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大尧国使臣的刺杀风云尚且笼罩在帝都云城之上,却并未影响科举考试如期举行。
正月初十将在位于朱雀门外礼部贡院举行省试。
按照规定,初四之前,所有参加考试的解元须入住贡院,之后将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称作“锁宿”。
亥时。北风劲,夜色深沉,京城的夜市依然火爆,“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说不尽的繁华,道不尽的故事。
这座一百万人口的超级大都市,乃整个世界的中心。
御街两廊各色艺人轮番表演娱乐节目,有魔术、杂技,有说唱、歌舞,有蹴鞠、猴戏,五花八门,好不热闹。
御街山棚内外,摆放了用五彩结成的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塑像,从菩萨的手指里,喷出五道水流,周边绕着塑像孩童尽情玩耍、嬉闹。
在马行街两侧,各个商店都是门庭熙攘,流光溢彩,到处是茶坊、酒店、商铺,到处有艺人在卖艺,饮食摊子在吆喝。
在这些夜市上,你能买到煎烤出来的各色食品,天南海北,应有尽有,用酸菜做馅的包子、胡饼、菜饼、野狐狸肉,各种水果做的翘羮、灌肠,香色俱全,美味可口,令人流连忘返。
在上清宫附近的桃花洞街,活跃着上百家妓馆,一家连着一家,家家都有艳若桃花的美女倚门招客,笑靥如花,令人心神荡漾。
这些妓馆、酒店通常都是通宵达旦营业,夜夜人流如织,门庭若市。
杨起予骑着快马一路疾驰,终于赶到了丰采楼。
此前,早已与欧阳北风、席慕云相约,酉时一刻,三人再聚,痛饮三百杯,却因爱妻卧病床榻,便耽搁了一个时辰。
这是一家闻名京城的顶级酒楼。欢门高大别致,彩锦飘扬,五楼相向,各有三层,其间有飞桥、阑槛,明暗相通,珠帘绣幕,玉砌金栏,灯烛晃耀,上下相照,整个酒楼欢声笑语,靡乐动听。
数十娇艳歌女,扭着细柳腰肢,聚于主廊面上,以待酒客招呼,浓妆淡抹总相宜,望之宛若神仙。
丰采楼有三百多间客房,驻红、黄、蓝、绿、紫、黑、白、橙、青、粉十色美女,歌、艺、娼三类女妓,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天南海北,飞禽走兽,各色美食,只有宾客没吃过的,没有吃不到的。
一年三百六十日,入住吃酒、听唱、狎妓者不计其数,几乎日日宾客满盈,遇到节庆日需提前预定,门廊外大排长队。
据说,丰采楼的幕后老板身份奇贵,神秘莫测,只有掌柜一人见过幕后老板,其余人等皆见不得。
这酒楼的掌柜也是隔个两三年便会调换,两年前新换一个女掌柜,人称六夫人。
但无人知晓她是谁的夫人。传闻六夫人身体孱弱,时常病卧床榻,极少抛头露面。
早有人牵过马,一路迎送,将杨起予引到了二楼。
杨起予绕过楼道里来来往往的歌女、宾客,找到那间叫做“三剑客”的小阁,推门而入。
屋内流光溢彩,酒香扑鼻。靠窗望楼下云水河位置,摆着一台檀木酒桌,桌上布满银制上等器具,三个托碗,四个盘盏,十个果菜碟,三壶御贡流香酒,一桌上乘好菜,有头羹、二色腰子、沙鱼两熟、虚汁垂丝羊头、鹅鸭排蒸、汤骨头、入炉细项等十几道菜,极为丰盛奢靡。
这便是丰采楼的风格,两三人饮酒吃茶,动辄要花掉上百两银子,这是绝大多数平民百姓两三年的总开支。
欧阳北风和席慕云早已恭候多时,正边饮边谈。
见杨起予进来,二人忙不迭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杨起予拱手抱拳:“风兄,云兄,琐事缠身,姗姗迟来,罪过,罪过,两位兄长久等,久等了。”
席慕云正色道:“哪里,起予兄能从中州赶来,已实属不易,既已相见,何谈迟来之罪?”
