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尘
书生背负着书笈,本应继续着对世界的周游与记录,不料被一片叶子所阻。
那片叶子通体苍翠,在日光的照射下,脉络纹路清晰可见。
叶子悬浮在书生面前,随书生的运动而运动。
书生往左走,叶子向左飘动;书生往右走,叶子往右飘动。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半天。
就在这时,叶子开始闪烁一种碧绿的光芒,光芒突然变强,书生来不及用手遮挡,竟被那抹原谅色闪花了眼。
待光芒逐渐褪去,书生也逐渐恢复了视觉。那片叶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绿衣少女。
缕缕青丝散落在少女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月牙,眉间点上了淡淡的柳色脂粉。一双妙目清澈见底,眼角微微上挑,更添一份俏皮可人;鼻梁高挺且不失秀气,将姣好的面容分成两边,使脸庞极富立体感。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书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视线始终未离开少女的面容。
绿衣少女被书生盯得羞红了脸,冷哼了一声。
书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请少女莫要见怪。
书生说:“实在抱歉,我只是看着姑娘面善,为此,多看了……两眼。”
绿衣少女呵呵一笑,“你是不是还想说,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书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绿衣少女说:“啧啧啧,好老土的搭讪方式,你当真是执笔人?”
书生说:“的确是在下,不知叶子姑娘寻在下有何要事?”
绿衣少女说:“树爷爷让我来找你,他说,你在这世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书生说:“曾看过一些风景,曾遇过一些人,也曾写过一些书,因此的确比常人见识多一些。”
少女打算刁难一下他,就找个树桩坐下,翘着二郎腿问道:“那你能猜出来我找你是所为何事吗?”
书生盯着她的面容,玩味一笑:“所为……天界,秋尊。”
少女噌得一声站了起来,那两颗清澈的眼眸瞪起来给少女平添一分清纯,“执笔人不愧是执笔人,刚才是女子失礼了。女子来找先生,的确有关秋尊,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数百年前秋尊的爱人。”
书生说:“在下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在下所知之事,大多出自秋尊之口。”
少女迫切地说:“我想了解秋的爱人,先生可以讲给我听吗?”
书生痛快地说:“可以是可以,前提是你愿意与我交换。”
少女迟疑了一下,说:“还没过年,我还没有收到压岁银子,要不然咱先欠着?”
书生笑出了声来:“我是个执笔人,不是个商人。所以我希望以你的故事,交换秋尊的故事,你愿意吗?”
少女释然地呼出一口气:“嗯嗯,不要钱就好。不就是我的故事嘛,讲给你听便是!你可要做好准备,我的故事就像树上的叶子这么多,讲上一天一夜也讲不完。”
书生抬头看了一眼树木,正值深秋时节,树上一枚叶子都没有。
他轻笑一声,席地而坐,认真地聆听起叶子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一片叶子。很久很久以后,我他喵的依然是一片叶子。直到我遇到了他,他就是四时神尊之一的秋。
那天,他来到我的身旁,轻柔地问我:“叶子,你愿意随我一起走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眨眨眼。”喵了个咪的,当时我还只是一片叶子啊,你见过哪片叶子会眨眼的?就这样,我被秋硬生生地绑架到了他的花盆里。
还好,秋不是个虐待狂,不论每天多忙多累,都会按时给我浇水,松土。某天他听说多晒太阳有助于植物的生长,于是就托青鸟给太阳神尊发邀请函,邀请函里把太阳神尊夸得那是天花乱坠,随后顺水推舟地道出自己对他的仰慕,最后以私人名义邀请他来家里坐坐,如若应邀,定会感激涕零云云。
太阳神尊那是真经不住夸赞,收到秋的邀请后,立马就移驾秋之神宫。得知太阳神尊抵达这里后,秋喜气洋洋地把他迎接过来。吩咐仆人备上琼浆玉液,仙果蟠桃,两人把酒言欢,表面上好不快活!至少秋是快活的,至于太阳神尊,就有些许的尴尬。因为秋全程搂着个花盆儿,花盆里直直地站着一片叶子。
后来还是由司晨星君,把醉醺醺的太阳神尊扶到了天上,据说那天的太阳整天都是酡红色,把凡人们吓了一跳。
送走太阳神尊后,秋把我放在桌子上,把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这都晒了一天的太阳了,这片叶子也没长多少啊,要不明天再请太阳喝一盅?”
