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
少年轻声道。
冷清的月光下,少年的眼睛一动不动,面色平静得好像不曾看到对面提着钢刀随时要冲过来的大汉一般。
原来循着前世的记忆,李裴安知道也就是这么几日,毛因为了给王重恩偷鸡,被黄氏兄弟抓住送入官府。李裴安为了救毛,受了前世义父的恩惠,于是被其招揽于麾下。本想扶持义父成就一番事业。不想那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最后为新帝所擒功败垂成。
因此,这一世,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毛不要与王重恩来往。到了这日晚,他又放心不下,亲自来盯着毛,免得毛重韬旧路。
没想到,还没到夜半,便看见郑竹影兄妹俩改装易服走在这黑黝黝的路上。
他很想忽略印象中那个又娇嗔又倨傲的女孩。可是不知怎么了,毛那句“十几岁的女孩,都被他娘的糟蹋了”的话语,不住的在他耳边回想。于是心中便莫名得被揪着难受。
理智告诉他,相比于这兄妹俩,今晚毛这边怕是更容易出事。可是想来想去,竟然是感情战胜了理智,还没缓过神来,脚步已经跟上了这俩兄妹。
说来也巧跟了没多久,这俩兄妹竟然真撞上凶险。更让他想不到的,引起这个事件的,竟然是他再三叮嘱不要和王重恩来往的毛。没想到天意难改,兜兜转转毛还是要落到黄氏兄弟手中。
可是眼下情势危急,他也顾不得毛许多。总要将这兄妹俩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去救下毛。于是眼见郑竹影差点为那大汉所伤,急忙跳出来隔开那钢刀,沉声让郑竹影快跑。
却说李裴安说了这话,月下三人中,有两人都是一愣。
郑竹影这才反应过来,少年虽是背对着她,可是话却是对她说的。
她也顾不得那少年背对着她并看不见她的脸,急忙点头,抱着鞋子,没命的向前跑去。
那提刀的大汉听了那话,却也是一愣。很快,他便发现,这少年从头至尾,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顿时一怒,啊的一声冲过来举刀就砍。
少年不慌不忙,这次竟然宝剑都未拔出鞘来,只在大汉身前状似轻轻一格,那大汉刀口已然飞了出去。听到这边吵闹,跟着跑过来的两个苏记伙计,对看一眼,提刀便向少年身上砍去。少年轻轻跳起,在空中一翻,刹那间已经跳到那两个大汉身后,随后连着两个飞腿,将两人直直向前踢去。
却说郑竹影抱着靴子没命的逃,一路上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脚底下的肌肤便酸爽不可言。可是此时此刻,逃命要紧,哪里还能顾得上脚疼。
可是就是这样她一个劲儿闷头逃,却也逃不出苏记脚行巡逻的伙计。
就听那边有人道。
“就是那子。”
眼见一名黄衣大汉身后带着几名伙计,直直奔上前来。
“好子,个子不高,胆子不呀,一月偷了我家五只鸡。都是我大哥重金买的长鸣鸡。你是不是觉得咱们黄家兄弟好欺负,一而再再而三的的偷!哼哼,今日让你尝尝我黄老二的厉害!”
说罢,黄家老二伸出一只手去,眼见就要提她衣领。郑竹影吓得腿脚松软,大叫道。
“不是我,不是我……救命呀~”
那救命二字还未说完,郑竹影感到脖后一轻,天地颠倒过来。眼花缭乱间,伴随着一阵刀枪剑戟裂锵锵的撞击又看到一抹青黑身影。随后感到臂上一紧,已经脚不沾地,被人夹在身下向前冲去。
原来就在郑竹影呼喊间,李裴安已经赶了过来,一手捞过竹影,一只手已于黄衣大汉过了几招。黄衣大汉身后的两名伙计,也非泛泛之辈,见这少年出手不凡,登时一齐向李裴安扑去。不过纵然这几个大汉都是走南闯北的练家子,又是以几敌一的打法,可是那李裴安丝毫不乱,左突右击间没落半分下乘。
虽未落下风,李裴安不愿与黄家兄弟纠缠,几人来往相斗了三四个回合,他虚晃一招,夹着竹影便向巷钻去。
那为首的黄衣大汉本是苏记二当家黄斯,他见那三番两次来偷鸡的贼,竟然是这么几个半大的毛孩子,心里早已怒不可言。本想抓回去好好审问一番,不想凭空里竟然出了个程咬金,没过几招,竟眼睁睁的从他手中将人夺去。
这黄斯也算得上江湖有名的人物,哪里受过这样的耻辱,当下气急败坏急忙提刀去追。
几人追出过两条巷子,眼见前面的黑影晃进一条狭窄胡同。
黄家伙计兴奋道。
“二当家,贼跑不了了,这地方我熟悉,那是条死胡同!”
黄斯当下嘿嘿冷笑,也不急的进胡同,只持刀站在胡同口,等那两人出来。不想等了半日,胡同里面静悄悄的,哪有半个人影。
黄斯气急败坏跳进胡同,却见这胡同狭窄,两面高墙林立,脚下尽是臭水。而那胡同两边高墙之上,甚至连个窗户也没有——这地方与其说是个胡同,不如说是两边建筑的一条夹道。可就是这样一眼都能望到头的狭窄夹道,刚才两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那黄斯怒火冲天,提着钢刀,在这夹道上来回走了几圈。
“奇怪,这两人难道是飞了不成。”
黄斯气急败坏说道。
黄家一个伙计在黑暗中查看了半天,忽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指着一处墙壁对黄斯道。
“二当家,你瞧这!”
