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六指和温翠乘着木筏已经走了三天三夜,野果子差不多吃完了,前面依然是白茫茫一片水域,看不到边际,两人开始捕捉水中游鱼来吃。
暗月星光下,温翠就站住木筏边,手执银剑,定定向水面看着,银剑倏地刺入水中,再提起来时剑尖已经刺着一条手掌般大小的海鱼。
温翠对六指得意道:“看来这水域中的鱼比你还笨,这么容易就刺着了。”
“还不是因为姑娘剑法高明!”
“嘿,少拍马屁。哎,色狼,这鱼怎样弄?”
“交给我就是。”六指看着那鱼已经磨刀霍霍了。
“看你能弄出啥样!”温翠说着把鱼丢给他。
六指接过,先用剑把鱼鳞刮净,然后开肚,挖去鱼肠等,再清洗干净。
“还真有板有眼呢!”温翠笑道。
“嘻,这还用说。”
“姑娘,可还有多余的木柴?”六指问。
“有是有,可是也不剩多少了。”温翠答。
“无妨,姑娘给我就行。”
温翠见六指满脸自信,也就不说什么了,只见其在包裹里取来三条长木棍,犹豫片刻,递到六指身边。
“色狼,你到底要作甚?”温翠满脸疑惑。
六指一笑:“当然是生火烤鱼!”
温翠一怔,连忙摇手惊道:“使不得,使不得!”
“为何?”六指也是疑惑。
“木筏也是木头,引火,你要是在这生火,咱们不都掉下去喂鱼!”
六指听罢,望着眼前惊慌失措的温翠,忽的“噗呲”一笑,也不管她。
“色狼!你笑什么?”温翠眼神有些气恼。
不料,六指又是偷笑两声,只见其接过长木,俯身卧在长河之上,道:“温姑娘,这招可是祖师当年秘传给我的绝技,你要看好了。”
温翠不屑,道:“我就看看你有什么花样。”
六指说着便开始运功内气,右手拇指和食指交接,随即又倏地展开,用力一压,缓缓浮在水面之上。
温翠看着觉得有趣,忍不住问道:“色狼,你这是在干什么?”
“嘘,小声点,别让外人听见,姑娘继续看,一会便知。”六指神秘兮兮道。
“又在卖关子,逗弄人家!”
正笑着,却见六指伸入水面的两根手指一点一点慢慢伸出,温翠看着六指左手竟围绕着些许真气,已是震惊不已,不料,六指随即将左手迅速翻转,那些许真气竟随着手掌的转动翻转起来,霎时,左掌倏地一伸,竟将三根长木燃起真火!温翠瞠目结舌看着,简直不可思议。
“你是怎样做到的!”温翠惊讶万分道。
六指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过来。温翠果然把头靠过去,六指乃凑近她耳根小声说道:“秘密!”
温翠听罢,忽凤目一瞪,气上心头,拔剑出鞘,剑光正指向六指的脖子。
“快说!是不是又是那祖师教你的?”
温翠此时如此气愤,恨不得要杀他灭口,而六指却是不慌不忙,笑道:“姑娘要是杀了在下,那这招可就无人教你了。”
温翠果真将剑收回剑鞘,小嘴一撇,道:“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稀罕呢!”
没想到六指又是一笑:“姑娘生气时也是万分可爱。”
“少耍滑嘴!你要是再卖关子,信不信待我出了这云梦泽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不敢不敢……”
“呶,我这还有一根长木,你有本事就再点燃这根长木!”温翠骄傲道。
“好啊,看仔细了。”六指说着当真又把那根长木点燃。
温翠目瞪口呆,觉得匪夷所思!
“这怎么可能!”温翠如何不肯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一切皆有可能!”六指边说着又把一根长木砍为两半,又运功点燃,还在温翠眼前晃了晃。
“不行,你再把长木点燃,你一定在耍什么把戏!”
“呵,我已经叫你看仔细了,重复动作我可不做。”
“哼!你分明是心虚,在耍花样!那长木怎么可能无火便燃!”