欧阳北风推开席慕云,笑道:“别听他这个书呆子瞎说了,我可是等得心急火燎的,早知道你要一个时辰才来,我早叫了歌妓,听听小曲了。”
“价日里只知风流倜傥,未曾见你正经修业备考。”席慕云哼了一声,数落起了欧阳北风。
杨起予呵呵笑道:“你俩啊,一个学问至上,一个风流纨绔。横竖都是好兄弟。”
三人紧紧抱在一起,喜不自胜,重逢的喜悦早已冲淡了等待的寂寥。一壶清酒,两三知己,四五盘菜肴,谈笑风生,何其快哉!
按照年龄大小,席慕云主坐,欧阳北风次之,杨起予最末。
其实,他们三人都到了弱冠之年,年方二十二岁,月份不同而已。
杨起予端起酒杯,道:“小弟我来迟,先自罚三杯。”
说罢正要一干而尽,却被欧阳北风拦住:“哥哥陪你三杯。”
席慕云看不下去了,端起酒杯说道:“既然如此,慕云就陪二位三杯。”
说罢,三人又是一阵大笑,一起连干三杯。
喝罢,杨起予由衷叹道:“这流香酒,果然是御酒,好香啊。”
杨起予出身布衣,参加过几次科考,皆未中,认定自己并无官宦文章之才,遂弃文从商,往来韶州、中州和京都之间,贩卖时下走俏商品维持生计,偶尔喝点越州名酒蓬莱春便已是奢侈,哪里喝过这御酒流香?
只不过这两年开始往来于西域做丝绸、茶叶买卖,挣了些银两,才算过得殷实些。
倒是席慕云和欧阳北风皆出自书香门第,官宦之家,锦衣玉食惯了,并不觉得这流香酒有何稀奇。
欧阳北风爱笑,笑起来声音很大,好爽率性,除了结发妻子,小妾、知己、情人一箩筐。
席慕云则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喜欢拿四书五经教育开导人,也是早早娶妻生子,一心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这“慕云”之名便是希望他早日成为京城大员的寓意,因为京都名云城,因京都坐北朝南,南望黄河,北靠云山,云山常年云雾缭绕,由此得名云城。
三人之中,只有杨起予常年东奔西跑,过着百姓寻常生活。
欧阳北风问起予道:“不知近来弟妹可好?”
杨起予叹息道:“实不相瞒,这次迟来,便是因她而起。”
席慕云忙道:“哦,何故?”
“唉,不久前,荆妻生了场怪病,周身乏力,食量大减,面色苍白,神志不清。看了诸多医士,甚至请了告老还乡的御医就诊,可是,大夫都只说,她脉搏虚弱,缺血失气,无药可治,恐命不久矣。”杨起予说道,“我本应从临安直接赶过来京都,中途过中州,便是带皎皎到那里看病,听说中州有个胜华佗,医术了得。”
欧阳北风道:“我也听说胜华佗好生了得。你见到那位神医与否?”
杨起予叹道:“真是不巧,胜华佗先生云游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那就在中州等几日,我相信,胜华佗先生定能治好这怪病。”席慕云说了一番安慰的话。
杨起予想起这烦恼事,登时黯然神伤,兀自斟满酒,一口喝了下去。
说起杨起予的妻子何皎皎,三人之间还有过一段故事。
五年前,席慕云父亲席德修到韶州任殿中丞知,也就是韶州太守。
席慕云随行。
而欧阳北风和杨起予都是当地人氏。
三人能结识继而成为好朋友,正是因为何皎皎。
何皎皎出身大户人家,父亲曾做过按察使,何家也多有人当官,家境富裕。
席慕云和欧阳北风皆是经人介绍,才知道韶州有个“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乃韶州第一美人。
当年,韶州不似中原如此保守,而是深受佛家文化影响,民风开化、自由,男女恋爱、街头牵手、搂搂抱抱是很平常的事。
席慕云和欧阳北风年少气盛,便有心追求何皎皎,以证明自己的才能。
两个人多次登门拜访,出入何家,一来二回,便结成了朋友。
两人约定,谁能赢得何皎皎的芳心,由败者请喝一年好酒。于是,两人隔三差五,写诗做赋画画赠与何皎皎,然而,即便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却始终未得其芳心。
两人并不气馁,继续狂热追求。
何皎皎不胜其烦,终于写信告诉二人,她已心有所属,勿再打扰。
席慕云和欧阳北风很纳闷,在韶州还能有比自己更优秀、更高贵、更显赫的少年吗?最后才发现,何皎皎的心上人居然是一名布衣,名叫杨起予。
