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你还在王城待一天么？”魏晓风问。

    柳如眉摇头，“不了，怎么？”

    “才刚想起来，该带你去食为天吃烤鸭子。”

    柳如眉笑道：“那也没什么稀罕的，我常吃的。”

    魏晓风讶道：“你不是第一次来王城么？”

    “嗯，不过赵大哥年年都去看我伯父的，总少不了食为天的烤鸭。”

    魏晓风赧然一笑：“是我傻了。”

    柳如眉见他模样，“噗嗤”笑出了声，道：“你这人，虽有些油嘴滑舌，总还不坏。”

    魏晓风哑然，难得有人用“油嘴滑舌”形容自己，应该荣幸非常了。正心想着，忽觉一道目光在门口一闪而过，魏柳二人所坐位置恰好正对客栈大门，这道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二人身上，正是从街上就开始盯着两人的那道目光。魏晓风眼色闪了一闪，见柳如眉并未注意，也没有提起。

    吃罢了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面叫卖声却仍不绝于耳。

    “王城晚上也这样热闹么？”

    店二听见柳如眉问话，忍不住插话到：“姑娘有所不知，王城亥时方宵禁，这会儿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可惜今儿不巧，若是赶上年节，街口有杂耍，那艺人还会喷火呢！”柳如眉听他介绍，眼睛惊得滚圆，同魏晓风到：“你可看过会喷火的？”魏晓风时常往来王城，自然见过。其实也不是艺人真的会喷火，那艺人口中含一口酒，手上拿一根火棒，将口中的酒喷出来，酒遇火便腾起火球，看起来就好像是艺人会喷火一般。

    这时候他瞧着柳如眉惊讶的神情，也不明说自己看过，只道：“你若想看，下次有杂耍班子来我带你去看。”

    “好，那一言为定。”柳如眉当下也坐不住了，道，“虽说没有杂耍，出去逛逛消消食总也不赖？”魏晓风以为然。

    夜市的热闹相对白天总短暂了一些，虽说亥时才宵禁，戌正便已没什么行人了，除了沿街的酒馆还剩些高谈阔论的醉者，另一处热闹的只怕就是烟花巷了。

    柳如眉初来乍到，魏晓风便担负起了向导的职责，自然不能把柳如眉往巷子里面领，又不舍得早早回到客栈辜负了良辰月色。柳如眉也有些意犹未尽，毕竟十几年没出过村子，乍一到王城只觉得怎么也逛不够。

    “你轻功如何？”魏晓风突然发问。

    柳如眉先是一怔，又道：“还不错，怎么？”

    魏晓风一笑，“既如此，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脚步轻点地面，人已腾空跃起，落在旁边一家首饰店的屋顶上，柳如眉见状，使了一招“扶摇直上”，身形一纵，转瞬便稳稳落在魏晓风身边。魏晓风赞了一句“好身法”，便引着柳如眉在街道屋顶间穿梭向北而行。

    行了不多时，脚下的建筑已与朱雀大街相差甚别，越过一道朱红的高墙，进到了一处院子。柳如眉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庭院。一层层红墙之间，影影绰绰有一排光亮缓缓移动，亭台楼阁，朱墙黄瓦，绿色琉璃的斗檐在月色下发出隐隐的光彩，十分壮丽。

    柳如眉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好气派。”

    魏晓风一笑，道：“冰山一角不算什么，等下再告诉你。”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庭院之间，此时已交亥时，城头闭门鼓声“咚咚”传来，朱墙之内就显得更加静谧。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两人便落在了一座楼阁下，这楼阁共三层，高约十丈，门额上有一块匾，上书“摘星楼”三个大字。

    “摘星楼……”柳如眉凝视着那匾上的字，喃喃念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魏晓风见她似乎出神，只当她惊讶于这高楼，笑道：“这是李太白的诗，不过此处并非山寺，乃是皇宫。”

    柳如眉依旧神思渺然，垂了眼睛，幽幽道：“这诗从前背过的，这地方好像也来过的。”

