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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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颜自从闭业整改之后,生意明显兴隆不少,朱宏盛对杜汐愈发重视,不仅工钱增至每月十五块银元,就连打扫卫生之类脏累的活计,也舍不得派给她做。杜汐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久而久之,也就坦然接受,杨红玉因此愈发眼红。

    五月十五日一早,杜汐照例打开玻璃柜台,更换下半月的主打商品,谁知一个转身的功夫,杨红玉便把一壶滚烫的开水倾进柜台,十多只丹祺唇膏外加几盒蜜丝佛陀胭脂登时被尽数埋入水中。

    杜汐大惊失色,正要想办法补救,耳听得杨红玉颤声惨叫:“杜汐,你撞我做什么?水都漫进柜台啦!”

    杜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杨红玉,只见她面色微红,按住被烫伤的胳膊,痛得龇牙咧嘴。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她是被撞受伤,然而杜汐一直在柜台里头忙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撞到杨红玉。

    “她又要作妖。”杜汐心想,低眉打开柜台侧面的玻璃,一面抢救被水烫坏的唇膏和胭脂,一面轻声说道:“先冲凉水,缓一下你胳膊上的伤吧。”

    放低声音是想给杨红玉一个机会,让她警醒一些,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受损物品的数量虽然不多,却都是上好的洋货,少说也得一百块银元,杨红玉担待不起。

    杨红玉不管这些,她只当杜汐吃瘪,挪开捂住胳膊的手,炫耀似的把烫出水泡的皮肤裸露在温煦的阳光底下,高声叫嚷:“你好大的脸面,撞到我一声抱歉都没有,还让我冲凉水,有什么用!”

    “我没有撞你,以及,凉水可以缓解被烫伤的疼痛。”杜汐打开一盒胭脂,见它已被泡得发软,微抿嘴唇,望一眼不加收敛的杨红玉,眯眼笑道:“我劝你安静一些,被水泡到的这些东西,价值一百块银元左右,如果让老板知道你是故意的,一年的活儿就算白干。”

    杨红玉有些发蒙,她一心只想让杜汐难堪,脑袋一热才想出这个主意,全然不曾考虑柜台里的商品价钱几何,这下倘若败露,一百块银元,扒她一层皮也赔不起。

    打过一个寒颤,杨红玉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一口咬定水壶是被杜汐撞翻的。于是,她下巴一抬,声音格外高亢:“谁是故意的?杜汐,你说清楚,谁是故意的!我大老远从熟水店买来一壶热水,又脚不沾地地送回来,我图什么,还不是怕大家口渴?到头来被你撞得一滴不剩,柜台里的东西也毁得一干二净。现在你还想让我赔这一百银元?呸,门儿都没有,谁做的好事,自己心里清楚!”

    孙鸿光躲在临窗的货架后头偷看好戏,他原本是来替阿娘从大舅朱宏盛这里取一些香皂和雪花膏的,不料进门没多久便发现杨红玉抬起水壶就往柜台里灌,最后还不忘给自己的胳膊也泼上些许热水。

    嗬,好一出苦肉计!孙鸿光愕然,本想出声阻止,蓦地发现柜台后头的姑娘乃是几个月前逃婚的杜婉汐,不由心生静观其变的念头。敢于逃婚的姑娘,应付这种场面,一定得心应手。故而他一言不发,饶有兴致地观察杜汐的反应。

    整理库房的朱宏盛听到外头的动静,心下一惊,几步扑到柜台前头,手指发颤地拧出一支唇膏,只一眼,便觉得天旋地转。他慌忙扶住柜台,有气无力道:“谁干的,知道这批货多少钱吗?一百五十块银元,一百五十块呀!”

    杨红玉垂下眼皮盯住自己的鞋面:“要不是杜汐非要把贵重物品都摆在同一个地方,也不至于一下损失这么多钱。”

    朱宏盛瞪她一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问你,这是谁干的,水怎么会进柜台?!”

    杨红玉轻咽一口唾沫,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唇齿间流淌出来:“热水是我从熟水店买回来的,经过柜台的时候,杜汐猛地把我一撞,水就洒得满柜台都是。”说完又挽起衣袖露出受伤的胳膊:“不信你看,我也被烫得不轻。”

    朱宏盛登时把目光移向竭力思索补救措施的杜汐:“你为什么要撞她?”

    杜汐一怔,旋即舒眉笑道:“老板不要偏信一面之词,我在柜台里头,杨红玉人在外头,即便我有撞她的心思,也得胳膊足够长才行。更何况,一般人提水都会尽可能将壶往下降,谁又会把壶捧在胸前,眼巴巴往半人高的柜台里倒?”