席慕云和欧阳北风并没有因此而嫉恨,反而觉得杨起予非同凡响,以布衣身份赢得大家闺秀的芳心,这种事情十分罕见,此人必有过人之处。
两人转而支持何皎皎和杨起予的爱情。由此,促成三个少年成为至交。
欧阳北风也曾问过何皎皎为何深爱杨起予,何皎皎只说,别无其他,就是第一眼。
原来,有一天春游,看到光着膀子在河里打鱼的杨起予,就像水中的一条蛟龙,两人对视片刻,就爱上了,从那时起,何皎皎认定杨起予就是她这一生要找的人,杨起予亦是如此感觉。
毕竟,门不当户不对,何家坚决反对,百般阻挠。
在席慕云和欧阳北风集资帮助下,杨起予和何皎皎简单举办了婚礼,然后便去了临安,算是私奔了。
何皎皎放弃荣华富贵,勇敢追求爱情的故事在韶州成为一大美谈。
起初,杨起予为给何皎皎创造更好的生活,每天做两份工,一天工作七八个时辰,身体累垮了,生了一场大病,这期间,皎皎白天做绣工、画师,晚上到妓院唱曲弹词,挣的钱都用来救治起予,维持生计。
杨起予病愈后,便开始四处奔波,做一些小本买卖,他诚实本分,头脑灵活,买卖越做越好,每年都要有两次往来西域做丝绸贸易,生活逐渐殷实起来。可谁曾想,何皎皎又生了这怪病。
席慕云一时无语,便闷头喝酒。
欧阳北风拍拍杨起予的背,哈哈一笑,道:“人生得意失意须尽欢,莫使金杯瓷杯空对月。喝,喝。”说罢,连饮三杯。
席慕云摇摇头,道:“北风,明日就须到贡院锁宿了,五日之后就是国子监考试,我劝你还是收收心,好好考试吧。”
欧阳北风站起身,走到窗前,冷笑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明天要去贡院,像个犯人一样被关起来,然后去参加所谓的省试。可是这科举考试真是了无意趣!我每年都考,空有满腹诗词学问,空有鸿鹄之志,空有满腔报效朝廷之热血,可恨的是,回回名落孙山,年年两手空空,眼看年华易逝,岁月无情,倒不如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有道是: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杨起予端起酒杯与北风□□了一杯,道:“好一个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席慕云突然身体轻微摇晃了一下,便紧闭双眼,眉头紧锁,面目狰狞,像中了法术一样怪异。
须臾,缓缓睁开眼,看到杨起予和欧阳北风正惊诧不已看着自己,他摸了摸额头,神秘地说:“方才,我额头上的红痣有点痛,头也有点昏沉,便闭上眼休息,恍惚中就看到了一场梦境,无比逼真,但不知真假?”
席慕云眉心的确有颗黄豆粒大小、红色的痣。
欧阳北风忙道:“不妨说来听听?”
席慕云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方才,我看到我们这里,不久之后将有三个美艳歌妓进来,她们唱了一曲《霓裳羽衣曲》,然后向北风索要词曲,润笔费给到了一千两。后来,有个黑衣女子进来,再后来,有几个禁兵闯入,再后来,便模糊不清了……”
话音未落,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了,进来三个年轻貌美的歌妓,三人齐声声、娇滴滴地叫了声:“官人!”
说罢散着一股清香,轻飘飘地来到北风面前,躬身一拜自报家门。
完毕,其中那个为首的女子说道:“秀娘能为风爷佐酒,三生有幸!不知风爷,各位爷,想听什么曲儿?”
原来,欧阳北风早已在酒肆、坊间声名远播,勾栏瓦舍处处皆歌北风词曲。
欧阳北风见这三位歌妓各个美若天仙,心情大悦,便道:“随便唱来听听即可。”
秀娘上前先给三人斟满一杯酒,然后示意琴师可以开始了。只听檀板响处,《霓裳羽衣曲》歌舞并作,听得北风如痴如醉,看得眼花缭乱。
杨起予悄悄碰了碰席慕云的衣袖,低声道:“云兄竟然有预卜未来的神力,佩服,佩服。”
席慕云搪塞道:“机缘巧合,巧合罢了。”他自小便有此奇异之术,但也只出现过三五次罢了,每次都很偶然,他无意中就预测到了后面一两个时辰将要发生的事情。倘若让他专门预卜,却往往无果。
歌敛舞收,只见秀娘娇喘吁吁,香汗微微,欧阳北风不由得升起一股怜香惜玉之情,问道:“一般认出我的歌女,都会唱我写的词,你怎么不唱我的呢?”
