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晌午,竹影和承英被郑家大郎郑承宣一阵好说,真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沮丧。吃过晚饭,承英忽想起如何平了李金之事还是要和杜恒商量。于是大晚上便寻了个理由急急着出门。
竹影那好事的性子如何肯乖乖待在家中等消息,于是闹着也要跟着三哥哥。
天色暗沉,承英一时说天晚了带她不方便,一时又说这是男人的事,女孩子不要参和。气的竹影专专穿了三哥哥承英的衣袍鞋子跟着承英便跑了出来。
其实自唐开元年间起,随着不同民族人民互相融合,常有宫中的贵族女眷又或者高官家口骑着高头大马,或着胡服或着男装走在长安城朱雀大街。
这些高门女眷,大多貌美年少,每做男装扮相,倒是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别有一番滋味。于是士庶之家,争相模仿,一时之间,倒成了长安城的一道风景。
大唐开元至如今虽有二三百年,可这道风景倒一直延续到了本朝。而平日出游,这郑竹影也常常穿着哥哥的衣袍,她人长得本就俊俏,穿起男装摇起折扇,就连父亲郑从杨也夸奖过好看,因此承英见了也只翻翻白眼只能带着这个跟班去杜家。
好看是好看,可是遇到今日之事,譬如后面几名彪形大汉提着家伙撵,便显得这宽大的衣袍,不合脚的靴子,怎么绊手绊脚,十分碍事。
却说承英竹影只跑出白丈远,郑竹影的鞋子大得如同坐船一般,本就走不快,这会子用跑的可就更慢。
眼见那大汉奔过来就砍,竹影哎呦一声,吓得向前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刀要落下来的时刻,承英猛然将手中公鸡扔向那大汉脑袋扔去。
不想那鸡早已受了惊,刚才不停挣扎,承英报得极近,半点挣脱不了,这一能动,忽的张开翅膀,鸡爪还勾住承英衣角,腿脚一用力,承英只觉肩膀一紧,那公鸡已掠过他脑袋上飞过,扑扇着翅膀向那大汉飞去。
承英感到眼前一黑,凉嗖嗖地有液体顺着脸颊留下,心中骂道,不好,这鸡爪抓破我脸了,可用手一抹,竟是臭不可闻。这才知道,那五彩花鸡受了惊,把鸡屎拉到他头上。
却说那大汉刚提刀要砍,不想自己主人养的斗鸡忽从天而至,几人急忙扔了刀棒,跳起来去捉公鸡。
忽从墙上跳下一瘦身影,不偏不倚,正跳在为首的大汉身上。
那大汉不妨,差点没被那人扑倒。那人抱着大汉,批头便打。一旁的大汉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捉鸡也不是,不捉鸡一会跑了更不是竟然愣在一旁,不知所措。
恰在此时,一个紫袍人影不知从哪里跳出,哈哈哈,扔下一连串冷笑,抱着五彩公鸡便跑。
苏记的伙计顿时乱成一团,那为首的五当家脑袋上还顶着乞丐毛,一面疯狂乱转,一面大喊。
“愣什么愣,快去追鸡。”
五当家喊完这话,忽然一阵发狠,大喝一声,拉着那人的两条腿,转了几个圈,趁毛被转的晕头涨脑,忽然向墙上撞去。
毛被狠狠撞到墙上,哎呦一声,人便软的跟摊子烂泥,半点也使不出力气,便被大汉扔下身来。
承英此时这才擦干眼前污浊,见大汉把人扔在地上,一脸凶恶又来瞪他,吓得什么也顾不上,抓住竹影没命的跑。
如此跑出了三条街,回头再看,那个凶恶大汉竟然没赶上来。心中终于放下心来,抹了一把汗水,笑着转头想对妹妹说句“好险好险。”
可是头转过去,人顿时呆了。
你道他为何呆在那里。
原来他拉在手中没命逃命的人,此刻褴褛的衣衫,满脸煤黑,一笑便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哪里是他妹妹郑竹影,这分明是长安城睡在大街上的天桥下的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乞丐!
————————————
其实话说回来,承英拉错人就跑这事真不赖他。原来那竹影扑倒在地,哥哥又把那公鸡扔给大汉,她一下子也没停。
她自知今日之所以跑得慢,第一是她是平日养在闺阁中的大姐,本就跑得慢。第二便是因为这鞋子不和脚。
笨鸟先飞,趁着他们和雄鸡纠缠的功夫,脱了鞋子,抱在怀中,连哥哥都忘记了便就向前跑去。
跑出了大约一里地的路程,再一抬头,却见路口正中一个满面胡髯的大汉,拿着棒子对着她正不怀好意的笑。
其实这日王重恩和毛来苏记偷鸡,刚出了鸡舍,爬过墙去,就被发现了。
看官,你道是他们如何被发现的?
原来那毛为了搭上王重恩这样的贵人,也算是用心良苦。命了手下四个乞丐蹲守在苏记脚行四周,只要一遇状况,就学蛐蛐叫,喊他们出来。
好不死的,那学蛐蛐叫的乞丐平日里就是玩蛐蛐的行家。此时怀里可揣着一只勇猛无比的金腿蛐蛐。
玩蛐蛐的人可都知道,这上品的蛐蛐,可不是见了母蛐蛐才耍狠斗勇争当第一,这上品的蛐蛐,只要听了另一只蛐蛐叫,便雄击勃发,要扑上去撕咬。
因此,这个看守的乞丐只要一学蛐蛐叫,那金脚的蛐蛐就受不住了,一个劲的猛撞,怀中的蛐蛐笼便突突直跳。
这可把这乞丐心疼的呀。抱着笼一个劲安慰。
于是眼睁睁看着苏记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过去,愣是不敢再学蛐蛐叫。
这下可好,这毛和王重恩跳下墙的那一刻,苏记的大,二,三,四当家就在墙下,大眼瞪眼看着两人跳了下来。
于是就有了王重恩杀出重围,郑承英夜半接鸡这一出。
却说苏家几个当家追出来才发现,这两个偷鸡贼外面还有两个蹲点的。
那苏记大当家真是恨极了那紫袍青年。想他重金买的五只长鸣鸡,花了不老少钱,被这子偷了四只。
临偷第四只时,终于被他发现原来偷鸡贼是这子和一个乞丐。这子上次没抓住,乞丐倒是一顿好打,以为他们再也不敢来了,没想到他兄弟几个刚一出城,这俩人又来了。
苏记到底是红遍大江南北的脚运行,这亏能吃么?这亏能接二连三的吃么?这事传出去,不让同行笑点大牙才怪。
苏记大当家真是气的牙痒痒,发誓今日就是折了鸡,也不能再丢人。当机立断,将所有伙计分散在附近大街巷,不把偷鸡贼全部抓住送官,他黄大当家的黄字非倒着写不可。
却说郑竹影气喘吁吁抬头一看,见一大汉肩上扛着钢刀,远远对着她招手笑。
竹影哪里敢过去,抱着靴子转身便跑。
那大汉三步跑上,对着竹影就砍。
竹影只觉面前青光闪动,一柄钢刀已到面前。却听咔嚓一声,一把青黑长剑从空中刺来,那使钢刀的大汉不防,被反弹的劲力逼得生生后退了几步,手中钢刀几乎飞了出去。
那大汉本想拿了这子,在大当家面前记上一功,不想路遇程咬金竟然轻易的挡了他的钢刀。且那人的劲力勇猛,实非泛泛之辈。
当下心中一惊,急忙稳住脚步,这才抬眼去看拦刀之人。
却见月光下一个高瘦的少年手提一柄乌黑兽首宝剑,端端站在那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