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撞击门铃的声音

    “晚上好啊,维克多。”

    “啊,晚上好老人家。脱下大衣的声音”

    “又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啊?是怎么了吗?翻找书架的声音,倒茶声”

    “踩踏地板的声音也没什么,最近他貌似稍微有一些好转了,可是亚肖——拖拉凳子的声音啊,谢谢。喝茶声”

    “亚肖?书本撞击桌面的声音”

    “……没什么,您就当我刚才说错了好了。”

    那么,故事要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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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鲸海元年1八05年3月29日,淼七点。

    当维克多把罗布纳送回军营的时候,整个宿舍里没有一个士兵说话。罗布纳就站在门口,愣了一下下,然后像平常一样走进宿舍里去了,在自己的床上坐下,把头发散下来。宿舍里是开暖气的,但是这次罗布纳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军服脱掉只穿一件单衣和短裤,而是就这么穿着整套军服梳理着头发,盯着那面用绳子固定住吊在床头的小镜子。

    “你要是……嗯……我是说,你可以睡我宿舍,我来这里睡就行。”维克多站在她床边,小声对她说了一句,“我觉得晋鳐前辈那边知道了我这么做,不会说什么的。”

    “……不用,谢了。”罗布纳梳头发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维克多看见罗布纳对着镜子里的他笑了笑,“一点事没有。”

    维克多貌似还想说什么,毕竟床上这人是个女孩子。没有被发现真正性别的时候他还感觉没有这么危险,但是现在整个连都知道了,他稍微有些担心——不,也不是说他不信任这群士兵,觉得他们会对罗布纳做什么——但是就是担心,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会不会太……

    “所以你这是什么表情?在担心我吗?”罗布纳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维克多,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始整理发梢,“没那个必要,维维罗布纳给维克多起的外号,太多余了——我跟你说了没事。”

    之后她像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但是维克多没有听清楚。他耸了耸肩,他知道罗布纳的性子,只要拒绝过两次之后就代表她是真的拒绝,于是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道过晚安之后就回自己房间去了。他注意到亚肖又不在宿舍里,大概是又去夜跑了之类的——这家伙总是那么精力旺盛。

    至于艾哲尔,维克多一直是不知道他的行踪的,几乎每次都是艾哲尔来找的他。他拉开了军营的门打算出去,却和一个冲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两个人直接被冲击力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维克多揉着自己的额头,刚才直接和那人磕上了。

    “啊,你回来了啊,亚肖。”维克多站起来,向着坐在雪地上的棕色头发少年走过去。对方也在揉额头,抬头看见是维克多之后笑了起来:“哦呀,巧了吗这不是——刚把罗布纳送回来?”

    “嗯哼。”维克多向坐在地上的人伸出了手,打算把他拉起来,却隐隐约约看见他穿着的短裤下方绑着绷带,而且貌似是染了血的。亚肖刚打算拉住维克多的手,就看见这小哥突然蹲了下来,二话不说把他的裤腿往腿根一推,让缠满了绷带的大腿露了出来。

    “你哪儿受的伤啊?”维克多抬手就要帮亚肖检查一下,被对方一把拉住了手。亚肖笑着,那个笑容有点蠢,也有些不真实。他摇了摇头,“嘿嘿”了两声:“没多大事,我自己能治好,不麻烦你了。”

    “不是——可是你这……怎么弄出来的啊?跑个步不至于大腿流血吧?还是说你血流到大腿上?你一大老爷们儿又没有生理期。”

    “嘛战斗时候弄的。”

    “然后你不治好就跑步?你不疼的吗?你自虐啊?”

    不知道为什么亚肖像是楞了一下,但是很快站了起来,蹦跶两下,笑着:“你看我这种人像是自虐的人吗?啊?兄弟你和我认识多久了哇——你看我还能蹦跶,说明这伤口不严重嘛。”

    “行吧,行吧。”维克多耸了耸肩,确实要说亚肖自残,他是不怎么相信的——这么闹腾的人会自残是真的奇了怪了。他再三叮嘱亚肖回去就把自己治好,也就放他走了。他回到宿舍里开始写日记和医疗报告,刚没写一会就听见门口有人在敲门。他连起身都没起,只是说了句“你进来呗”,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房门锁身份验证成功的提示音。

    艾哲尔窜了进来,悄然无息地,像只狼一样,但是又如同兔子一般乖巧,搬了张凳子坐在了维克多身边。瑟维就跟在艾哲尔身旁,艾哲尔将打包的夜宵放在了维克多桌子上的同时,这个小方块就非常自觉地落在了窗台前。见维克多没有反应,艾哲尔又推了推饭盒,然后把下巴磕在了桌子上,斜眼看着维克多。

    “饺子。”他说了一句。

    “谢谢啦。”维克多勾着嘴角,眼睛继续盯着自己的本子。

    “……有辣酱。”身旁的神又补充了一句,盯着维克多钢笔的尾部,眼睛随着笔杆的晃动转着。

    “哎呀呀,对我这么好的吗?”

