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无华美观殿,又无朱翠玉璧,众生寥寥。众生皆可翻手为宫,覆手为皿,此地万物皆如此造。云巅虽如眼前所见之茫茫,但也不乏资彩。清妙当歌,箫鼓相和,在每每阅镜困乏之时,众生皆以之为乐。镜中之景,为万物,为苍生。云巅众生,寥寥数十,无性无别,无衰无亡,无人知其由来,无人知其存在。阅镜为其职,是为云巅之安存,不为天下,不为众生。故,不自称神。
镜中一切皆为云颠众生之所生,却不为之所亡;为之所观,却不为之所控。云巅之众所做如此,无人知其缘由,许是心中寂寥,许是心中苍茫。
云巅之众,内心存异者,便被拂袖扬鞭,减其功力,使其化作魇,弃之镜中,入苍生之梦,为其梦魇,相随生死。时至今日,云颠众生更渐寥寥。
化魇之徒,十之八九可入人梦,十之四五可夺人身,十之二三可化人态,十之一二可入人胎,孕而为人。为人之魇者,将云颠之术为苍生授之。苍生之中,亦有品性优劣。优者,习之为苍生造福;劣者,为苍生降祸。功力皆为凡人之上。故,自称仙。
仙人之术,因是功力受损之魇授之,皆与云巅正术无可替。若出功力奇高且品性高洁之徒,亦不及云巅。故此来即是云巅沧海,镜中桑田,亦无入镜之徒重返云巅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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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爷,顾夫人,你们快看,是位公子!”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顾家后继有人了!”
“恭喜夫人老爷!终于喜得公子!”
“恭喜老爷!”
“太好了,我终于有儿子了,太好了!”因这个孩子,顾家二十余口人都喜面相迎,上上下下便热闹了起来。
……
“老爷您看,这孩子右颈处的赤色,是一记……胎痕?”闻声,这位应是孩子的母亲,产后虚弱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笑容,格外爱惜的看着这个自己盼望了许久许久的儿子。
“这是……赤色云形胎痕!赤色……云形……这……这是不详之兆啊!”家主人眼色一凝,沉重且忌惮的缓缓道出心中的猜测。家中欢乐的气氛顿时凝结,并覆上了一层冰冷的霜。
听闻是不祥之兆,顾夫人立刻慌了神。自古便有“梦魇吞噬腹中胎儿,夺命而生。出生后便会在身上留下一枚赤色云形胎痕,代表不详,会召来血光之灾,必要将其扼杀”等等,总之这个孩子是留不得的。
抱着襁褓的手不住的颤抖,仿佛这个刚刚降临的儿子会被夺走一般,慌张道:“那……那快去请梦师!这附近不是有一个解梦世家么!快……快让他们来看看,我们的儿子,这…这不是会不祥之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才不会被梦魇吞噬!”顾夫人一边惊恐的说着,一边把怀中的孩子越抱越紧。襁褓中的孩子本就哇哇的哭个不停,被这样一抱,哭声更是变本加厉了起来。顾主人眼瞧着他的妻子将近疯癫的模样,眉头皱的更紧了,伸手就要去抱走孩子。谁知顾夫人竟死死的用力抱住,根本不放手,还一边高声喊着:“谁都不许抢走我的孩子!谁都不行!快……快去请梦师!快啊!我的孩子……我的……”应该是产后极度虚弱,又被这记“云形胎痕”打击的心神受损,喊了两声,就晕厥过去了。
“夫人!夫人您醒醒啊!快,快请大夫…”
刚才诞下公子的欢愉气氛在顾家顿时荡然无存,换来的,便是这冷若冰霜的压抑。
…………
“唉…这顾家,也不知是遭了什么邪,曾经亲朋邻里之间,都关系好的很。如今他家夫人前几日又生下了一位公子,明明是大好的喜事,却自那日起,大门紧闭,拒不见客。”这正在说话的,是位酒馆的客人。
坐在他邻桌的人,衣衫虽不至褴褛,但一眼便知是个流氓地痞之徒。这流氓闻言便喝了一口酒,抓起几粒花生扔进嘴里,吧唧吧唧的边嚼边拿着花生碟子,蹭着坐到了这人旁边,说道:“唉……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听闻啊,他家这位刚生下来没一个月的公子,怕是又夭折了!”
这人起初有些不快,但看到与这流氓同行的,是一位打扮略显富贵之徒,便有所忌惮,又想听其道出下文,便忍不住问:“啥子?又夭折?顾家打从七年前那带有云形胎痕的儿子出生之后,怎么每个孩子都活不过三岁……”
一听这人搭了他的话茬,这流氓微微一笑道“可不是,他家前几年啊,生了四个女儿!竟是一位公子都没有!七年前啊,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身上还有赤色云形胎痕,可真是家门不幸…可这更幸的,竟是在这孩子出生后的他家所有孩童都夭折早逝。”
“我听闻,这顾家的几个孩子,并不都是顾家如今的夫人所生呢?”