秀娘道:“风爷词曲盖世无双,这京城内,哪个不唱风爷词弹风爷曲,俺只怕风爷听腻了,便给爷换个口味,不知中听与否?”
欧阳北风满意地点点头:“自然中听。”
席慕云和杨起予也都点头称赞:“中听,中听!”
秀娘见北风高兴,便作揖道:“奴家有不情之请,不知可否请风爷给秀娘也谱写一曲?”
欧阳北风不假思索,道:“这有何难,笔墨拿来!”
秀娘眉飞色舞,忙准备好笔墨伺候。
欧阳北风立即挥毫谱写一曲《柳腰轻》:秀娘妙舞腰肢软。章台柳、邵阳燕。锦衣冠盖,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肠断。
写毕,秀娘拿起歌词,问道:“奴家唱给各位爷听如何?”众人点头称是。
于是檀板响处,歌声又起,如潺潺流水,又如珠落玉盘,果然妙不可言。
唱罢,秀娘从袖中拿出一个刺绣的荷包,递给欧阳北风道:“这是一张可兑千两白银的交子,略显芹意,权作润笔之资,万请笑纳。”
欧阳北风看她秋波流转、婀娜多姿,早已将这金钱视如粪土,迟迟不肯接纳。秀娘却执意要给。他便更觉得这秀娘温柔体贴,知道自己行走江湖,四处游学,全靠这点润笔之资生活。
正在欧阳北风为难之际,忽然,从窗外飘进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女子,身后背着一个驼色包裹,小巧玲珑,神情冷漠,面色苍白,口唇染血,似乎受了内伤。
女子冷冷地看了看这屋里的几个人,拱手道:“江湖落难,暂且一避。叨扰。”
杨起予快步走到窗前望了望外面,发现街角有十几个禁兵拿着明晃晃的军刀杀将过来。
杨起予看看席慕云,席慕云看看欧阳北风,救是不救?三人同时点了点头。
杨起予便对那黑衣女子说:“姑娘不妨化作歌女,可暂避一时。”
黑衣女子深深望了一眼杨起予,点头道:“如此甚好。”说罢,女子携秀娘入得里间。
须臾,两人便又出来了。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方才那黑衣女子早已了无痕迹,竟活生生出来另一个秀娘来。只不过,穿上秀娘的衣服稍显宽大而已。
席慕云惊道:“姑娘,你难道会变幻之术?”
方才那黑衣女子道:“小女子只不过会一些化妆术而已。”
“姑娘你就是妙娘,秀娘,妙娘,二位便是同胞姊妹花。”欧阳北风呵呵笑着。
话音未落,房门再次被人一脚踢开,旋即闯入十来个禁兵来,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指挥使。
指挥使把明晃晃的军刀架在桌子上,喝道:“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女子,背着驼色包裹,五尺有余?”
众人犹豫片刻,面面相觑,摇头否认。
指挥使冷笑两声,命令手下道:“给我搜!”
士兵们乒乓乓将里间外间搜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黑衣女子。
指挥使拿起桌上的酒壶,就着酒壶一口气将里面剩余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喝完酒,提着刀,走到妙娘跟前,对着她的脸仔细查验。
秀娘见状,忙抱着琵琶,走上前,盈盈笑道:“官爷,奴家给您唱个小曲消怒解气可否?”
指挥使扭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秀娘,又看了看妙娘,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一对姊妹花。”收起军刀,喝令众兵士道:“改日叫来姊妹花消遣,走!”
说罢,带领那十几个禁兵夺门而去。
众人长吁一口气。
杨起予慌忙关好门窗,贴着窗纸听外面动静,过了半刻钟,他方才回头朝众人示意,禁兵已走远了。
姑娘拱手拜谢道:“谢谢各位相救,小女子姓刘……,日后必将报答各位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刘姑娘就昏了过去。
杨起予慌忙将其抱到了里间床上歇息。
秀娘带着另外两个歌女离开了房间。
临走前,欧阳北风和秀娘依依不舍,互留信物。自然,那一千两银子北风并没有收取。
三人再无心情喝酒谈笑。每个人看上去都心事重重。
杨起予问席慕云:“方才云兄所梦到的都一一实现了,云兄果然会预卜未来之术?”
