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中魁原来是乡文化站的站长,听话勤奋人品好是大家公认的,也因为这个优点深得乡领导的赏识。前年褚中魁到了退休的年龄,按规定办理了退休手续回家享清闲了。回家没几天,有人通知他说乡里的齐国钧书记叫他去乡政府。褚中魁二话没说,骑上自行车就赶到乡政府见齐国钧。齐国钧告诉褚中魁,经过乡党委研究,决定返聘他去乡剧团当团长,发挥他的余热,。褚中魁正为不习惯没有工作的日子苦恼着呢,加上他平时他就喜欢拉拉弦子哼几句戏,一听有这事儿,十分爽快地跟齐国钧表了态,挑起了剧团团长的担子。
褚中魁平时不爱管闲事儿,但今儿这吵闹声是在剧团门口,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他不得不出来瞧一瞧。
褚中魁紧跑慢赶来到剧团门口,离老远他就看到了在人群中大发淫威的老女人,再走近一点,他的头一下子大了,他认出了跳着脚撒泼的这个母老虎竟然是乡长的岳母。褚中魁认识范花枝,有一段时间剧团的效益不好,眼瞅着快要揭不开锅了,他只好去找乡长帮助解决困难。李毅平平时不是好找,去了几趟办公室都扑了空。褚中魁只好赶早赶晚去到李毅平家堵人。去了好几次,几乎都是范花枝给他开的门。褚中魁略作思忖,装作没看到范花枝低着头从范花枝面前走过去,当他看到躺在地上被人踢打的、几乎赤裸的谷雨,褚中魁一下子明白是怎么一档子事了。
褚中魁知道乡长和谷雨之间的事儿,他曾经委婉地劝阻过谷雨,但是已经坠入爱河的谷雨对他的劝告没放在心上,或者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边是乡长,一边是剧团台柱子,褚中魁也拿他们没办法。俗话不是说,劝赌不劝淫吗?褚中魁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褚中魁曾经预言过李毅平和谷雨的这种关系早晚要出事儿,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褚中魁这时候有点儿后悔了,后悔自己多事不该出来。褚中魁心里埋怨着自己:“真是的!干吗要出来凑这热闹呢?”褚中魁想回头开溜,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只是闪了一下就立马消失了,代之以严厉的自我斥责:“褚中魁呀褚中魁!你还是个人吗?怎么能这么想呢?谷雨这么一个弱女子,正在遭受不堪的凌辱,你想开溜?你良心在哪?喂狗了吗?!”
可不走又怎么办呢?
一边是乡里最高行政长官的岳母,一边是自己剧团的演员,他向着那边呢?于情于理他都该站到谷雨一边,谷雨是他剧团的人,又是受害者。可他也听人说过,乡长的岳母也不是个善茬,这个凶煞恶神般、又是在气头上的“母老虎”,她会听他的吗?她要是豁出去了,事情反而更难收拾了。
如何处理眼前这棘手的事儿呢?褚中魁感到束手无策。褚中魁的牙咬的格兹格兹响,他恨死自己了,甚至这会儿连生他的爹妈他都恨,恨他们为什么生了他这个苯脑子的主,连个妥善解决问题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褚中魁的脑子正发懵呢,他听到有个人在愤愤不平地嚷嚷:“哪来的一群泼妇无赖?!太不像话了!敢这样子作践人?快去叫演员队的伙子们,出来打死这帮浑蛋王八蛋!”
褚中魁听到这声喊不敢再怠慢了,他心里比谁清楚,演员队的那帮人,大多数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脾气性情跟干柴上泼了汽油似的,遇上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熊熊烈火,扑都扑不灭。褚中魁最了解他们了,平时最操心的也是他们,犹其是在外地演出,生怕他们惹事生非。若是这帮子们一出来,看到眼前这场面,那还不闹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说不定还能闹出人命呢!就算不出人命,把乡长岳母和她带来的人苦打一顿,别说打伤打残了,就是打他个鼻青脸肿人仰马翻,那也是不得了的事儿!乡政府一定出面,乡政府向着谁呢?派出所也必定会出面,派出所向着谁呢?这一切都不难想象。按照褚中魁在农村工作几十年的经验,派出所还会擎出它的老套路,先把参加打架的人都抓起来,行为轻的轻罚,拘留几天交点罚款了事。行为后果重的就不同了,也许会判个三年五载的刑期。褚中魁一想到这老套路的结果,感到冷风飕飕,穿头贯脚,脊梁骨冰冷发麻。真的是走到那一步,剧团的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褚中魁略作思忖,心中尚存一丝侥幸。他知道演员队的那帮子年轻人都住在后面的院子里,从这儿跑回去再去叫他们来,也得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当务之急是要利用这个时间差,赶紧把范花枝和她带来的人劝走,把事平息了。人要是走了,事也平息了,演员队那帮楞头子就是赶过来,也找不着撒气了的地儿了。
褚中魁心想,必须立即跟范花枝讲清利弊,让她明白事情发展下去的可怕结局,把施暴的人赶紧带走。褚中魁三步并作两步向站在土堆上指挥施暴的范花枝走去,还没等走到范花枝跟前,范花枝突然跳下土堆,气冲冲地走进正在殴打谷雨的人围。范花枝跳下土堆不是因为想回避褚中魁,而是另有所想。
范花枝和褚中魁一样,也听到了有人叫着去喊剧团演员队的人,与褚中魁同样,心里恐惧发怵。范花枝听人说过,剧团里的男演员都会武把式,个个能打仨携俩儿。她想了,这些人要是他们出来了,肯定会跟她的人打起来,这是在剧团门口,在人家的地头,剧团的年轻人又多,还身怀武艺,自己带来的人少不说,个个不会武艺不说,连有几分蛮力的人也没有几个。这两边人要是真打起来,肯定是她的人吃亏、吃大亏!这不仅是灰头土脸被人耻笑这么简单,要上打伤了打残了,她咋跟人家的家人交待呀!
光棍不吃眼前亏!该出的气出了,该打的人打了,目的也算基本达到了。虽然不是很解气,倒也可以鸣锣收兵了。想到这,范花枝立马跑过去,拉开还在踢打谷雨的几个中年妇女说,你几个先歇歇!我来教训教训这个骚货!几个撒野的女人住了手,向后退了一步给范花枝让出开路。范花枝走到躺在地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谷雨身边,狠狠地踢了谷雨一脚。正要再踢,褚中魁挡在她的面前。
突然被人挡在面前使展不出手脚,范花枝难免心大怒。她仰起脸往上看,看到了面前站着的瘦高个长长的脖子上的那张堆着谄笑的脸。范花枝认识这张脸,褚中魁每次到她家找她女婿的时,带去的都是这张皮笑肉不笑、眉笑腮不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