后来太阳神尊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气得那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并放言再也不踏入秋之神宫半步!秋可没有这么容易放弃,他信奉‘山不过来,我就过去’的真理,既然太阳神尊不过来,那他去太阳神宫那里待着,守‘宫’待‘太阳’。太阳神尊生来脾气暴躁,得知自己被秋缠上了后,二话不说,膀子都没待甩开就冲了上去。
第二天,鼻青脸肿的秋就给了我一些可以化成人形的道行。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瞥了我一眼,说:“你已经是个大叶子了,应该自己浇水松土晒太阳了,还应该顺便帮我涂点药。”
又有一天,也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丹药了,竟然想给我起个名字。
我说:“那我就姓叶名叶,以后你就叫我叶爷)叶爷)吧!”
然后他就给了我一个清脆悦耳的脑瓜崩。
他说:“叶子,以后你就叫将落吧。”
将落吧?这名字真难听……
“叶子,你是不是傻?你叫将落,不是将落吧”。就这事儿,他实实在在地笑了我一百年。呵,男人。
其实吧,他挺不错的,就是性格比较孤僻。住在我隔壁的树爷爷说,他以前也是挺开朗随和的,至少,直到他的爱人去世的那天是的。
树爷爷说:“叶子,我对秋尊的爱人所知甚少。你若想要了解具体的情况,可以去人间找一位书生。这位书生自称‘执笔人’,醉心于周游世界,记录了世间种种奇闻异事,真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讲到了这儿,将落停了下来,对书生说:“我的故事讲了这么久了,你是不是也应该讲一下秋的故事啊?”
书生点了点头,从书笈里掏出厚厚的一本书,书名《灵物奇谈录》。他把书翻来,找到对应的章节翻了几下,又合上,然后便讲了起来。
“秋尊的爱人并不是神灵,而是一个人类,所以,她陪伴了秋尊几十年后,安详地去世了。她是安详了,秋尊却癫狂了!他用神力让三界感受到了秋的肃杀与萧瑟,最终还是他的三位兄弟,也就是春夏冬三位神尊一同出手,才让他冷静了下来。我与秋尊有过一些交情,不谈也罢,我也曾问过秋是如何爱上凡人的。他说,神界很美,也很无聊。”
“神界的确很美,昼时可见流云霓虹,夜里可赏万千华灯;神界的确很无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相同的风景重复了千百年,神也会感到无聊!所以神灵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总会去人间给自己找点乐子。”
“那天,秋尊就是去人间逛园子,咳咳,这是秋尊的原话,后来我才明白,他指的是花园。他说,那是人间最大的园子,那里的帝女花一簇簇开得正艳,明明是冬后春寒,九里香却长得格外舒展。他还说,那个园子还有个名字,好像叫什么……御花园。他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她。”
“至于剩下的事,秋闭口不谈,只是告诉我故事的结局:她去世后,春神尊,夏神尊,冬神尊一起给了他一个承诺,或者说给了他一个希望,让她重生的希望。”
书生也停顿了一下,说:“接下来,请继续讲你的故事吧,将落姑娘。”
叶将落点了点头。
某天,他说要带我去见见世面,然后把我塞进花盆,带到三界花草园。在那里,我看到好多大长腿的姐姐。“将落,这是今天会有三界花草大会,你去我拿个魁首回来。”
他的口吻仿佛是要让我给他拿杯水,而且是已经倒好冷好,只需要端过来的那种。“秋啊,我我我,我的腿没这些姐姐的长……”我都快哭出来了,不不不,我已经哭出来了。他冷哼了一声,“没出息。”然后他大步走向大长腿森林里,淡淡地说:“本尊以为,叶将落当为魁首。”话音刚落,那些姐姐的目光就冲我射了过来,如果目光可以穿孔的话,我已经千疮百孔了。不过,我并不怕,因为秋在这儿。别问结果如何了,那些瞪我的姐姐都被禁止参赛了,结果能参赛的,就剩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