“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不让你再看。”六指边说边把鱼肉切成一片片,切得很薄很薄,形状有如蝴蝶翩翩,要随时飞起来似的。
他拿起一片,放到长木上烧制片刻,递给温翠道:“尝尝我弄的烧鱼脍,虽然没有蒜芥姜葱,却乐得鲜美。”
温翠接过,放入口中一嚼,虽然略带腥味,不过由于切得很薄,又经真火烧制,咬下去果然嫩滑鲜美,十分滋味。
六指照样又问:“怎样?味道如何?”
温翠正要回答,六指却已经抢口道:“味同嚼蜡!我知道,你不用说。”
温翠撅了撅嘴:“知道还明知故问!”
……
六指和温翠躺在木筏上,看着上空满天星斗,月亮是隐隐约约。
温翠忽道:“色狼,你究竟是怎样让长木无火便燃的?”
“你猜呢?”
“你到底用了什么内功?”
“你真想知道?”
“别卖关子,快说!”
六指知道她不弄清楚这事,今晚是合不上眼了,乃道:“你再取一条长木和一条鲜鱼来,我再做一次给你看。”
温翠高兴了,霍然挺起身子,转眼功夫就取了一条长木和一条鲜鱼。
六指照样把鱼鳞刮净,开肚挖去鱼肠等,随即迅切成片,右手全掌又浮在水面上,左手又在缓缓运功,然后又神奇般将那块长木点燃,接着片片烧鱼,不出片刻,一排排鲜香的烧鱼脍便又新鲜出炉。
六指道:“我要再燃了,你看稳了,可不要叫我做第三遍。”
“行啦!快放回去!”温翠把一双凤目瞪得比铜铃还大,一眨不眨盯着。
只见六指又慢慢右手浮水,左手运功,将左手紧靠在长木之上,直到整块长木都燃起真火。
“这不可能!”温翠嚷着突然伸手去抓那长木。
六指急忙“呼”地将长木抛入水中,道:“哎,温姑娘,可不能动手!”
“不行!你再放回去一遍,我看不真切!”
“哎!温姑娘,你可不许耍赖!我说过不会再做第三遍!”
“哼!不做就不做,有什么稀罕!”温姑娘气鼓鼓掉转头去。
过了一会,六指见她还生着气,乃喊道:“温姑娘?”
温翠不答话。
“温姑娘?”六指又喊了一句。
温翠还是不答话。
“温姑娘,你是不是想知道这秘密?我再做一次给你看看。”
温翠这下转回头来,道:“是你自己要做得,我可没逼你!”
“看仔细了!”
六指再一次取来方才烧至一半的长木,又抓取一条鲜鱼来,去肠开肚,然后手一点一点伸出,当伸出一半时,他停住了,问道:“怎样,温姑娘,看清楚没有?”
温翠虽然依旧把双眼瞪得大大,但还是看不出六指在耍什么花招。她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小子真能把长木给点燃?
这个时候,月亮从云层中闪了出来,清亮的月光洒落在六指手上,温翠突然觉得他左手衣袖有点怪怪的,再仔细一看,恍然大悟!原来这火跟本不是凭空而燃,不过是有两块小燧石塞进了左手袖笼中,趁去鱼肠之时趁机摩擦点燃,方才的运功只是六指在装腔作势,当左手紧靠长木之时,只需石木一靠,便可燃起真火,只不过因为月色朦胧,他手法又巧妙,所以骗过了自己眼睛。
“臭小子,原来你用了障眼法!”温翠“格格”直笑。
六指见她看出来了,也不装弄了,把燧石从袖笼里取出来,道:“为博佳人一笑,可弄得我满袖火灰。”
“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口中虽这样说,却是乐开了怀,“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手巧的很,居然把我一双凤目给骗过了。”
“嘿嘿……”六指也是咯咯直笑。
温翠此时正望着开怀大笑的六指,也是一笑,忽平躺在木筏上,双手倚脖,脸色有些许忧郁,叹气道:“不知道小姐现在病情如何,不知道老爷是否逃过一劫。”
