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幼时（一）

    又简单聊了几句，几人各自回房。暂时留宿的毋宁正欲向客房走去，却忽而被江云青出声叫住：“毋宁，麻烦等一下。”

    毋宁回过头：“嗯？”

    刚回房的风天辰听到动静，不动声色地留了个门缝，默默靠门站着。

    江云青缓步走过去，淡淡笑道：“有些事一直想问你。”

    毋宁转身面向她，依旧抄着手，略一扬眉：“你说。”

    江云青望着他，微眯起双眸：“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张脸，我莫名能联想到你年轻时候的样子。”毋宁眉目微敛，江云青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见过你远在高中之前？”

    月夜清风穿堂而过，轻撩起半垂的窗帘，风天辰立在门后，默默抿了抿唇。

    半晌，毋宁垂眸轻叹了口气，继而抬眼无奈笑道：“昔日龌龊不足夸，本来想着这些个陈年旧事，也没必要再提，不过既然你想起来了，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江云青微怔了怔：“我果然一早就认识你吗？”

    “算不上认识，只不过见过几次面，”毋宁依旧笑着，望着江云青温声道，“云青，你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儿，从到大你肯定帮助过很多人，萍水相逢，不可能一一都记得。”

    “我曾经帮助过你？”

    “你救过我的命，”毋宁垂眸望着她，缓声道，“十三年前，清乐区解放路的烂尾楼，遍体鳞伤的流浪者，还记得吗？”

    尘封的记忆刹那间被揭开，江云青缓缓瞪大了双眼，那个流浪者的容貌，渐渐与面前毋宁的脸重合起来。

    九岁的时候她三年级，上学的路上有一栋烂尾楼，曾经有那么几天，烂尾楼中出现过一个流浪者，他似乎伤得很重，疯狂的野兽一般对周围的事物保持着强烈的戒备心，江云青第一次接近他的时候差点被她伤到；他望着江云青的眼神，满是绝望、愤恨、戒备，还有一丝畏惧。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江云青带了一个面包给他，远远的放在那里，这次，他依旧戒备，却不再对这个陌生的女孩充满敌意，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江云青第一次看清楚那张挂着零星血污的脸，是个很年轻的男子。可是良久，男子都没有拿起那个面包，的江云青迷茫地站在那儿，以为是因为自己在这里，这个人不好意思吃，于是转身就走，结果走了几步回过头，男子依旧一步未动，江云青想了想，回去打开面包包装，当着男子的面撕了一块吃下去，然后再次把面包放下，这次，男子终于动了。

    他跌跌撞撞走过来，蹲下身猛然抓起面包狼吞虎咽，江云青在两步之外看着，心想从来没见过这么不顾吃相的人，这个人一定是饿坏了。

    于是第二天，她带了两个面包给他，男子照旧一声不吭大口大口吃下去。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如此，只是第四天的时候，江云青临走前，男子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很沙哑：“你叫什么名字？”

    江云青想都没想：“我叫江云青，江水的江，云朵的云，青色的青。”

    男子点了点头，背过身沉声道了句：“以后不要随便接近看起来很可疑的陌生人，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江云青歪了歪脑袋，心想这个人真奇怪。

    第五天，男子不在那里了，江云青翻出书包里的两个面包照旧放在原地，可是直到面包积满灰尘都没有人碰一下。

    男子再也没有出现。

    一晃过去十几年，这些事江云青早就忘记了，如今被毋宁这么一提才再次想起，她略带诧异：“原来是你。”

    毋宁颔首：“那时我妻子刚刚去世，我灵物被毁，被几个御物师家族一路追杀，躲到了那里，遍体鳞伤身无分文，你给我送了四天的面包，救了我的命。”

    “那之后呢？”江云青不解道，“不是被追杀吗，你去哪儿了？”

    “那几天之后我伤势好了一点，我离开那里，一路避开耳目投奔了一个亲戚，在他那里呆了几年。”

    “这样啊。”江云青听罢，略略点头。

    “后来就是你高中的时候，我找到了你，教你御物之道，你上次说没来得及和我说谢谢，其实大可不必，”毋宁从衣袖中抽出双手垂在身侧，“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举手之劳，”江云青听了就笑，“不用在意，反倒是你，这次对付秦权东城，还有我弟的事，你都一直在帮忙啊。”

    “其实做这些事，是为了帮助江家，也是为了查清当年我妻子的真相，但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因为你，”毋宁稍稍一顿，“因为你牵扯在这些事中，所以我对待这些事，必须更慎重。”

    江云青一时微怔，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毋宁再次将手抄回袖子里，不以为意地笑笑，话锋一转道：“这些天似乎让你男朋友误会了什么，真是不好意思，没办法，总是不自觉还把你当孩子，”他说着伸手在腰部比划了一下，“从这么，突然就长高了，真快啊。”

    江云青哑然失笑：“白驹过隙，沧海桑田呐。”

    “可不嘛，”毋宁半合双眸，“还有什么要问吗？”

    “没了，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

    “没什么，”毋宁摆摆手，转身离去，“晚安咯，救命恩人。”

    谈过之后，江云青一边感慨一边转身回房，结果刚推开房门便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眨眨眼，望着房内的人不解道：“天辰，你怎么在这儿？”

    风天辰关了房门，笑吟吟道：“刚你和毋宁说话的时候我溜过来的。”

    “那你都听到了？”

    “嗯。”

    江云青眯起眼睛，不自觉笑起来：“哇，你看起来好开心呐~”

    风天辰低头凑近过去：“那当然，这些天梗在心里的心结终于解开了，”他说着笑意更浓，“话说回来，你时候就那么矮啊~”

    江云青轻哼一声，佯怒：“你学三年级能有多高？”

    “肯定比你高。”风天辰笑嘻嘻道。

    江云青推了他一把：“别贫了，奚落完了赶紧回去睡。”

    风天辰靠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语气轻佻起来：“就这样打发我回去了？”

    耳后一阵酥麻，江云青脸一红：“你还想怎样？”

    风天辰轻声道：“上次那个于文婍，太会坏事。”

    房间里一片寂静，钟表一格一格迈过去的声音清晰可闻，楚阳坐在桌子旁，一手所腮沉思着，反复回想起于文婍拿剑尖指着自己的场景，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还是沉不住气，轻叹一声起身朝门外走去。

    刚走出房门，正好撞见风天辰从江云青房里走出来，楚阳见状当场愣住：“老板这么晚了你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