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谢恩完毕,燕王环顾堂中一圈,见堂内杯盘狼藉,众人的兴致也尽的差不多了,遂道:“天色已晚,大敌在旁窥视,庆功宴便到此为止。诸位回去后切不可掉以轻心,要如从前一般履行职责,等破得李景隆之后,俺再与诸位在李景隆的帅帐之内把酒言欢!”
见燕王如此说,众人便起身告辞,一转眼的工夫,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大堂就安静了下来。
堂内只剩燕王、道衍、朱高炽三人。
燕王首先问道衍道:“李景隆率领的官军主力可有动静?”
“对于山海关的丢失,李景隆只发了通脾气。”道衍微笑回道:“刚才有探子回报,李景隆发完脾气后,便忙着安插亲信,掌控吴高的兵马,并无出兵迹象。”
燕王心下稍安,随即问道衍道:“湘军那边的战况如何?”
道衍从怀中拿出一份江浙传回来的情报,递给燕王,叹息道:“王爷,贫僧自问已经高看朱久炎数筹,却还是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厉害,区区十天的光景,居然一举攻占江浙、活捉梅殷、收降长江水师,只要他夺取了京城,便能弥补湘藩的先天不足。真是好眼光,好魄力,当真了不起!”
“朱久炎居然攻占了江浙,要打京城了!?燕军的战果与其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燕王怔怔地看着情报上的文字,他也被震得不轻,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比朱柏出色,但是如今却无比羡慕朱柏,羡慕朱柏生出了这么个厉害的儿子。
“王爷,您的三位王子也不差。”道衍低声宽慰道。
“差太远了,高燧小心思太多;即便是高煦,如今也不能独领一军;俺只有高炽稍微拿得出手。”燕王沉吟的一下,便目光灼灼地看着道衍道:“姚师,朱久炎剑指京城,俺不能再打常规战术了,率军北上‘借兵’的计划俺同意了!”
说到这里燕王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旁边脸露疑惑的朱高炽道:“后方则全权交给高炽来负责,俺朱棣的儿子也不能跌份。”
“谁人还能借兵给我们?还请父王明示。”朱高炽一头的雾水。显然,燕王与道衍说的借兵计划,他先前根本就不知道。
燕王目光炯炯地回道:“你的宁王叔啊。”
“十七叔!?”朱高炽双眼一亮,“以十七叔跟久炎的关系,倒真有可能借兵给我们,而且我等靖难也算是为诸王抱不平……”
说着说着,朱高炽又蹙眉道:“不过,十七叔若是借兵与我们,那不也成了造反吗?既然都是造反,还借什么兵?他自己主动起兵靖难不就行了?”
燕王失笑道:“炽儿你怎么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借兵,有文借,也有武借。文借便是商量着借;武借,则是不得已强借,并不一定要十七弟他心甘情愿吧?”
朱高炽一惊,一双眼睛猛地睁大,他看完燕王后,又看向道衍,仔细看了半晌,见二人不像是在开玩笑,才咽着口水劝道:“孩儿当真没有父王的果决……只是,只是如今李景隆领三十万大军在旁虎视眈眈,我军已是自顾不暇,若‘借兵’没借好,反惹怒了十七叔,我军岂不是陷入了绝境?”
燕军若能收宁王的兵马为己用,确实可以将兵力与战力猛翻上几倍,再也不用惧怕任何威胁。但这也只是想想,成功的难度好比登天。
宁王朱权可不是胆小的谷王朱橞,他可不是怕威胁的主。而且朱权的大宁本就拥兵近十万,而且大宁也是大明抵御草原的第一线,大宁的兵马何等精锐可以想见,若真的闹僵了,还不一定谁胜谁负呢。
尤其朱权受了朱久炎的影响后,在大宁大力发展经济,这也导致有了钱的朱权对部下的控制力再度变强。
若燕军真的把朱权给惹毛了……朱高炽已经不敢想那个后果了。
“阿弥陀佛!”道衍口宣佛号后,才冷然道:“殿下,我军拿次不是从绝境中冲出来的?朱久炎已经攻占江浙,聚兵于湖州,京城即将陷落,我军却还北地转圈。难道您要等湘王登基称帝后,领命去京城对湘王父子俯首称臣吗?”