六指看着满脸阴郁的温翠,也是心怀不安,仰头望月,安慰道:“放心吧,你家小姐和老爷武功都如此高强,就算是出了危险也是能化险为夷的。”
“但愿如此吧……”
两人聊着聊着,望着皎洁的月色和浩瀚的星空,不知不觉便已进入梦乡……
红日刚从海面生出,温翠就起来了,照旧提起右脚想要踢醒六指。她刚一提脚,又放下,六指睡得正香,脸上带着微微的浅笑,嘴角一下一下抿着,显然正做着甜梦,很天真。昨晚他为了给温翠展示无火自燃,一定很困,温翠有点不忍心。她定定望着六指,六指熟睡的样子很可爱,就好像一个熟睡的小孩儿一样,而左手那一根手指又让人心生怜悯。
温翠出神地看着,“卟”,一条鱼突然从水面跃出,惊醒了她。红日已经完全出离海面,温翠收起目光,自个儿划着木桨,朝着太阳划行。她小心将划水动作放得很轻柔,为的就是不想惊醒熟睡中的六指。
远方,渐渐浮现出隐隐约约大陆的影子,待温翠定睛一瞧,原来那大陆是个高山丘陵。远处的丘陵高低有致,起伏连绵,盘踞其中的孤山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而孤山两边有两个小堤,孤山东边的长堤和西南的宽堤,就像两条绿色的绸带,轻柔地飘浮在碧水之上。
“啊!是海岸!我看到海岸拉!我们终于走出了云梦泽!”温翠惊呼道。
“啊?”六指一下从木筏上跃起,举目张望,果然远远见有岸影隐约。“真是见着岸呢!”六指兴奋望向温翠。
两人随即靠堤下船,行了一程,除了碰到一条破旧的渔船便再没寻着什么。
六指不禁疑惑:“这都走出了云梦泽为何还是见不着人影?”
温翠也是满脸疑惑,道:“可能这才刚出云梦泽,此地定是个无人居住的山地。”
“不是说云梦泽直通岳阳城吗?为何……”
“喂,快过来,这孤山上有片桃林!”丫鬟忽惊道。
六指听罢,也是一怔,沉思片刻,随即两眼放光,闻声赶去。
两人到了山脚下,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之中,桃花的身影分外妖娆,似乎是从天上掉下来一大片朝霞,几株桃树格外引人注目,它们摇曳着,像少女一样楚楚动人,像孩子一样调皮可爱。粉里透红的桃花一朵紧挨一朵,挤满了整个枝条,它们像一群漂亮的小姑娘,正在展示自己婀娜多姿的身材。一阵风起,花瓣纷纷掉落,似飞舞的蝶,又似纷飞的雪,美丽缠绵,倏地落到地面上,桃花铺成的地毯格外柔软,让人情不自禁的要睡上去一般,看上去比床还舒适。
“好一股粉色的海洋!”六指惊讶道。
温翠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见到满山遍野的桃花顿时心花怒放,忽的冲进这粉色的海洋,不时欣赏这桃花纷纷,不是还会摘下来一朵戴在耳前,不时还会传来几声娇媚的笑声,梦幻般徜徉在桃花林中。
温翠在这桃林中玩耍片刻,不知怎么,只见其脸色一转,那娇媚的笑声随即也不见踪影,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径直向深林中奔去。
“喂!温姑娘!怎么了!”六指大叫。
“快来快来,这深林高山中藏有一个又小又深的洞!”身前忽的传来温翠的声音。
“温姑娘,您稍等片刻,我马上过去!”说罢,六指双脚便忽的运功,只见其脚尖一点,飞跳着踩上桃花林,一闪一闪地奔至山中。
六指飞跳片刻,这才遇上了方才奔至深林的温翠,原来这深林之尽便是高山,温翠见六指飞跳过来,便连忙指向前方,待其定睛一瞧,不禁一怔,这高山脚下果真有个又小又深的洞!
“鬼斧神工,鬼斧神工。”六指喃喃道。
温翠忽兴奋道:“色狼,你看这洞口又深又小,似乎才通一人,不过若是这洞深处藏着什么,比如金银财宝之类的,那岂不就被我们先发现了!要不你前我后,咱俩进去闯闯?”
