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扬起一股奇异的香味,清新淡雅犹如雨后芳草,却又在转瞬之间变得腥臭难闻,令人作呕。
身形瘦弱的少女蜷着身子候在主帐之外,默默打量周遭正在举行的祭祀仪式。
数名蛮族武士熟练地将一排排狼狈的俘虏推至死去的战友身前,熊熊的篝火映衬着闪亮的剑光,绝望而痛苦的嘶吼混杂着晦涩的歌谣在这座幽深的群山之间弥漫开来,连在此盘踞多年的魔兽都远远躲开了这座化为炼狱的恐怖峡谷。
汾水上游的广袤大山名唤灰原山,向东八百里便进入了伏牛山,两片连绵大山间赫然矗立着一座巍峨雄关——大散关,是蛮族大军南下的首选之路。自萧族介入以来,这片崇山峻岭之中更是突兀竖起了一面隔绝南北的千里迷墙,所有试图绕过大散关另辟蹊径的蛮族军队尽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首选之路,竟成了唯一的必经之路。
然而,面对有斗圣曹炎烈亲自坐镇的险峻关隘,即便是锋芒正盛的蛮族大军也不免数次折戟沉沙,大败而归。
眼下这支深入秦川腹地的蛮族精锐就肩负了开辟道路的秘密使命,即便已是尽力隐匿行踪,一路行来却依旧杀伐不绝,这般古朴而残忍的仪式自然屡见不鲜。
“进来吧。”帐中忽然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令她不由得身躯一颤。
少女紧了紧身上的黑袍,一把掀开厚重的幕帘步入主帐。
帐外的悲鸣此起彼伏,魂川瞥了眼黛眉紧蹙的巫真,口中揶揄:“蛮族之人,竟也有颗悲悯之心?”
“莫将我们视作那些尚未开化的野人。”她直直望向对坐的男子,捧着胸口栩栩如生的蓝色龙纹,一字一句,说得分外认真:“我们是雪族人,是龙神的后裔;与你们一样,拥有自己的族纹。”
“只有远古八族才配拥有世代相传的族纹。”魂川摆了摆手,被对方天真的话语引得轻声发笑,“那不过是枚普通的图腾。”
“……”巫真气息一滞,怔怔盯着男子额头隐隐浮现的妖艳花朵,沉默片刻,只无奈憋出几个干涩的字眼:“迟早……我们迟早会变得与你们一样。”
(ex){}&/ 他的目光深邃而寒冷,比账外肆虐的风雪尚要冷上数分,巫真不由自主地挪开了视线,“大人的意思,巫真明白了,雪族人定不会负了盟友的期望。但若有一天,大人身后的势力仍将我圣教视作威胁,我等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倒也有些胆色,不愧是天山十巫之一。”魂川点了点头,细细打量了一番强自镇定的少女,忽然面色一变,低声笑道:“小姑娘,记住你刚才的话语,我的老朋友们也该到了……至于外面这些人,便永远留在这里吧,你带不回去。”
巫真一愣,只觉手间温热,却见对方握住她手,一股洪荒伟力突兀传来,仿佛时光逆转、空间交错,令她一时思维停滞,耳畔只淡淡循环着一句莫名的话语:“若我有得选择,我依旧希望我的女儿就如现在这般平凡一世,不必像你这样,总是身陷险境,身不由己。”
待她再回神时,身边却早已空无一人,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晶莹玉简,巫真心中震颤,慌忙凝神查探,赫然是标注着萧族迷墙唯一缺口的军事地图,若将它带回本部,全军便可绕过大散关,在萧、魂二族互为牵制之下,一鼓作气,直扑双阳。
巫真死死握紧玉简,想象中的狂喜却并未到来,这枚通往血与火的钥匙反而令她陷入了更为深沉的迷茫与痛苦,整个人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僵在原地。
漫天的大雪稍稍停歇,隐隐有阳光洒落,映亮了远处盛开的腊梅;再没有刺鼻的腥臭与渗人的嘶吼,静谧的山间唯有暗香浮动。
似是吃不住这野外彻骨的寒意,少女再度紧了紧黑色的长袍,长久的失神过后,一枚晶莹的雪花打在她苍白的手背,冰凉入骨。
巫真蓦然惊醒,微微叹息一声,终是选定了方向,迅速隐入了银装素裹的群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