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院子里摆下了两桌宴席，兰蕙心三人虽是峨嵋弟子，但并未出家，也不必另备饮食。不过她是远道来的客人，柳震威少不得也要客气一番，请兰蕙心主位就座，兰蕙心哪里真敢在柳震威面前托大，忙推却了。柳震威则在首位坐了，陈灏苍、兰蕙心分次左右，柳如眉、赵为臣、白羽也依次落座，清雪清月两个虽是辈，却是客人，也西向随侍而坐。反倒是旁的一桌更随意些，以严叟和程老爷子为尊各自入座了。宾主尽欢自不必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兰蕙心问道：“师妹如今已满十七，怎不想往江湖上走动走动？”柳如眉偷眼瞧了瞧柳震威，道：“不瞒师姐，我自是想的，偏伯父不准。”

    兰蕙心一笑，打趣道：“定是你平日调皮，柳前辈才严加看管的。”柳震威自是严加看管，却不是因为柳如眉调皮，她的身份特殊，虽然知者甚少，但如果她在江湖行走，难保有心人探了消息去，若让那如今已自立为帝的梁王得知，只怕危险。

    听兰蕙心这么说，柳震威不便解释，只得也笑道：“可不，这丫头顽皮得很。”

    陈灏苍饮了一口酒，说：“虽然顽皮，但如今既然拜在峨眉门下，也确实该识些江湖事喽。”

    兰蕙心深以为然，颔首道：“陈前辈这话正是。现在不比从前，梁王打压各门各派，如今各门派皆削弱了许多，倒是诸多帮派兴起，渐成气候。”

    “帮派？”众人异口同声问到。众人隐居已久，“帮派”一说倒是个新鲜玩意儿，连另一桌的村民也听得仔细。

    赵为臣接口道：“我倒是有所耳闻，据说帮会内部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色人士都有，只要有能耐便可在帮中混出些名堂，有无门派反倒不打紧了。”

    兰蕙心道：“正是如此。不过大多帮派人士也是纯良之辈。几年前，江湖帮派在古战场摆下武林大会，梁王狗贼竟派兵镇压，众人倒弃了武林盟主的争抢，同仇敌忾，让梁王的人马结结实实吃了个大亏。”众人听闻齐齐叫好，只觉痛快。

    兰蕙心说到此处，双颊也因激动有些泛红，当初梁王篡位夺权，为了巩固地位，搜罗了大批江湖败类，这些人甘为走狗，用了不少阴谋诡计来打压江湖门派，峨眉派也曾受到重创，那时她年纪尚轻，亲眼瞧见太师父命丧冷箭之下。不止峨眉，江湖名门多遭暗算，故而对梁王恨之入骨。

    赵为臣笑说：“现下好了，那片古战场如今算是彻底离了梁王的控制。据说江湖上武林大会每两年举行一次，成为盟主的帮派会将那古战场看管起来，朝廷若意图染指，便广发英雄帖围攻王城，把梁王唬得不轻。”

    众人大笑，柳震威道：“看来那梁王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赵为臣饮了一大口酒，酣畅道：“这是自然！江湖侠士多奇才，更不乏慷慨悲歌之士。除了那些败类，天下皆不耻梁王。如今朝廷与江湖明面上相安无事，已属难得。”

    兰蕙心见柳如眉听他们说的入神，笑道：“师妹是峨眉弟子，行走江湖自然无人觑，但若想闯出些名望，加入帮派也不失为良方。况且将来你总归要回到峨眉帮助师父师姐打理门派，江湖声望是必须的。”

    柳如眉听了兰蕙心这话，暗暗动起了闯荡江湖的心思，只想着拉上陈伯伯帮自己说服伯父才好。

    连吃饭带聊天，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了后半晌，散了席，柳如眉便带着峨眉三女在村前村后四处转转，回来时已是傍晚。众人随便用了些晚饭，柳震威留峨眉三女和赵为臣在村中住下，几人也不赶夜路，便都应了。峨眉三女早早歇下了，赵为臣因与众人相熟，一面与众人闲聊，一面帮着白羽收拾锅盘碗筷。

    柳震威自晌午用饭时，心中便一直琢磨着柳如眉的事，兰蕙心说的在理，将来如眉若要打理门派，江湖阅历总是不可或缺的。不过此时，看着忙碌的赵为臣和白羽两人，又把做月老的事想了起来。

    “为臣，你身上的内伤冬日里可复发了么？”柳震威问。

    赵为臣笑道：“多亏陈伯伯医法高明，今冬可不才复发了一次，咳了大半个月也就好了。”

    “也多亏了白姑娘当日的悉心照料。”

    “那是自然，”赵为臣道，“多亏了白姑娘。”

    白羽仍是淡淡的神情，回了句“赵将军不必客气”便没了下文。

    第二日一大早，峨嵋三女便与众人告辞，兰蕙心嘱咐柳如眉道：“师妹，师父送你的礼物你可要好好使用，得暇了回峨眉看看师父，怹时常惦记你。”柳如眉诺诺应了。

    赵为臣也要回王城去，便自告奋勇送峨嵋三女出村子，村中众人送他们至村口，目送他们的身影隐于竹林方各自回去。

    柳如眉想起师父送的礼物，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件金色衣衫，抖开再瞧，像是一件中衣，并不惹眼。陈灏苍却一眼看出了名堂，惊到：“金丝软甲？”

    “金丝软甲？是什么？”柳如眉问。

    “这可是好东西，”陈灏苍从柳如眉手中接过软甲，细细打量，“有了这件软甲，便可刀枪不入了。”

    “真的？”柳如眉喜得两眼放光，江湖刀光剑影，这可是个宝贝。

    白羽也拿过来细看，掂掂重量，疑道：“这金丝软甲怎么如此轻盈？”

    金丝软甲虽然是极细极韧的金属编织而成，但到底是金属，总有些重量，这一件却极轻巧，柳震威闻言也接过来细看，才一接过，只觉得手感奇特，细细查看，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金丝软甲，这是用金丝与天蚕丝一起编织而成的，不仅能够大大减轻重量，还可增加韧性，即便是箭镞也无法穿透分毫。”

    陈灏苍和白羽对这软甲赞不绝口，柳如眉喜滋滋地将宝贝收拾起来，想着将来行走江湖好派上用场。

    自生辰时被兰蕙心一番话说动了心，柳如眉便更加勤奋练功，只盼着武功精进能让伯父放心答应自己离开村子。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柳如眉便去找白羽练功，却见白羽一袭素衣，挎着篮子往后山而去，柳如眉一路悄悄跟着，见白羽止步在后山林中那座坟茔之前。柳如眉曾听伯父说起过，那坟茔中长眠的是村子的恩人，也是白羽的师父。

    见白羽将篮中的香烛祭品摆上，柳如眉便知她定是要祭拜师父，不便打扰正要走开，却听见白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自然也知道柳伯伯一番好意，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除了你……别人又怎么……”“我的心意，你却听不到了……”“若有来世，我必要早早与你说……”

    柳如眉听着白羽的话，原本不太明白其中含义，只想着白姐姐既然要与她师父说话，就别听了，转身要走，却开窍一般突然明白了，心里一惊，随即轻轻叹道：“伯父这媒人，只怕当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