    “龙族菜。”

    “啊,我知道,饺子一听就知道是龙族菜——这种小灶要花钱的吧?你花多少钱了?”

    “一份表扬。”艾哲尔只是笑着,抬脸看了看维克多。维克多愣了愣,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笑,说了声“好吧”,抬起右手,把手套摘掉,将治愈之力汇聚到掌心,然后放在了艾哲尔的头顶。

    “谢谢您嘞,战神大人。但我这样对待一个神真的好吗?”维克多半开玩笑地说着,揉了揉艾哲尔的头,而对方听见他称呼自己为“战神”的时候投了个不满的表情过来,不过很快就像只兔子一样乖巧地趴在桌子上,让维克多摩挲自己的头发了。

    艾哲尔貌似非常的不喜欢被人称为“神”,就连晋鳐前辈称呼他为“殿下”的时候,他的脸上都会闪过一丝不情愿。他像是一直在抗拒什么,但是什么都没说过。

    维克多继续写,右手就放在艾哲尔头上,而身旁那个金色头发的小朋友就安安静静呆在那里。他的小方块因为语言模块的损坏,依旧一句话不说,但是上边橙色的圈夹杂着黄色,一直在转悠着。艾哲尔倒是跟他讲过这是瑟维的某种情绪色,但是具体是啥情绪艾哲尔给忘了。

    哦,对了,话说回来——瑟维语言模块损坏,是因为很早之前艾哲尔在医院的时候从瑟维的电路里抠出来了一个什么芯片,然后掉地上了,再捡起来的时候沾了灰,在后续清理的时候不小心被艾哲尔给弄碎了。这家伙真的在某些方面笨拙得要命,和他履行连长身份的时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过这也是有趣的点吧。

    艾哲尔一直很喜欢与自己的力量产生接触——不,应该说是喜欢与自己有直接的身体接触,但是仅限于摸头。维克多曾经问过艾哲尔为什么,那个神只是眨眨眼说“因为你的手凉凉的很舒服”。但维克多觉得不仅仅是如此,应该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因为维克多能感觉到治愈之力渗透到这位神的身体里时,有什么力量在产生共鸣。

    至于艾哲尔为什么能用他的身份验证打开维克多的房间门,是因为这小子没事就喜欢搞科研。除了继续维修瑟维的语音功能以外,他还会弄各种程序的破解和升级,于是维克多的房间门就变成了第一个试验品。除了房间门以外这小子还把他浴室的门给破解了,当时我们的小医生正在里边洗澡,差点就没一拳打在这位神的脸上,但是看艾哲尔蹦蹦跳跳因为破解成功而高兴了好一阵子,医生也什么火都撒不出来了,只是警告他下次不许再这么做——影龙族是非常注重隐私的。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神听完他说的话之后,在并未提前告知他的情况下,把浴室的门锁程序加固升级了,害得维克多差点没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

    总之是一位总是给他找麻烦,但是却能看得出来很喜欢他并且一直在对他示好的神了,像只粘人的兔子一样——尽管维克多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自己面前这么幼儿,不过无所谓,这家伙挺可爱的——指的是不是在训练士兵的情况下。

    “所以——”维克多开始没话找话,“你和亚肖,怎么知道罗布纳是个女生的?”

    这也不算是没话找话吧,他本来也好奇。身旁那位趴着的神拿了维克多放在桌子上垒得整整齐齐的草稿纸,从维克多的笔筒里抽了支铅笔开始涂鸦,看着维克多眨了眨眼睛:“亚肖说的。”

    “……哇哦,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艾哲尔摇摇头表示他不知道:“我以为他骗我。”

    “所以你是今天才知道罗布纳是真的女生的?”