欧阳北风亦觉得神奇,等着席慕云回答。
席慕云道:“非也。我这所谓的预卜未来之术时有时无,从我儿时到如今也就出现过四五次而已,我并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何时能预卜,又能预卜到什么?我倒觉得是一种怪病,家父不以为然,只说那都是梦,不要太在意,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杨起予和欧阳北风便知席慕云不想再提此事,两人皆缄默不语了。
席慕云先打破了沉默说道:“明日一早还要去贡院锁宿,我看,还是散了吧。改日再聚。”
欧阳北风望了望门外,点点头,道:“也罢。”他的六魂七魄都被那秀娘带走了。
“其实,我此次前来,为的是和兄弟重逢,考不考试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再说,去了贡院,要七八日方能出来,耽搁妻子治病。我明日一早就赶回中州。”杨起予说完,长叹一声,面色沉郁。
“不可,既然来了,一定要考,考中了进士,便是全国的前三十六名,便可参加殿试,待到金榜题名日,就是你杨家扬名立万时。”席慕云似乎深受家庭影响,把功名利禄看得很重。
欧阳北风哈哈笑道:“忍把浮名,换作浅斟低唱……”
席慕云喝道:“你是宁在月下死,做鬼也风流。”
“别争了。这个刘姑娘,我来照顾,你们都专心准备考试吧。”杨起予打断了二人。
席慕云和欧阳北风都同意。
三人又喝了三杯离别酒,席慕云和欧阳北风便先行离去了。
杨起予一直苦等到三更时分,刘姑娘方醒来,他忙喂给她茶水。喝了些茶水,刘姑娘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但表情仍旧冷漠,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杨起予如实相告。
刘姑娘怀有戒备地看了一眼他,问道:“谢谢你。敢问公子贵姓?”
杨起予便道:“免贵姓杨,名起予,取自《论语》八侑篇,起予者商也,虽然此商非经商的商,但没想到,我果然成了个商人。”
刘姑娘脸上稍微放松,却又是一阵咳嗽。
她忍住咳嗽,道:“此地不宜久留,杨公子请回吧,我也必须趁着夜色离开京城。”说罢,就要起身,却经不起又一阵咳嗽,无奈又躺下了。
杨起予看着这个姑娘,心生怜悯,让他想到了自己那可怜的娘子。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救下这个女子。
“走吧,我带你出京城。”杨起予把刘姑娘扶起来。
刘姑娘狐疑地看着他,道:“京城内外已经秘密布下了天罗地网,怎么出?”
“你有易容术,我有马有力气,出城并不难。”杨起予骨子有一种天生的自信,极易感染他人。
刘姑娘很喜欢他这一点,凡事不气馁,不惆怅,说道:“请杨公子帮我去酒桌下面将驼色包裹拿过来,方才,为躲避禁军搜查藏匿的。”
杨起予便走到外间,蹲到桌子下面看,果然,那个驼色包裹紧紧贴在桌子背面。
杨起予不免有些吃惊,他竟不知何时刘姑娘将包裹藏匿于此。杨起予慌忙将包裹拿出来,走到里间,递给了刘姑娘。
刘姑娘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公子要小女子化成何种人物?”
杨起予诧异道:“姑娘好生厉害,难道何种人物对你来说都不在话下?”
“实不相瞒,小女子全靠这门手艺行走江湖。”
“化成一个少年吧,如此,出城被盘查的几率小一些。”
“就依公子。”
刘姑娘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抱着那个驼色包裹,坐到了镜子前。
镜子中,姑娘苍白柔弱,楚楚堪怜,起予高大英俊,风度翩翩,恍惚间刘姑娘觉得,这难道不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吗?
她心里忽然流过一股暖流。
然而,这股暖流根本不足以暖化她面容的冰冷。
杨起予拱手道:“姑娘请便。”说完便出去了。
刘姑娘心里感叹,这个杨公子,果然体贴,懂得女儿心思,明白我用化术时不希望他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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