黄斯会意,大步走来。这才发现,在这个夹道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竟然出现了一张的杉木门。
这杉木门破极了,门上的色彩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成土灰的颜色。这胡同里漆黑一片,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那黄斯轻轻推了一把杉木门,那门还能动,静夜里一声“吱”的音阶,转动一半,却又停住了。
原来这杉木门从里面上着锁,在外面望去,还能看见里面有铁链晃动。
那伙计对着黄斯的做眼色,示意那两个人一个又瘦又,一个干瘦,这条不宽的门缝怕是可以爬过去的。
黄斯当下领悟伙计的意思,用力推了推门板,见那杉木门虽然破,可是门栓却上的紧。
黄斯此时已是心急如焚,一心只为追贼,也顾不得许多,抖了抖手中钢刀,一刀砍断铁链。
随着这断金碎玉的声音的突兀出现在空中,院子里面有人哎呦一声叫了,随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转过身来。
黄斯此时已进了这院子,他没想到,这么破的门内,竟然还有人居住。不过再一想,那条夹道狭窄,那杉木门一定不是这院子的大门,而是一处平日里从不开的后门。
“哎呦呦,谁呀,是谁砸了我家的门!”
尖刺的声音骤然响起,刚刚从椅子上跳起来的人气的嘴角都快歪掉了。
趁着月色,黄斯定睛一看,这说话的女人浓妆艳抹,穿着暴露。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个上身□□面色不善的大汉提着木棒跳了出来。
“黄老二,你要干啥?来我们这里砸场子么?”
黄斯一听有人叫他,急忙去看那大汉。这才发现,他乱撞了半日,竟然撞到龙四爷手下的暗娼院。而站在龙四爷旁边,画的花里胡哨的半老徐娘,正是这妓院的老鸨,人称“长安一支红”的红姐。
“哎呦呦,龙四爷,实在对不住。哥几个来追两个偷鸡的子,那贼说来也怪,进了后面的死胡同,便没了踪影。哥们来回看了几次,这条夹道,就你家开了一个门,哥们心里实在急着抓贼,因此才对不住破了你家的后门。”
“你们抓贼抓到我门上了?感情你以为那贼是从我这院子出去的?”
那红姐年纪大了,本还有半分姿色,可是这会子,气的嘴歪眼斜,实在难看的紧。
她跳上前来,捡起门栓。
“这铁锁链能值不老少银子呢!黄老二,老娘告诉你,今日之事,你可得给咱们个说法,否则别怪我红姐不念你这老主顾的情面。”
黄老二急忙道。
“红姐,您真误会的了。的无意冒犯,今儿真是为追两个贼因此叨扰了妈妈的场子。红姐放心,今日毁坏红姐的东西这事,一并记在的头上,过了今日,的连同的大哥一定登门道歉。话说……这两个贼,真是可恶的紧,的今夜一定要捉住他俩!”
说罢,大步就向这院子一旁的厢房走去。
龙四爷铁柱子一般跳到黄老二面前,皮笑肉不笑。
“黄老二,你今天把我这门砸了,我可以先给你记着不跟你算账了。可是你家走了贼,那是你家的事,你这么急吼吼的提着刀在我这客人面前转悠……你想怎的?我警告你你别耽误我的生意。”
黄老二点头哈腰笑道。
“怎么会呢?龙四爷。大家都是生意人,谁不知道这生意二字可大过天了。不过,龙四爷……咱们可确实看见那两个子跑进您这院子……您看,要不您让我在院子里搜一搜,他们若真不在,咱们现在就走。”
“搜一搜?”
红姐一瞪眼,
“我这院子这么大,到底有没有贼你一眼就能看到。你还想搜?你怎么搜?进屋看我客人玩窑姐么?”
那黄斯一愣,这房子里确实不能搜。可是那夹道就那么大一点,两个贼不进这院子,又能躲到哪里去了?
当下实在不甘心,提着刀笑容褪下去,面色阴沉的看着红姐。
龙四爷见两人僵在哪里,想想这个瘟神实在也不好打发。当下咳嗽一声。
“黄老二,我们说话你不信,你非要看看也行。没客人的厢房你随便看,有客人的,你在窗口瞄一眼,你看我有没有骗你!”
龙四爷是长安有名的地头蛇,能让步到这个地方,实在是不容易。况且黄家不是关中本地人,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少不得让着点这地头蛇。当下点点头,一步步走向那西面的厢房。
却说那郑竹影和李裴安此时此刻,正趴在窗头,从窗缝看去。见那黄老二一步步向这间厢房走开,那钢刀的利刃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郑竹影只觉得一阵气短。她甚至能够想起刚刚那钢刀蹭过面颊的刺痛感。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感到心慌极了。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这少年的脸离她极近,因为都凑在窗缝往外看,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她甚至隔着衣服都能感到那人因打斗和奔跑而微微起伏呼吸。
若是那日,又或者平时的任何一个日子,这少年敢如此胆大妄为的贴在她背后,她定要甩个耳光子过去让他尝尝她的厉害。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这少年不仅在那黄老二的刀下救了她一命,还将她悄么声息的带进了院子,藏在那狗男女床下——虽然这是一家妓院。
可惜受惊过度的她腿脚一动,一脚踢在床柱上。吓得那女人差点大喊起来。这少年不得已出手打晕了这对浑身□□的狗男女。
于是,现在就成了这样。屋外的黄老二提着钢刀一间房一间房,将窗子掀起来找他俩。屋内,他两人趴在窗口,眼睁睁的看着黄老二越走越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着那钢刀越走越近,郑竹影转过头去看向李裴安,雪白的脸上全是焦急。
却见那张似曾相识的冰块脸看也不看她一眼,眼光反而转向床铺中□□着的狗男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