    艾哲尔又摇摇头,不知道在画什么。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日常突击训练……她洗澡的时候。”

    维克多停了笔,扭头看着旁边这位少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语塞了好一会,看着艾哲尔在纸上画着不明物体,终于深吸一口气:“……艾哲尔你个变态。”

    “我不知道她在洗澡嘛。”艾哲尔稍微有些委屈地说着,“我……我分布丁给她了呢。”

    维克多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啥,只好继续写医疗报告了——他注意到当他说艾哲尔是变态的时候,瑟维的圈完全变成了橙色,转的飞快。难道说橙色是它不乐意的颜色?但是它也没有飞起来撞维克多啥的,大概不是负面情绪色吧。

    艾哲尔还在画不明物体,画了好几坨。维克多也在画,但是画的是今天治疗变异者的时候,脑内由治愈之力反馈而生成的图像。他突然想到了亚肖的腿伤,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在战斗中弄伤的——因为按道理来说,亚肖很强才对,毕竟他自己说他的导师是神的十二条龙呢。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吧,但是能让艾哲尔抱怨说他跑得太快很难追上,又很难打残的人,导师也一定是了不得的物种吧。

    “所以亚肖今天怎么在训练场受伤的?”维克多画完了那副插图,开始在下方用漂亮的花体字写注解。

    艾哲尔愣了愣:“……唔?”

    “我看见他腿上缠着绷带,他说是战斗中割伤的。”

    艾哲尔貌似开始思考起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于开口:“我不记得他有受伤,他表现一向良好。”

    这回轮到维克多愣住了——那他的伤口是怎么弄出来的啊?不会真的是自残吧?但是他那种人看起来,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很健康的样子啊?

    “送给你。”艾哲尔把那张画着一堆不明物体的草稿纸放到了维克多的本子上,于是维克多的思绪就被拉回来了。他看着那一堆东西,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无奈之下只好问了艾哲尔。

    “蛋糕。”艾哲尔指着一个叠成一坨的三角形,“这个是瑟维。”他又指着另一个歪歪扭扭的,大概能辨认出来是方块的东西。维克多看见瑟维的圈从白色突然一下变成了彩色的,然后是绿色,疯狂乱转。

    “这个是亚肖。”他开始介绍另一坨不明物体,有着鸡爪子一样长在背后的,大概是龙翼的东西,那个大概是脸的位置,上边的面部表情非常狰狞,旁边还写上了一堆“哈哈哈”,看的维克多没忍住笑了一声——“哈哈哈”倒是非常传神了,这很亚肖。

    “罗布纳。”艾哲尔点了点旁边的一个有着尾巴的圆圈——哦不是,那个是他画的罗布纳的头,身子在下边,被两条棍子连接着——那个是脖子吧?这个脖子画的也太长了一点吧?!刺尾虎的尾巴吗?!

    “这个是你。”

    他最后指着一个顶着简笔画的海鸥的圆饼说道,圆饼的下方还有两片长方形,两根尤为的长的棍儿——暂且认为海鸥是维克多的偏分发型,长方形是他的医生褂子。但是那两根棍子是啥啊?

    “你的腿啊。”艾哲尔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的腿很长。”

    那也没有这么长吧?!比你画的罗布纳的脖子都长了喂!

    但是就算如此,维克多还是一句吐槽的话都没说出来,憋着笑收下了艾哲尔的“大师作品”,当着他的面把那副杰作用医用胶带黏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艾哲尔像是很开心,维克多看见他在一旁轻轻晃悠着,看着自己把画粘好。

    “所以罗布纳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维克多收好了他的本子,放到了抽屉里去,看着一旁开始在桌子上玩转笔的艾哲尔。

    “我会处理的。”他的语气变得认真了起来,把笔停住,“她不会有任何事。”

    “得嘞,我相信你。”维克多说着,也扯了张草稿纸开始画起什么。

    “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女生?”艾哲尔把铅笔放了回去,捧着自己的脸,开始戳瑟维。

    “战场上给她小腹缝针的时候就知道了。”维克多说完,两个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艾哲尔开始盯着维克多右手的伤痕看,但是维克多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纸上,并没有注意到艾哲尔在做什么。过了一会,他貌似是画完了最后的几笔,把那幅画递给了艾哲尔:“诺,这个送给你,当做你送我那副杰作的回礼了。”

    艾哲尔接过来,眼睛都亮了。那上边画者的是亚肖,罗布纳,艾哲尔和维克多的合影素描——当然动作是想象出来的。他拿着那副画像是得到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拿着。他看见最下方有着维克多花体字的签名,写着“syguaai”。