“这……”六指听罢,眼神忽闪过一丝犹豫,还未待其决断,温翠早就等不住了,只见其双手一运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地将六指推入洞中,自己也随即进洞。
六指一怔,回头狠狠瞪了一下温翠,心想这下有温翠在其后挡着,也是出不去了,只好叹气一声,硬着头皮向深处走去。
步入山洞,一股诡异的风呼啸而过,寒得彻骨,石壁缝隙间是密的不透光的苔藓,六指单是站在山洞里就不自觉地脊背发凉,恨不得马上离开此地。
六指与温翠刚开始走,这觉得这洞口极其狭窄,眼前是一片漆黑,浓得像化不开的稠墨,两人不敢乱走,只好扶着石墙,跌跌撞撞地向前摸索。片刻之后,两人忽觉得深处越来越是宽敞,虽说还是有些许漆黑,不过已经是能看见路了,待两人行了一程,忽的豁然开朗,眼前显出了一个洞口,那洞口隐隐闪烁着光亮,似乎是这山洞的出口,六指两人见状,当然是兴奋莫及,只见两人互对视一望,脸色一喜,随即便连忙倏地向那洞口奔去。
出去洞口,两人又动身前行,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前面出现一片白茫茫的水域,无边无际。两人惟有沿着水岸而走,最后,他们终于发觉,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树林原来是一个孤岛,三面都是一望无际的水域,剩下一面就是那条六指两人刚渡过的长河,如罢手回去也是无用功,想返回去也是不可以。
两人徒劳的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六指忽然脚下一痛,几乎跌倒。温翠一把扶住他,问:“怎么了?”
六指摇摇头,道:“没事,只是脚突然又痛了一下。”
“怎么?还不到半日,是不是饿得脚软了,你这肚子真熬不得饿!算拉,先歇歇吧。”
两人靠在一棵树坐下,谁都没有吭声。
六指终于开口道:“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互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卖弄文墨,就你脑子里装着墨水吗?”温翠打断道。
“是是是……温姑娘更有文墨,温姑娘从小是喝墨水长大的。”六指回怼道。
温翠双目一瞪,又无话可说。
“算了,本姑娘先不和你计较,以现在形式来看,我们是要被困在这孤岛了。”温翠失落道。
六指道:“可惜我们是一直朝着北面而行,要是朝着南面而行,或者就可以走出这大泽。”
“为什么?”温翠奇问。
六指道:“你没有看过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么,他说云梦泽其南‘缘似大江,限以巫山’,就是沿着大江延伸,直到巫山为界。如果我们一直朝着南面走,不就可以直达巫山了么?”
温翠笑道:“都说是《子虚赋》,子虚乌有嘛,哪能当真?”
“那可未必,我们有没有去过,怎知道是子虚乌有?”
“现在是我们想转头往南走也不行了。”温翠无奈道。
六指见温翠有点无精打采,连忙道:“你不是会移形换影,就是走不出去,也一定能飞出去!我们不如四处看看。”
温翠一振精神,道:“好!我就不信连本姑娘都走不出这大泽!”
于是两人在孤岛林中到处游转,这孤岛也是很大,从一边走到另一边都要两个多时辰。他们走到一处,六指正要往左转,温翠喝道:“笨蛋,那边已经去过,你还去干什么?”
六指愕然道:“是么,我……我都弄不清方向了。”
温翠好笑道:“怪不得之前那些刺客追杀你的时候,你突然转头与我分开,向那两名刺客剑尖撞来,还以为你想耍什么花样,原来是懵头转向了!”
六指摸摸后脑勺,尬笑道:“见笑,见笑……”
两人说着说着,转过一个弯,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住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一棵树,很大很大的树,大得无法想像。有多大?就是绕着它走一圈也需要上百步,简直比一间四合院还要大!这棵树不但大,而且高,高得惊人,也只有这么大的躯干才能撑得起这般高的树身。大树的枝干无比粗壮茂盛,盘根错节,纷繁交杂,曲折盘绕着树干伸展,古老沧桑却散发着蓬勃生机。六指与温翠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天下间居然有这般大的树!”温翠震惊道。
“这树恐怕自天地初开就已经生长在这里了。”六指也惊叹道。
“真是神奇啊!”
“鬼斧神工,鬼斧神工啊!”
正当六指两人赞叹这云梦泽鬼斧神工时,树上忽的传来一阵悠长苍老的声音:
“何人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