皙白,指甲圆润好看,看着漂亮又干净。
梦耶非耶,恍如隔世。
蛇腹中右手被扯断的痛苦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现在是在做梦吗?抑或是大梦方醒
白蛇见颜姝一直迷迷糊糊的,有些烦躁地游走着。
迷蝶花弱弱地辩解:“她拿刀饶我痒痒,我以为她在和我玩儿……”毕竟它们迷蝶花一族都是这么互相造幻境玩的。
它瞥一眼紫色大花,尾巴一甩一甩,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把这智障玩意儿一尾巴拍个稀巴烂。
好在这时颜姝眼中已经渐渐恢复清明,她转头突然看到面前的白蛇,脸霎时一白。
刚刚强迫自己忘却的痛苦又席卷而来,颜姝惊惧地后退,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警惕。
白蛇比起她刚见时候,以及梦见的样子,了许多,想来它已经达到高阶圣兽的级别了,只有五阶以上的圣兽才能变幻自如。这个猜想让她心惊肉跳,整个浮云大陆人们所知的高阶圣兽也唯有南越护国圣兽冉方而已,唯一的六阶圣兽级别的恐猫。没想到在这日落森林的深处还藏着一只高阶圣兽。
高阶圣兽向来体型庞大无比。
上古时期兽族繁荣兴盛,彼时神兽圣兽还是非常常见的灵物,异兽禽鱼,遍及八荒。曾有先贤以文字之功瞻仰万年前的兽族盛世:“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神兽圣兽之巨,可窥见一斑。
尽管到现在兽族已经凋零得不成样子了,但高阶圣兽的实力依旧不可嘘。这条白蛇想要一口吞了她,怕是都用不着怎么张嘴吧!
她看到白蛇甩来甩去的尾巴一顿,扭动身子超朝着她走来。
“你……你别过来!”
她怕极了,但还是祭出弦月弯刀,强撑气势对着它喊,手中的刀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大白蛇看它的宠物吓得不轻,原地犹豫了半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串朱红色的果子来,用尾巴推到了她面前。然后它转身向后走了一段距离,盘起蛇身修炼。
然而过不多久,它复又忍不住抬头瞄一眼远处的颜姝,发现东西还是畏惧地注视着它。
大白蛇蛇信子一吐一吐,终于有些无奈地施了个术法,蛇身不断变,盘起来有半间房大的大白蛇须臾就变成了正常粗细的蛇。
许是从不曾变成过这么一只,它似乎有些变扭,把头埋进蛇身里就一动不动了。
颜姝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她已经猜出来方才的梦是怎么回事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类能制造幻象的灵物,看来她正是着了此道。她还是低估了日落森林的危险程度,这个枯叶底下累着皑皑白骨的地方,又怎么会是表面上这样的宁静平和呢?她实在是安逸太久了,被皇宫里的琉璃瓦片挡住了视线,真是一叶障目而不知天高地厚,以至于差点困死在幻境中,却连制造幻境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一叶障目而不知天高地厚啊……她不能再放松警惕了。这条蛇虽然现在看起来无意伤害她,可谁知道它以后会不会像幻境里一样凶性大发呢?它把她抓来或许只是养着她当储备粮……
颜姝正胡思乱想到这儿,打了个寒噤,却见对面的大蛇忽地变了。
体型缩后的白蛇压迫感锐减,纯白胜雪的蛇身匀称修长,有金色的纹路附着其上,玉雪之色,美丽圣洁,给人一种温和无害的错觉。
颜姝虽然很害怕这条白蛇,但也不得不承认:
“它真好看啊!”
不对,或许她更应该称“它”为“他”。太傅曾给她讲解过,兽族与人族正好相反,大多是雌为壮,雄为丽。那些艳丽好看的反而更可能是公的兽。
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颜姝有些费解,不过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而是转头看向不远处那片降下的花瓣。
四周的紫色花瓣都紧紧闭合着,可是刚刚白蛇通过的地方敞开着,就像一扇不规则的门,透这扇“门”还可以看到外面夜幕下静静的黑暗森林。
的白蛇还在一旁安静地盘着,对着这样好看巧的白蛇,颜姝渐渐不那么恐慌了,她大着胆子站起来向那个缺口走去。
颜姝试探着向外伸出手,当她手快要伸出去的时候,一层结界被触动的光波荡漾开来,像被搅乱的静水,水波四起。颜姝摸到了一扇墙壁样的东西。
果然还是出不去。
颜姝到没有太失望,只是稍微有些遗憾。结界升起来,她就更没可能顺利地逃出去了。
她靠在花瓣上,目光向外投去,又没有向外投去。外面明月高悬,辰星稀疏,蓝黑的天空之下是树木黝黑的轮廓,线条分明,整个夜幕下的日落森林像浓墨重彩的西洋画一般。
她想起远在南越皇宫的父皇母后。她失踪了一天一夜,父皇母后他们肯定已经发现了,他们会有多忧心难过,颜姝不敢想象。
她越发后悔自己一气之下匆匆就闯了日落森林。那时她只道自己有神裔之羽,有弦月弯刀,还有各种灵器圣器,便能安然无虞,却没想过后果。
她除了一储物戒指的死物,连最基本的干粮都没带,更甚之,她对日落森林一无所知。无知往往便是万劫不复的开端。
若她身死日落森林,左右不过是添了白骨一堆,可那些在乎她的人,面对的却是没有尽头的担忧、思念、哀伤、绝望……
不!她不能死在这儿!她一定要回去!
原本接连而来的变故让颜姝心底有些混乱迷茫,现下理清了思绪,她眼中迷雾散去,慢慢坚定起来。
她伸手拿起白蛇带来的那串朱红果子。
一天一夜水米未沾,她其实早就饿得肚子疼了,之前实在是分不出心神关心吃饭的问题,现下夜深人静,那种饿得肚子生疼的感觉就格外明显起来。
她看着手里鲜红鲜红的果子。这果子她没见过,不过应该可以吃的吧,要是白蛇想弄死她没,实在必要这么曲折地给她吃毒果子。但这果子颜色又这么艳丽,长得就一副毒果子的样子。
颜姝拈起一颗试毒似的咬了一口,还没开始嚼呢,果肉就滑下胃中去了,真真是入口即化。可惜什么味道也没有。
颜姝想起自己以前偷溜出宫的时候,曾经吃过民间的棉花糖,那是西洋传来的东西,轻飘飘的向云絮一般,吃到嘴里什么也没有,却满嘴甜味。
这果子吃起来就是没有味道的棉花糖。
颜姝又摘下一颗,还是吃不出什么滋味。不过两个的果子下肚,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就荡然无存了,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猜想这种果子吃一颗可以抵几天的饭菜了,日落森林还真是什么神奇的东西都有。
颜姝吃完果子便靠着花瓣闭目休息,她实在是累极了,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月色下的迷蝶花美得像幻紫色的梦一样,花身周围萦绕着一层隐隐的光华,如轻烟一般,丝丝缕缕地渗入花中,涌进了一人一蛇体内。
若叫识货的人看见这场景,定要忍不住擦亮眼睛,再撑大眼眶,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心里擂着大鼓,嘴里喃喃不休,激动得恨不得插上翅膀,声音喊到最大,迫不及待地昭告世人他看到了什么:
“灵力!”
浓郁到能够化形的灵力!这是罕见得堪比万万岁的大迷蝶花一般的存在。
而更令人惊叹的,是那疯狂到能吸收如此浓郁的灵力而没撑爆经脉的一人一蛇。
世所罕见者,如斯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