    “潭龙之角,生命的力量,交替的昼夜。”他嘟哝着,说了一些维克多摸不着头脑的话,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喔”了一声。

    “什么啊?”维克多挑了挑眉。

    “你名字的意思。”艾哲尔小心地将那幅画收好,“ui是生命,a是力量。所以ua就是‘生命的力量’。”

    维克多完全没听懂,而艾哲尔只是眨了眨眼睛,看着维克多右手手背的伤痕:“syg是潭龙之角——难怪。”

    “……难怪?”维克多依旧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艾哲尔从什么角度读出来他的名字还有含义的,因为在鲸文里,他的名字就叫“维克多”而已,没有任何意思,只是维克多,一个名称罢了。

    “你右手有龙。”这位神说了一句让维克多更加莫名其妙的话。他刚还想问什么,就看见艾哲尔手腕上的白玫瑰闪烁了一下。他打开全息面板,看见是晋鳐在找他,于是维克多也不好多留艾哲尔解释什么,再次谢过他给自己带饺子之后就让艾哲尔先去晋鳐那边了。

    ……生命的力量,潭龙,右手有龙?

    他隐约能想起一些什么,像是个乌发的白净男子,但是过了一会又想不起任何事情了。但是说到潭龙,他就想起了福卡森镇的黑潭。那是个饱含了生命气息的潭湖,他曾经还作为过祭祀舞者在黑潭广场上跳过祭祀舞呢,不过那一身祭祀用的传统服饰真沉啊。

    唔……福卡森镇啊,这个地名让他又联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一些回忆,各种各样的。可是右手有龙?是什么意思啊,这只是一个伤痕啊?

    他不再想艾哲尔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了,因为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于是开始吃起了饺子,打开自己的全息面板,翻着网页。过了一会他像是觉得没有意思了,关掉了所有打开的连接,然后将视线停在了聊天栏里。他看着两个亮着但是外框却是红色的头像,打开又关上,打开又关上,最后还是点开了其中一个,发了点什么出去。

    写的是:「我知道你收不到,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妈你今天也不许酗酒,听见没有?」

    随后对话框里显示:「被拦截」

    然后他点开了另一个红色的对话框:「我知道你也收不到,但请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

    随后对话框里显示:「被拦截」

    他叹了口气,关掉了全息面板。他又翻开自己的日记本,看了一眼里边的两张照片,然后又翻到了后边去看了一眼艾哲尔画的“美丽的画作”,又看了看凯琳阿姨给自己写的那些信件。

    他决定洗个澡睡觉去了,明天还要继续上班呢。

    ————————————

    全息面板接收到短信的提示音

    “啊——我该走了,老人家。拖拉凳子的声音,踩踏地板的声音很抱歉茶没喝完,但是——但是我现在要赶回去,抱歉,实在是抱歉。穿大衣的声音”

    “哦呀,是怎么了吗?看来是紧急事件呢。”

    “亚肖又又又在干蠢事了——我先走一步了啊老人家!愿云鲸带来的好运与你常伴!”

    关门声

    “哦呀,走的好着急呢。铁链摩擦地板的声音”

    “叹气声果然,是犯病了啊——话说你怎么又来了啊?抽烟斗时的吸气声”

    “职责嘛职责,我可不想被洛斯泽赫议会开除啊~目大人。你看——剥糖纸的声音送信,我已经失职了一次了,要是工作上再偷懒——糖球扔进嘴里的声音,咀嚼糖球的声音那怕不是要被议会永久开除咯。”

    “你怎么又吃我的——”

    “那我给你吐出来?”

    “恶心死了!你自己吃掉!塑料袋响动的声音,开锁声,关锁声”

    “哎呀,竟然把糖锁到箱子里了——你真是比审判长还抠门诺。”

    “不要拿我和那个狗屎鸽子人作比较!出去!从我的茶馆里出去!”

    “啊哈哈好的好的~铁链摩擦地板的声音我们会再见面的,目大人。”

    一阵沉默

    “你干嘛还不走——”

    “恕我直言,目大人……”

    “你要说什么?有屁快放。”

    一阵沉默

    “请你小心a……明显的嘴瓢滑音哎,你真聪明。”

    屁声

    一阵沉默

    “feigra——lieif——!!(议会语,意义为“草逆马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