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因头发长的关系，大多都将发丝紧紧束在头顶，即便睡下也不解开，等到醒过来哪里有发毛的地方，用梳子沾了水抿一抿就算完。如意总觉得这样不卫生，从小就有只要躺下就得解开头发的习惯。

    今日被萧慎抱着睡觉不例外，迷迷糊糊的时候已经拔了满头钗環。

    萧慎看到一头青丝缠绕在自己身上只觉得满怀情愫，对着乌压压的浓密发丝只觉得爱不完，完全不会阻拦如意的动作，等到如意睡醒只好重新梳头，加之已是晚膳，再过不了多久，她懒得梳繁复的发髻坠头皮，只让宫女松松的为自己把头发在肩膀上挽起，插两朵绒花应付就算完了。

    接到内侍通报柳翁求见的消息，如意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吩咐：“快去按照古礼，分别准备三张食案。我桌上有什么就得给柳翁上什么。”

    交代完事情，如意歉疚的向萧慎笑了笑，靠着他的肩膀让碧波为自己穿鞋袜，萧慎理解的握住她的小手，“公主府上千头万绪都等着你梳理，这些日子总会有突发事情，你要记得多休息，什么事情不要着急，一项一项慢慢来，记得按时入宫就好，以免陛下和贵妃娘娘牵挂，再胡思乱想。”

    他说着说着终于想起来自己过来是为了干什么，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方小小的黑檀木雕花盒子，往如意掌心一方，飞也似的逃了。

    “什么啊，这么紧张。”如意看着萧慎瞬间没了踪影，先是一愣，再看手中巴掌大的盒子忍不住有些脸红。

    她动了动手指，紧张的屏住呼吸，顺着精致的锁扣打开木盒，一只玉兔捧着月饼模样的坠子被层层锦帛垫着摆放在中央。玉兔通体雪白，唯独两只前爪捧着的月饼是鸡油黄的色泽，而且月饼的芯子竟然还能看到黑芝麻裹着通红鸡子芯！即便不论巧夺天工的雕刻技巧，只说这块料自的巧思就足以傲视群雄了，绝不差于宫中藏着的珍品。

    萧慎……对她可真用心。

    如意有些愧疚的想起自己从来没送过什么贴心讨喜的礼物给萧慎，打定主意把从不肯上手的针线学起来，不说日后能为萧慎裁衣做鞋，至少也得能给他缝双袜子。

    带着这种心思坐在晚膳桌案前，如意的面色忍不住就有几分沉重。

    柳翁将九公主面色收在眼中，还以为她得到了卫国公世子被自己骂死的消息，见九公主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后，便不加遮掩的将事情从头到尾全交代了一遍。

    如意直到这时候才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事情！

    她面色一变，随后又慢慢放松了情绪，向柳翁宽慰道：“柳翁不必在乎此事，大朝在三日后，本宫确实每天都要进宫拜见父母的。任谁胡乱攀扯，只凭卫国公世子带着青壮冲撞公主府门，他就该死！”

    公主位比亲王，既然带人带武器冲到亲王府视同谋反，那么冲撞公主府也会照此办理，就算攀扯萧慎或者柳翁也没用。

    ——说是柳翁骂死了卫国公世子，可他没对卫国公世子东一根手指头；说卫国公世子是来找儿子的，可若是没人盯着九公主府，有怎么能知道萧慎来了呢？窥伺公主行踪也是大罪！无论卫国公府上找出什么理由，没有一样能够撼动如意的优势。

    柳翁见九公主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悄悄点头，心想不愧是陛下亲手养大的孩子，果然心性坚韧、抓得住重点，不似宫中那群柔弱荏弱的皇孙们。

    可惜是个公主，若是皇子，陛下早就不用这么犹犹豫豫的了，希望归京的鸿郡王不会让陛下失望。

    九公主府上没有人将此事放在心上，觉得不过是小事一桩，但此事闹得极大，几乎一夕之间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外界众说纷纭，倒是没有什么统一的说话，不过卫国公世子辱骂萧将军和九公主府少詹事骂回去卫国公世子的话却一字不落的被人知道个清清楚楚。

    家中稍微要些脸面的人家都黑了脸，打定注意不跟卫国公府走动了。

    无论是臭不要脸骗女人钱的世子，还是死皮赖脸的非要进门做继室的卫国公世子夫人，都让他们觉得臭不可闻，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发妻沈氏所出的萧慎都被害得这么惨了，当上将军还要回去卫国公府上受罪，陛下又不是没赐宅院给他。

    吴夫人跪在小佛堂捡一颗佛豆，念一声佛，眼眶发红，等到捡出一小碗佛豆才停了手，由丫鬟搀扶着起身，慢腾腾的挪回内室。

    胡侍御史正抓着《大周律》摇头晃脑的诵读，这书从他做御史之前就在读，到了现在不说倒背如流也差不多，可平日里思索朝堂大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念诵《大周律》平静脑子、整理心神。见到夫人吴氏心神不定的样子，他放下《大周律》，上前握住吴氏的手掌，细心的问道：“夫人有何事挂怀？若是家中有什么不协的地方，夫人不便出手，只管告诉为夫，你我夫妻二十几载，有什么不能说的。”

    吴夫人摇摇头，咬着嘴唇沉默片刻后，皱眉迟疑道：“并非为了家中的事情，此事说起来还是近二十年前的一幢旧案攀扯出的。”

    吴夫人先把卫国公世子发妻沈氏到底怎么加进卫国公府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对胡侍御史讲了沈氏进门之后过得不像人的可怜日子，最后才讲仆妇从大街上听来今天卫国公世子去九公主府找不痛快，结果被九公主府上一个名少詹事骂得七孔流血而亡的事情说了，然后愤愤不平的大骂：“这畜生早该死了。可死了还不放过沈氏的儿子，非要把他拉进阿鼻地狱一起受苦。”

    胡侍御史听得直皱眉，他知道自己亲自心直口快，平日里也喜欢跟些性格爽利的妇人交往，甚至知道吴夫人在大佛寺给一位早逝故人供了长明灯的事情，没想到这人竟是卫国公世子的发妻，更没想今天下午竟然会发生那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