听此疑问,这人喝酒也喝尽兴了,摇头晃脑的,好似吹嘘自己的学识一般道:“嗨呀,那四个女儿都是他那已经去世的大夫人,也就是那个梦师世家的女徒弟,莫夫人生的。那带有赤色云形胎痕的儿子,以及如今这生下便夭折的两个男孩,才是如今当家的这位顾夫人所生。”说罢,还晃了晃酒盏,意思是让那人给他满上。
那人也听得起劲,便抬手给此人续满了酒。这般话题,必是寻常人家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这边二人谈的起劲,喝了点酒,声音也渐渐变得不拘束起来。周围开始慢慢聚集了几个想听清来龙去脉的闲人,有说有笑的向其询问。这人瞧见自己的说辞这般使人信服,便立即抬手握拳,靠在嘴边嘴轻咳两声,装作文人书客的样子开始夸夸其谈了起来“我还听闻啊,这顾家,有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来来来,说来听听”
“是啊,你快说快说”
“……”
“你们别急,且听我万事皆晓,无事不通的徐亮,徐某人,为大伙慢慢说来。”徐亮说的像模像样,说罢,还正了正坐姿。不禁引起周围人一哄笑,哄笑过后,还是认真的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这顾家生下第三个女儿的时候起呀,顾家这位老爷,就已经开始琢磨着寻一些土方土药,想求得一子。他家虽不说家大业大,但至少有着咱们这星月城的三成车马,谁家有个大事事不用马车?所以人脉自然是广。”徐亮顿了顿,可能是不太习惯正经坐姿,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就传闻有一天呀,顾老爷不知从何处寻得一记药方,便为莫夫人服了。可谁知,又生下一个女娃娃,顾老爷顿时不快,冷落莫夫人好些时日。不久,莫夫人便伤心欲绝,去世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提出了疑问“唉你说的到底准不准啊?我怎么听说,这莫夫人身怀第四个女儿的时候就已身染重病,生完就死了呢?”说罢人群的目光又投向徐亮。
徐亮被人打断,有些许的不快“是我讲还是你讲,你若是知晓来龙去脉你来讲?只听了一部分细枝末节就跟我较真,切。你管她是怎么死的呢,你们还听不听,不听我不讲了。”
“唉唉唉别呀,徐兄,他就是问一问,又不碍你,我们让他闭嘴,你来讲,还是你来讲。”周围的人又哄闹了一阵过后,给徐亮倒上了酒。
徐亮清了清嗓子,盘起了腿,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后道“总之,这莫夫人死后不过半年,顾家老爷又迎娶了这位顾夫人。听闻,是有一位云游至此的梦师,为顾老爷驱魇,并告知‘百日之内必有一位与你同姓的贵人,届时请务必迎娶入门,府上定有喜事。’毕竟是梦师所言,这顾老爷必定会信。可不,刚娶完媳妇,转过年便有了儿子。而且这生了一个,又生第二个,第三个,不过……最后都没活长久就是了。”
旁人听到此,皆是睁大了双眼,喃喃道“梦师竟真如此神奇?除了驱魇,还会算卦?”
徐亮咋舌道“啧,话不能这么说,会算卦怎么了?你当是除了驱魇,人家不能有点别的本领了?我也只是听闻,听闻懂么?梦师仙人多半静坐山中,但不乏云游梦师。人家云游,多学一样是一样,而且要也为生计不是?收取些钱财,也好度日啊!”
“骗人吧你!梦师哪需要靠着为人算命占卦赚钱?人家本领大着呢,降魇除灾,用得着那几个钱?哪像你们这帮穷鬼,酒喝完吃好菜了就赶紧走人别妨碍我们酒铺的生意!”听这声音,原来是酒铺的掌柜来清人了。徐亮周围聚集了一群人,多为闲杂无事之徒,来酒铺吃饭花的钱不多不说,这唠起嗑来还占着店里最长的两张桌子,最是碍眼。
“行行行,我不讲了,我所知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了,都散了吧散了吧……”徐亮许是也没了兴致。说罢,他习惯性的把手伸向桌上的花生碟中,碟中花生早已见底,自是抓了个空。他便啧了啧嘴,起身背手向店外走去“我走了啊刘,今天没意思,回家睡觉去喽!啊对,这顿你请!”
“啊,徐哥你慢走……唉…等等!怎么又是我请…上次就是我啊…”刘盛闻言也起身预走,但立马便看见站在他桌旁的酒铺二,一副笑盈盈的姿态,这是管他要酒钱呢,他怎会看不出。“唉……真是我上辈子欠你的……”无奈的交完了酒钱,刘盛也随后走出酒铺,但并未去追那已经走远的徐亮,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便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缓步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