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世界都已沉睡,城市的霓虹灯懒懒地亮着,只有皎洁的月光还是精神抖擞地倾泻着,使得远远望去的峨眉山,像是罩在白纱下的一块翡翠。一阵夜风吹来,石径两旁斑驳摇曳的树影,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精灵,张狂中透着瘆人的恐惧。可是,此时的静蕊却毫无怯意,她缓步拾阶而上,白色的马丁靴没有一丝的响声,及踝的黑色百褶裙不停地在风中飘动,她的背上背了一个大大的旅行包,鼓鼓的,却好像没什么重量,行走起来并不吃力。石径越走越高,周遭古树参天,像黑色的剪纸,在这初秋的深夜孤独,沉重;不远处,绝壁凌空,在月色的掩映下凌厉,漠然。“哎,”静蕊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一只手抓着肩上的背带,一只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漆黑的双眸望向远处的万佛顶。“快了,就要到地方了!”静蕊在心中默念着,继续前行,面对无边无际的暗夜的吞噬,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是呀,一个马上要与这个世界永别的人,怎么会害怕呢?”披着一身的月光,静蕊登上了万佛顶。

    月光下,万佛顶犹如一个巨人,身披战甲,拔地而起,拱起的身姿仿佛与暗蓝色的夜空悄然对接,那种岿然不动,顿生威慑之感。舍身崖旁,树木丛生,翠蔓摇曳,一口口深不见底的树洞,俨然魔鬼的巨口,吞噬者无边的夜色。静蕊找了一块干净的巨石,摘下背包,坐了下来。此时,她看了看手机,晶亮的屏幕显示::4,刚刚好,和她算计的时间正好吻合。把手机放下,静蕊抬起头,望向遥远的万家灯火,那无数的温馨已是上个世纪的回忆,即使灯光内的幸福再诱人,也和自己无关。低下双眸,静蕊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水,长长的睫毛一忽闪,便已轻轻的滑落,落在她白色的毛衣上,她分明听见了那重重的“吧嗒”声,砸得她的心好痛,痛得她肝胆俱裂,那一幕幕的不堪,在她破败的心幕上映:相恋十年的大学同学、心中至爱—端木浩辰和发、闺蜜—艾璇在自己床上那不忍直视的令人作呕的尴尬:两人携巨款外逃后债主的歇斯底里;站在被告席上孑然一身的孤苦、愤怒、无奈、绝望;从相依为命的父亲急火攻心、撒手人寰的伤心欲绝;房子车子抵债后的无家可归。想到这,静蕊的心还是有种被凌迟处死的一种痛,她闭闭眼,泪水滂沱;她摇摇头,长发飞扬。“好了,这痛就快没了,”这样安慰着自己,静蕊突然觉得释然了,她抿去了腮边的泪珠,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最后的归宿。记得那年和端木一起游峨眉,望着云鬘凝翠,鬒黛遥妆,静蕊斜倚着爱人的肩膀,喃喃地说道:“如此美景,真想和它融在一起。”本是一句即景生情的感慨,却不想竟成现实。绝望之时,静蕊能把一切按部就班的打理妥善,支撑她那份平静的其实就是豁出生命的无所畏惧。

    “叮铃”,静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永别了,世界!”那精心设计的凄美动画,一如现在的自己,也许一无所有后生命也该终结了。定了定心神,静蕊一扬手,白色的手机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瞬间消失在茫茫的云海。继而,静蕊打开背包,拿出了那条让她无数次凝眸相视的白色婚纱,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自己婚礼上的美若天仙,笑容如花。是的,现在的她穿上婚纱也是美若天仙,只是没有了幸福的笑靥,替代的是即将“远去”的决绝。此刻,山风呼啸而来,使站在巨石上的静蕊飘飘若仙,她的眼前,云涛翻涌,连天接树,漫天的月光使天与云,与山,皆为一体,那浩瀚的宽阔让所有的生命黯然失色。是的,这就是静蕊精心选择在此地结束生命的原因,这样的“离去”,也不枉生命里所有的美好。“铛,铛”,远处传来悠远的钟声,据说“闻钟声,烦恼清,智慧长,菩提生”,这钟声该是送行的美乐吧。顺着钟声,静蕊望向天边,望向云雾缭绕,那深处该是生命的乐园吧,没有痛,没有伤,只有快乐。静蕊展开双臂,闭上眼,纵身一跳,跳向心中的天堂。

