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张张口，还有点想要反驳。
但她一抬眼，一丝猩红顺着夏浮生的眼角流了下来，很是刺目。叶母被吓住了，瞬间没有了底气。
“有什么可了解的……”她咕哝着，仍旧很不甘心，“像那种、像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那种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的东西，她捣鼓来捣鼓去捣鼓了十几年，我怎么理解？别人家的孩子都不这样的啊！”
“阿姨，真衣她调了十几年的香水，”夏浮生缓缓道，“但您都从来没有试闻过她调的香，是不是？一次都没有吧。”
叶母：“……”
“我倒是想要反问您一句，十几年了，您为什么就从来没有抽出几分钟的时间，去试一试她的香水呢？像那么简单的事情，您身为他的妈妈，这么多年来，就连一次尝试去理解都做不到吗？”
“也许，您一早试过她的香水，一早就会理解她了。”
“而且说不定，您还会喜欢上那些香！就像我，虽然香水我也一直不太懂，但我就喜欢真衣的香！她调出的味道，让人闻了总有种很舒服、很甜蜜很开心的感觉，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如果她做这一行真的能比绝大部分人做得好，她为什么就不可以做？”
“……”
“……”
“妈……”
叶母身后，叶真衣终于从坡上缓缓走了下来。
她从不会撒娇，还是试着拽了拽叶母的袖子：“妈，做这一行将来到底能不能成功……确实不可能现在就知道结果，但我一定不会放弃。我知道这样做很任性，但我这辈子是一定要做调香师了，我会努力的，还是希望您能支持我。”
“你别叫我妈！”叶母眼里浮上了雾气，狠狠甩开她，“你铁了心要留在这里是吧？好，留在这里也行，可你以后就再也不是我的女儿！”
“还有你！”她转过身，又凶恶地瞪向夏浮生，“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在我面前说这么多的大话，我只问你一句，你能负责女儿一辈子吗？我女儿将来真的养不起自己，你能养她吗？”
夏浮生愣了愣，几乎是迫不及待、忙不迭地疯狂点头。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的“吊儿郎当”，还当下伸出手，把左耳的三颗耳钉全部摘了下来。
“我可以。”
“阿姨，我可以的。”
他一脸的急切认真，站在阳光洒满的山坡上发誓一般道：“如果真衣以后吃不起饭，我一定负责娶她，一辈子养着她！所以，拜托阿姨给她几年的自由，让她尝试她真正想过的人生吧。”
“……”
叶母再也无话可说，狠狠摇头，擦了擦泪水。
“你们，你们两个孩子啊……根本不把现实的人生、不把未来当一回事。”
“行！既然你这不听话的丫头非要去撞南墙，你就给我记着，你妈我今天已经尽力把你往回扯了，是你自己不听话！你以后就算是后悔，也再也不要回到我的家来了，就让这流氓对你负责吧！我就当从没生你这个女儿！”
……
……
“真衣，你还好吧？”
学校医务室外，坐在长凳上等的叶真衣一惊，赶紧站了起来。
她当然好了，她又没受伤，反倒是浮生他……
夏浮生的眉尾贴了一块不的纱布，叶真衣想起之前那口子流的血，心说该不会要留疤了吧，眼里闪过一丝担心：“浮生，校医怎么说？”
“我我我没事的，没事！伤而已。”夏浮生摇摇头，爽朗一笑，很阳光灿烂的样子。
但他这样，叶真衣反而更觉得过意不去了。
“浮生，我妈妈那样，真是对不起啊。”
“~~~”夏浮生连忙更凶猛地摇头。
结果傻兮兮摇得太过，扯得“嘶”了一声。
叶真衣：“喂……”
夏浮生：“啊哈哈，不要紧。”
他不怕留疤，男孩子嘛。如果一道疤就能换到媳妇担心的模样，那就算天天被阿姨啤酒瓶爆头，他都觉得值。
回去教室的路上，一路都没有什么人。
“还有浮生，刚才真的谢谢你……替我说了那么多话。”
替她说话？夏浮生一愣，直觉反应出来就是那句“我负责娶她，养她一辈子”，当即耳朵一热：“啊，我、我……”
身边，叶真衣却挂上了一丝情愁，偷偷叹了口气。
“我有的时候……真的挺怀疑自己的。”
“我妈……连你说的话，也都能还听进去一多半呢。可我说的话，她就从来都半句也听不进去，我想做的事，她也从来都不支持。”
“都十几年了，我有时候想想，我所谓喜欢的事情、所谓的梦想，连朝夕相处的妈妈都打动不了，到底又有什么自信……觉得将来能有本事去打动这个世界呢？”
“浮生，你说实话，你觉得我妈刚才说的那些话有道理吗？”
“我来学香，是不是真的只是……太任性？”
阳光，透过玻璃窗射在走廊里。