    魏晓风一怔，见她的模样，正要多问一句，忽然远处一排灯火光亮游曳而来，忙推开摘星楼的大门，拉着如眉闪进殿内。

    柳如眉沉浸在自己的寻思里，突然被人拉住，下意识地挣了挣，待反应过来随着魏晓风进到殿中，身形动作已经被那一队掌着灯巡夜的宫人瞧见了，只听见一声尖细的呼喝：“什么人在那！”

    自从梁王篡位以后，因着心虚，总提防有人害他，因此每晚都要派遣多人巡夜，有太监宫人，也有内廷侍卫。这一队声音尖细，自是太监无疑，这群太监忙忙赶到摘星楼下，已不见人迹，估摸着是进了殿。有好事儿想邀功的太监，正要推门进殿抓人，便被年长些的太监拦住，一队人守在门前嘀咕起来。

    一个道：“这么晚在摘星楼晃荡，可别是刺客吧？这么冒然闯进去，只怕危险，还是叫侍卫队过来。”

    另一个道：“别忙！若是刺客，皇上一年来不了一回，他在摘星楼作甚？别是哪位娘娘……”

    自古后宫多是非，嫔妃之间互相是个绊子下个毒手皆是常有的事，这些太监自幼在宫中伺候，见识多了也不足为怪，为首的那个心道，倘若真是哪个娘娘在这边动作，自己领人这样莽撞，可不坏了人家的好事，到时候只怕命都难保，况且方才瞧着身形，像是个女子，说不定真是哪位娘娘的心腹。况且即便真的是刺客，也不是他们几个能应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太监不阴不阳道：“甭管是什么，今儿晚上，你们什么都没看见，记住了么？敢透露出去半个字，仔细你们的皮！”剩下这几个太监听着管事的话，忙道“不敢”，这管事的挨个儿打量了一番几个手下的脸色，一队人掌着灯心照不宣地继续巡夜去了。

    魏柳二人就躲在大门内，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虽说这群太监即便是闯进殿中也没什么妨碍，不过未免麻烦，还是避开冲突为妙。

    柳如眉脸有些红，幸好殿内太黑，估摸着魏晓风未必瞧得真切，垂了眼低声道：“对不住，我方才出神了。

    魏晓风也不答话，趁着夜色去牵柳如眉的手，道：“我们上楼去看看。”

    柳如眉脚步顿一顿，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将手在他掌中抽回，魏晓风倒不由她多想，提步便走。

    摘星楼顶层四面通透，由于地势高耸，可俯瞰皇宫全景，更是赏月绝佳之所在。

    魏晓风侧目看向柳如眉，等着她夸赞自己选的好地方，却见她凝视着宫道上闪烁的宫灯若有所思。

    “如眉？”

    柳如眉被魏晓风轻声呼唤拉回了神思，仍瞧着那缕灯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地方好像来过。”

    “可是，你自幼长在云起村，怎么会来过皇宫。”

    柳如眉收回了心思，浅浅弯了一抹笑意出来，道：“罢了罢了，我也想不通，不想就是。不过你呀，怎么这么大胆敢闯到皇宫内苑来？”

    魏晓风见她心情似乎好了起来，笑道：“这巡夜的皆不中用，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我时常在王城转悠，将这王城逛个差不多了，这里视野宽广，赏景最好。”

    柳如眉抬目远眺，天朗气清，墨蓝色的夜空，月色如水，星河璀璨。再看身侧之人，双眸也如寒星一般灿烂，只觉得心尖上被什么轻轻啄了一下，有些酥麻又有些痒。魏晓风也转过头来看她，却觉得灿星朗月皆失了光彩，全天下的美景也不及眼前人分毫。

    “如眉，你生得真好看。”魏晓风头一回赞扬某个女子的容貌，虽是极俗的一句话，却格外动情。

    柳如眉“扑哧”笑出声来，道：“你生得也好看。”

    一个大男人被人家说“好看”，总有些哑然，可既然是她说的，魏晓风便欣然接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