    “杜汐,你不要血口喷人!”杨红玉指住杜汐的鼻尖,咬牙痛骂。

    杜汐蹙眉拨开她的手指,望向孙鸿光藏身的货架:“先生,你是在杨红玉回来之前进店的对吧?”

    孙鸿光冷不防被点名,只好走上前尴尬地笑道:“暮棠真是好眼力!”

    朱宏盛大惊失色,想起方才自己失态的话语,不由得脸上一红,咳嗽几声干笑道:“鸿光,你怎么在这里?”

    孙鸿光微笑:“阿娘派我来取几块香皂,还有雪花膏。”稍作停顿,又道:“大舅,暮棠说得没错,她是被冤枉的,我亲眼看见杨红玉把水倒进柜台,当时还挺好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她叫嚷起来,我才明白,原来是想栽赃。”

    “暮棠是谁,杜汐吗?”朱宏盛追问。

    这下轮到孙鸿光生疑:“杜汐?姑娘不是叫杜婉汐吗?”

    杜汐赶忙解释:“我嫌婉字儿不好,就没再要它,表字依旧是暮棠。”

    “原来如此,杜汐,也蛮好听的。”孙鸿光赞道。

    杜汐报之以礼貌性的微笑:“杕榆谬赞。”

    杨红玉见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欢畅,遂动起逃跑的念头,拔腿就要冲向店门。

    笑得开怀的孙鸿光早有防备,右脚微抬,杨红玉登时被绊倒在地。

    朱宏盛气得浑身打颤:“好你个杨红玉,闯下祸事就想跑,当我是冤大头吗?”

    趴在地上的杨红玉顾不得擦拭鼻梁处的鲜血,连滚带爬地挪到朱宏盛脚下,连声哀求:“我实在拿不出来一百五十块银元,我给你干活,一年半,不,两年都不要一分工钱,你看这样可以吗?求你,求你呀!”说到最后,竟是磕起头来。

    朱宏盛不为所动,厌恶地从她身边躲开:“你我可不敢再留,念在你是店里的老人儿,赔我一百五十块银元,这事就算两清。如果还是想跑,咱们警察厅里见。”

    杨红玉闻言,瘫作一团,嗫喏道:“老天爷,一百五十块银元,我怎么拿得出来呀……”

    朱宏盛冷笑:“真想还钱,办法多的是,你既然好意思红口白牙地陷害杜,再去桃花坡做几趟皮肉生意也无妨,左右都是不要脸的勾当。”

    杜汐心里一阵恶寒,孙鸿光亦是板起面孔。

    杨红玉低头不语,良久,从地上爬起身来,解下腰间的围裙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外,朱宏盛一把扣住她的肩膀:“还想跑?”

    杨红玉扯出一个凄然的笑脸:“老板不放我出去,我还怎么到桃花坡做事赚钱?”

    朱宏盛摇头,杜汐只当他不过是调侃杨红玉,暗自长舒一口气,正要说出自己想到的补救措施,耳听得朱宏盛道:“过来,先打个欠条!”杜汐登时异常反感眼前这个视财如命的老板。

    “大舅,即便让她打个欠条,一时半伙儿也不见得能拿出来一百五十块银元,出门跑路的可能性倒是大得很。”孙鸿光望一眼心如死灰的杨红玉,和颜劝道:“倒不如你留她干活儿,一年半以后再发工钱。你不损失什么,她也念你的情,杨红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红玉忙不迭点头,之前凌人的气势荡然无存。

    杜汐不知怎的心生怜悯,一指柜台上七零八落的唇膏和胭脂,笑道:“大家不必闹得这么僵,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损失起码减少一半。唇膏和胭脂本就不溶于水,如果不是壶里的水太烫,也不至于化得这么多。现在尽快将水控干,把同一色系的东西加热融化,再制一个模具重新装回去便是。不过多少会有些损耗,并且只能作为残次品出售,所以还是会损失七十多块银元,却也好过全部打水漂。”

    孙鸿光眼前一亮,反问道:“模具怎么做?”

    杜汐打开一只唇膏轻点管体,示意道:“请一位铁匠师傅照这个口径就能做得出来,不过大概没有原品精致。”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到一个办法。”孙鸿光兴奋地比划起来:“我们可以在水分控干之后,定制一批瓷盒,把融化的唇膏和胭脂装进去,作为礼物赠送给一次性购买超过十块银元商品的顾客。瓷盒最好烧制得漂亮一些,再标明‘朱颜’的字号,西方的香品配上东方的器具,一定很受欢迎。”

    杜汐闻言瞪大双眼,脑海满是限量版、样之类的词汇,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敢情眼前这位,是营销界的先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