夏浮生停下了脚步。
“真衣，你千万……你你你千万不能这么想。”
叶真衣回过头，看到窗边的树影打在夏浮生的脸上，遮住了一半他涨红了的脸。
她从认识他起，他就是个结巴。
她从到大，也看过太多次、太多次他这么个急得不行的样子。
“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个时候的叶真衣并没有想过，她在后来的岁月无数次回忆起这个人时，常常会想到这天，想到他眼睛里含着亮晶晶的焦急，认认真真望着她的模样。
“我、我、我还记得时候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我们才、才三四岁。”
他坑坑巴巴地说：“你你你那时……一看见我就笑。”
“你可能都不记得了，真衣，你以以以前，很活泼、很开朗，见到谁都会笑。你一直、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是是是在我送你第一瓶香水后，你才变了。”
夏浮生永远不会忘记，叶真衣的第一瓶香水是他送的。
是在他们五岁那年，夏母的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lsils星光样。
真的，如果这个世界时光能倒流，夏浮生得回去抽那个五岁的自己一巴掌。再狠狠吼那男孩一句——要不是你，她就还是那个傻傻的、天真爱笑又灿烂的姑娘。
不会沉迷香氛无法自拔，变成现在这么个成天神游天外、无论你怎么伸手也遥不可及样子。
但是，能怎么办呢？
她已经变了，也已经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时候了。
可他还是喜欢她，因而希望她能自由地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希望她能幸福。
“就算、就算阿姨她……从头到尾都不同意，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你也都……坚持那么多年过来了不是吗？真衣，你是好、好不容易才来了这里，我知道多难。你看看，这是兰蕤，是你放弃了那么、那么多东西，坚持要考进来的，难道都已经在这里了，你还想放弃吗？”
“不，你不会的。我知道，就算我、我现在、现在跟你说一切都是错的，你难道就放弃得了吗？你不会的，因为你是叶真衣。”
因为，你是我从看到大的姑娘。
叶真衣听着他说完，整个人恍神了片刻。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难形容——有点难过，又有点感动。
难过主要是对自己的失望，夏浮生说的一点都没错，她根本就不可能放弃，既然不可能放弃，既然都跟老妈放下狠话了，又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有点感动，则是因为突然发觉……青梅竹马的夏浮生，好像比想象中更加可以理解她的坚持、她的理想。
人生一辈子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可真是好啊。
她点点头：“嗯，浮生，谢谢你。”
又要往前走，手腕却忽然被握住。
“真衣！”
“嗯？”
夏浮生：“刚才……”
“嗯？”
“就刚才，在山上，我跟阿姨说的那个，我、我……”
夏浮生的样子，明显又开始习惯性紧张。浅色的唇颤抖着，继续上演着半天一个字都蹦不出来的焦虑。叶真衣倒是挺有耐心，就站在那儿等着他说。
“咦，找到了，在这在这！”
走廊的另一头，却忽然出现了好几个之前班上的同学，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学生一拥而上，各种激动八卦脸：“叶真衣，快下楼快下楼，教学楼门口有、人、找你！”
“找我？”
叶真衣想不出还有谁找她。她妈才走，难道是又回来了？
“你快点啊~”还没想明白，几个人已经推推搡搡七手八脚把她往外拽，一个个还颇为兴奋，“哇原来你认识华洛呀！你都没说，你们什么关系啊？”
呃……华、华洛？
……
教学楼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乍看很低调，细看其实还挺奢华的那种。
车前，正斜靠着一个男人，样子很俊美，脸颊一颗的泪痣。一身灰色合身剪裁的西装，气质看起来内敛而优雅。
叶真衣：“……”
还、真、的、是、华、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