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花枝的男人是土生土地长的干部,文化程度不高但脑子管用,能力强工作有魄力。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多棘手的问题到了他那里,噼里啪啦,大都能够迎刃而解。真是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他也很快能给你处理妥当。当年,他还没当支书,十八里铺大队那可是全公社最落后的大队,而且没有之一。他当大队党支部书记三年下来,整个来了一个乾坤大腾挪,从最贫困、最落后的大队,一下子跃为全公社最先进、富裕的大队,还跨入了全县先进大队行列。范花枝男人工作和生活简直判若两人,工作上那是雷厉风行干净利落,还带着一些粗暴霸道。但他的粗暴霸道不但不被人诟病,反而让周边的人产生了一种畏惧和崇敬。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为人正派,办事公道。生活中,他平易近人说话随和,从来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官架子。乡里乡亲的只要能帮上忙的,他都尽力去忙。遇到困难他都会想方设法帮助解决。不少乡亲也都得到过他的帮助和惠济,感恩之心自然也就生成了由衷的尊敬。敬而生畏,他的为人行事风格,让他的社员群众包括他身边的大队干部都惧怕他,就连村里那些难缠的懒汉混混也惧怕他三分。他治这些懒汉混混确实有一套,经常以其人此道治其人之身的办法,把那些懒汉混混整治的哭笑不得,服服在地。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上级出了个政策,选拔政治条件好、工作能力强、政绩特别突出的农村基层领导,充实到上一级党委领导班子。范花枝的男人就是那时候,被选拔上来当上公社党委副书记,离开了他工作多年的十八里铺村。尽管后来他又调到外乡任职,以至后来病逝,十八里铺村的人依然也没有忘记他这个人。凭着声望和余威,在这片土地上,他依然是一个跺跺脚地都动颤的人物。
范花枝只有一个哥哥,哥嫂都已经去世了。哥哥家有两个儿子,也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范花枝先来到二侄家,之所以不到大侄家,是因为大侄子和大侄媳妇都是老实头,话不知道咋说,事不知道咋做,不是干事的料。二侄子其实也不怎么样,但二侄媳妇是个精明之人,能说会道,几句话就能说得范花枝心情愉悦。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干事人。范花枝想过了,她谋划了几天的这件事,只能由这个二侄媳妇儿来操办。
范花枝踏进二侄子家门的时候,二侄子下地干活去了不在家,二侄媳妇儿正在灶屋里做早饭。见姑姑来了,二侄媳妇儿那是又惊又喜。赶紧放下手中的活,端着脸盆跑到院子一角的压水井前,压了一盆清水放到姑姑面前,又屁颠儿屁颠地跑回到自己屋里,打开柜子,拿出一块新香皂和一条新毛巾。把毛巾搭在肩上,一边走一边拆着香皂外面的包装纸来到范花枝面前。二侄媳妇儿说:“姑!用这个洗。”范花枝答应着接过二侄媳妇递来的香皂。
安排好姑姑洗脸,二侄媳妇又赶紧进厨房,忙着做给姑姑吃的饭菜。刚刚做好的饭是自己家人吃的,姑姑来了端不出手。她要给姑姑再做。二侄媳妇儿手脚麻利,不大一会儿就弄好了四个菜。炒了一盘大葱鸡蛋,鸡蛋是家里养的鸡下的;炸了一盘西瓜豆酱,西瓜豆酱是自己晒的;一盘凉拌青椒洋葱丝,青椒和洋葱也是自家种的;还有一盘是腌好的花生黄豆芥菜丝,芥菜虽不是她种的但芥菜丝是她腌的。虽说都是当地传统家常菜,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大清早能拾掇这四个菜也是不容易了。