(ex){}&/ 沉默良久,就在众人以为燕王要放弃这个计划的时候,燕王却咬着牙齿冒出了一句,“其实去大宁也并非一定要经过松亭关不可。”
“不经过松亭关?”道衍疑惑道。
朱高炽却是心中一紧。他不良于行,所以只能常年呆在书房里看书,处理王府庶务。这样就导致他对北地各处的地形了然于胸,他知道他的父亲在说什么。
从永平城出发,往东北走有一个隘口名叫刘家口。此关建在燕山之间,两旁皆是悬崖峭壁,关中只有一条小溪贯穿而过,地形极为险要。因关小且道路崎岖,路途险恶,风险太大,所以没什么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往那里走。
为了燕军将士着想,也为了他的父王着想,朱高炽没有将此事说出来。
不想,他的父王连这样不为人知的小关都知道。
“走刘家口损失点兵马俺能接受,只是刘家口十分险峻,而且有一千兵马驻守,一时间俺没什么办法攻破,不知你们谁有夺关妙计?”
果然不出朱高炽所料,燕王将刘家口的情况都说了出来,连兵马的守卫力量都一清二楚,可见平日下了多少功夫。
道衍沉吟道:“如此狭小的关口,一千兵马都未必施展得开,要攻克倒也不是太难,不过是要造成一下伤亡罢了。关键是出关之后山路崎岖难行,抵达大宁就要多费上许多时间。一旦在这期间走漏了消息,让李景隆得知,那必然率领大军来攻,若他再传令松亭关的杨文迂回到刘家口后断了我军归路,那我军主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这也是俺的顾虑所在。”燕王皱眉道:“俺攻打刘家口,关隘守将必然向李景隆示警求援。刘家口很是险要,一时半会儿是攻不下的,怎么才能保证消息传不出去呢?”
“有一条小路可绕过刘家口,直抵关隘之后。”朱高炽见这两个人即便损失兵马,也不肯放弃谋取朱权兵马的计划,为免燕王遭遇凶险,他只能将知道的信息都说了出来,“我在处理王府庶务的时候,处理过一桩刘家口猎户与王府庄户的纠纷。得知刘家口旁边有一条小路是猎户打猎时所用,很是隐蔽。缺点就是出口离关隘很近,若过去的人马一多,定会被关内的守军发现……”
“哈哈,居然还有这样的小道!张玉之子张辅,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俺派张辅带上十来个神射手趁夜潜行在关后,专门暗杀关内派出的信使与信鸽,这样消息就传不出去了。”燕王大喜过望,情绪一下子又高涨了起来。
要是可以不动声色地夺下刘家口,那夺取朱权兵马的计划还是能够完成的。
不过就在燕王跃跃欲试准备下令的时候,道衍的一番话却犹如冬日的冷水,将他的热情浇了个干净,“即便能走刘家口去往大宁,但北平怎么办?若少了松亭关的人马支援,世子殿下在北平能用的兵马最多三万,且还是老弱士卒与一干未经战事的新兵,世子殿下如何能够顶住压力,保证北平不丢?”
燕王一下哑了火。北平永远是他的老巢,燕军将士的家属都在城内,若北平守不住,就算他抢了朱权的兵权,也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想到这里,燕王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朱高炽。
怎么办?燕王此刻的内心十分纠结,若是去不了大宁,皇位必将成为泡影。可不管不顾地带着主力直接去大宁,眼下真定、德州、松亭关又遍布李景隆与杨文的三十几万大军,朱高炽能凭三万没怎么经历过战事的老弱守住三十几万大军的猛攻吗?
一想到三十万大军围城猛攻的场景,连他自己都只觉一阵头昏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