    瞬间,一切归于平静。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静蕊慢慢地醒来了。

    她缓缓睁开大大的眼睛,模糊的视线让她分辨不清身处何地,只感觉眼前有大片大片的白色,轻柔的白色,带着淡淡的亮黄,其中还飘着丝丝缕缕的花香,好舒服的花香,沁人心脾,神清气爽。“这该是传说中的天堂吧,惬意,轻松!”静蕊从她躺着的地方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兴奋地开始欣赏她的“天堂”:似屋非屋,远处有飘渺的云朵,虚幻,辽阔:近处现缭绕的轻雾,细腻,绵软。刚刚躺的是玉床,上面还有些许的花瓣。静蕊轻轻拈起一瓣,细细打量:黄色的饱满的半透的馨香的,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怕是无半毫。放下花瓣,静蕊信步走下“云”质的台阶,逐一看去:紫檀香案,琉璃花盏,线装“天书”,镂空香炉……“你醒啦?”一声清脆的问候,打断了静蕊的观赏,她回头一看,竟是一个玉洁冰清的丫头,云鬓半拢半散,杏眼未语已含情,身穿淡蓝色轻纱,手捧一盏香茶,袅袅婷婷的走来。“你是谁?天堂里的天使吗?”静蕊近乎天真的问话,一下子逗乐了丫头,“姐姐,这不是天堂,你也没死!”一句话给了静蕊当头一棒,她愕然地摸摸自己的脸,自己的肩膀,刚刚的身心的轻盈顿时烟消云散,痛又袭上心头,她一下子跌坐在椅上。“妹妹,那这是哪儿?”静蕊一边环视一边惊问,她不相信这是俗世。“姐姐,这是广寒宫,是我家主人救了你,你把这茶喝了,我领你去见她。”“广寒宫……?”静蕊一时不知所以,她接过丫头的香茶一饮而尽,急于一探究竟。“妹妹,我们走吧!”“好呀!”说完,丫头前面领路,静蕊紧紧跟随。此时,静蕊暗惊:喝过茶的她,香通全身经络,犹如饮过琼浆玉露,通体轻透,飘飘欲飞。

    走过玉阶,绕过仙池,丫头领着静蕊来到了一座大殿,只见:高不知云飞何处,低不晓雾沉哪方?无灯却皎洁,不花也暗香:盏如凝脂润,杯似霓裳艳。身置其中,心思空净。“姐姐,见过我家主人吧,你的救命恩人—月光女神。”说罢,丫头低头颔首站立一旁,撇下静蕊悄悄凝视:大殿的正中间,漂浮着一座桂花台,花瓣朦胧,香气缭绕,上面端坐着月光女神,美得不可方物:及腰长发飘如银丝,晶亮双眸可比繁星,鼻如白玉悬胆,嘴似腥红宝石,肤色白如雪,羽衣轻似云。“见过月光女神!”静蕊双手合十,躬身一拜。“你是静蕊吧,不必多礼,请坐!”月光女神声如佩环,悦耳怡心。“谢谢,”静蕊稍退下坐,静等下文,却不承想,月光女神的一番话让她闻所未闻,疑惑难解。

    “静蕊,昨日知你轻生,我不忍,救你于粉身碎骨之时。我早已洞悉,你所经历,理解你的万念俱灰。可你对于生命的放弃却是一种罪过,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世间任何生灵都没有权利放弃生命,因为生命并不是你的。”

    “生命不是我的?”静蕊百般不得其解,相信众生也是疑惑暗生。

    “是的,生命是个体的,也不是个体的,它是天地间的灵性,是无数个体生命前仆后继的执著,是生生不息的勇气。我问你,此时此刻,你还想了却此生吗?”月光女神的脸上一片凝重。

    “我……?”犹豫中,静蕊的心又是一阵刺痛,还能回去吗?还想回去吗?红尘滚滚,除了痛还是痛。

    “静蕊,我了解你的徘徊不定。其实,你的苦痛是渺的,仿佛宇宙间的一颗尘埃,比起生命所承受的轻与重,这实在不足挂齿。‘人莫不以其生生,而不知其所以生。人莫不以其知知,而不知其所以知。’为了打消你的疑惑,为了铲除你对于生存的恐惧,为了挽救和你一样的苍生,让你对生命有更深的理解,我许你一次长途旅行,相信你会幡然醒悟。”说完,月光女神凝眸相望,神情安宁,从容。

    “旅行?去哪儿?和谁?”静蕊发出一连串的疑问,她实在不知道旅行和生命究竟如何。

    “这将是一次人类史上最远的旅行,我送你三样法宝,助你成功。”话音未落,月光女神一挥玉手,三样“法宝”飘落眼前:一男高大俊朗,眉宇轩昂,身穿蓝白轻甲,手握金色板斧;一女纤细轻盈,眉清目秀,身着淡紫长裙,手擎一把木棰;另外就是一座花团锦簇的桂花台。这一切看得静蕊不知所云。

    “月奴儿吴刚,玉兔月灵儿,”“在!”二人在月光女神面前俯身跪拜。

    “此次旅行,虽是功德无量,也是福祸难料,望你二人尽心竭力,保护照顾静蕊,按时返回。”“是!”月奴儿和月灵儿齐声答允。

    “静蕊,”月光女神转向静蕊,“旅行中,月奴儿将保护你的安全,月灵儿负责你的饮食起居和时间的掌控,桂花台是你的座驾,它会带你去你要去的地方。望你不虚此行,我将在此恭候。时间已到,上路吧”懵懵懂懂的静蕊在月光女神期许的目光中,和月奴儿以及月灵儿一起站在了桂花台上。这时,月光女神站起身来,裙裾飘飘,长袖漫飞,霎时,桂花台便载着静蕊等三人消失在漫天的月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