范花枝洗完了脸,搓着手在院子里走动。院子里变化不大,基本上还是老样子。唯一不同的就是厨房南侧到院墙的那片空地如今拉起了一道,里面养着一群鸡,差不多有二十来只。范花枝知道,过去二侄子家养鸡都是在院子里散养,大大的鸡子在屋里院里到处乱飞乱跑,鸡屎拉的到处都是,连供祖先的神祖牌位前都有鸡粪。有一次她来二侄家,进了门坐在一个板凳上,屁股刚挨着凳子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一摸屁股摸了一手鸡尿,让她十分恼火。把二侄子叫过来狠狠地吵了一顿。范花枝那是指桑骂槐,吵二侄子的话实际上是说给二侄媳妇儿听的。如今看到鸡都圈起来了,范花枝很高兴,心想,还是二侄媳妇听话,说了就改。
范花枝走到鸡圈前,隔着绿色的尼龙看着里面的大大的鸡子吃食。鸡圈里的鸡见有人来,赶紧停下吃食向鸡圈里侧的墙边躲,伸长脖子惶恐不安地看着来人。只有两只不大的公鸡毫无惧色,色胆包天的为争夺与一只母鸡的交配权打斗起来,扑扑楞楞的一阵拼命血斗,斗得鸡毛飞落、鲜血淋漓。范花枝看着斗鸡场面,突然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嘴里嘟哝着骂了一句:“都是溅货!”转身离开鸡圈。顺手在院子里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堂屋门口等着吃早饭。
二侄媳妇做好了饭菜来到堂屋,将堂屋正中的没有油漆的白茬方桌向外拉了拉,拉到堂屋的正中间。然后用手按了按,觉得稳当了,去了厨房把做好的菜端进来,在桌子中间摆放好,又去端了一筐热腾腾的馒头,盛了二碗稀饭,一碗放上坐,一碗放下坐。放好后到院子里招呼范花枝:“姑!吃饭吧。”
范花枝答应着跟二侄媳妇进了堂屋。看着摆好的饭菜问:“二侄儿啥时候回来?”二侄媳妇说:“没个准点。”范花枝说:“等二侄儿回来一起吃吧。”二侄媳妇说:“谁知道他啥时候回来呢?不等他了!咱先吃。”
范花枝坐下来吃饭。二侄媳妇说:“姑,没想到你今儿会回来,没给你弄啥好吃的,您就迁就吃吧。”范花枝说:“你这孩子!说的是啥话呀?这饭菜咋啦?不是挺好的嘛!我跟你说啊!我就喜欢吃这种家常饭!地锅蒸的馍,又香又筋道,嚼起来嘴里甜滋滋的。”二侄媳妇儿说:“姑喜欢吃,那就多吃点儿!”范花枝说:“这你放心!我又不是去别哪走亲戚了,回自己娘家了用得着客气嘛!”二侄媳妇儿说:“就是!俺爹俺娘在世的时候,他那是姑的娘家,二老不在了,俺这铆就是您的娘家,是吧姑?”范花枝说:“是!还是你这孩子会说话。”二侄媳妇听了姑姑的夸奖很高兴,赶紧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进了范花枝碗里。范花枝说:“你这孩子!还把我当客人啊?想吃我自个夹。”
俩人边说边吃。二侄媳妇问:“姑,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吧?”范花枝说:“是啊!你表妹上班忙,我得给她做饭看孩子,哪儿有时间回呀。”二侄媳妇说:“那姑今儿一大早回来,是不是有啥事儿啊?”范花枝看了看二侄媳妇一眼说:“没错!我回来是有点事儿。”二侄媳妇说:“有啥事儿呀姑?”范花枝说:“先吃饭吧!吃完了我再说。”二侄媳妇说:“那好!姑你多吃点。”范花枝咬了一口馍问:“你大哥家过得咋样啊?”二侄媳妇说:“不错呀!大哥大嫂今年承包了村东头的那个池塘。”范花枝问:“包那干啥?”二侄媳妇说:“养鱼啊!”范花枝说:“养鱼?他行吗?”二侄媳妇说:“咋不行哩!要是不出啥岔儿,用不了两年,哥嫂家就发财了!”范花枝蹙蹙鼻子又撇撇嘴说:“哼!就他两口子那老鳖一的样儿还能发财?我就不信!”二侄媳妇说:“姑你可别看哥跟嫂子,他俩口子看是三脚踹不出个屁,实际肚子里的算盘打得可是叭叭响呢!”范花枝想了想说:“那倒也是!我可不是背地里说他的不是,他那两口子就是发财了,谁也别想沾他一点儿光。”二侄媳妇说:“咦!姑您这可是说到点子上了,那俩口子是出了名的老鳖一,谁能沾他的光?谁能沾上他的光啊?姑!还是您看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