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姓姬,名雍。

    时时,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岭,下民其忧。高祖统民,历卅柒治之。

    民是敬高祖,皆则高祖。高祖德大明。万民荐高祖于天,奉天子。

    高祖愧,退于皇岭,众随至。高祖只舟再避于潜川孤岛,民历叁载建桥相迎。高祖拒之无法,终从众意。当年,登熙山,祭天地,即天子位。承天子位,高祖修德振兵,治五气,甄五种,抚万民,度四方。顺三川,定九州,明四时,约贡纳。分封诸侯,立大周万年之基。

    高祖治世五年崩,太子蝉立,是为孝成帝。

    孝成帝崩,弟琥沪立,是为孝康帝。孝成帝诸子不平,孝康帝十五年反。虽平,周道始衰。孝康帝积劳次年崩,立子宥忝,是为灵帝。

    灵帝立五年崩,立重桀,是为厉帝。厉帝即立三年,不明,暴虐,乱德,于是魏王放之于皇岭。魏王行政当国,以朝诸侯。厉帝居皇岭两年,不悔过从善,举兵以攻魏王。次年被诛于鹿野。魏王立,是为昭景帝。

    昭景帝,名煜,孝成帝遗腹子。其母殒于生产,育于孝康帝后下。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诸子之乱时,领兵三破兄长之众,立显赫之功,封魏王,后成帝。昭景帝创文字、定法、明礼、修德政。立年号元鼎。诸侯咸归周,百姓以宁。帝乃作《德训》三篇,铸九鼎铭于上,以儆后人。

    元鼎十七年,昭景帝崩,立子保,是为昭明帝。昭明帝崩,立子睿,是为昭庄帝。昭庄帝崩,立子涌,是为昭幽帝。

    昭幽帝时奸佞遍朝,暴政横行。繁赋重税苦下民。诸侯始相征,天下干戈不歇。周复衰。

    昭幽帝立二十年,帝狩猎于鹿野之间,暴雷,帝震死。太子剋继位,是为昭冲帝。

    昭幽帝,隆兴二十年,五月……

    鳌岛邑,作为天下的首都所在已经有了近千年的历史了。因为这邑中央的河岛就是高祖皇帝当年曾逃避居住的地方。被视为圣地的这座岛变成了皇宫的所在地,围绕着它所建成的城邑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大周的首都。

    而作为首都,为了使其能够更加便利的获得各国的供奉,在昭景帝时期就已经从这里建设了各自向西南四百里,向东五百里的连接嵘川、莹川的大运河。加上本来就横穿鳌岛邑的潜川,整个鳌岛邑可以说水路四通、陆路八达。因为它如此优越的交通条件,叠加在这里的政治中心地位;这里的繁华程度是不用多说的。

    城邑周围的大片良田提供了富余的食物,加上还有各国的供奉;在这鳌岛邑可以说是从来不曾担心过任何的货物短缺。城市各条街道上至少分布着两家以上的酒家已经就说明了一切问题。若不是有足够的粮食,谁还会有闲情逸致拿来酿酒呢?

    其中最属位于被水分割成五大部分的鳌岛邑之中西南畔的一家名为《红翎馆》的酒家傲居天下第一酒家的名号。因为这里出入的都是鳌岛邑的达官贵人。

    “吕相国,这次的事情还要大人多多帮忙才行。”

    红翎馆三楼雅间里一位男子起身用酒舀为吕翔倒酒说。

    吕翔同样起身双手贴着酒碗以示礼貌,但还是面露难色说:“嗯,此事……”

    “相国有何为难?我家主公、主上又不会对陛下不利。您也知道,当今天下轮忠诚,我家主上虽不敢自居第一,但若居第二,怕是无人不服。”

    “这我也知道。只不过这……”

    “不论是裁军令,还是镇藩令;我家主上、主公二话不说俯首领旨不说,也作为表率给陛下的政令施行起了积极作用。每年我淮县为朝廷进贡的钱粮最多,治安最好。我们如此忠心耿耿,难道还会有什么异心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的,赵大人。”

    吕翔连连摆手,对眼前身着得体,面露遗憾之色的赵兴说:“这陛下出巡,其时间、目的地、同行人员,这些凡与形成相关的一切皆是最高机密。泄露者罪同谋逆啊。”

    赵兴连连点头说:“我们主公、主上忠心可鉴日月,政绩更是不用弄虚作假。我们之所以对陛下的出行如此上心,不过是想要为陛下提供更加愉悦舒适的行程,尽一些臣子之道。陛下登基之后五巡南地,四至淮县。这两年更是三次下榻淮县行宫。陛下既然对我们淮地如此的厚爱,我们只不过想要报答陛下隆恩的万一而已。”

    “这……”

    赵兴从怀中取出一方精雕细琢的木牌递给吕翔。

    “相国,这是我家主公的意思。”

    “……”

    吕翔连忙伸手将木牌收进自己的袖中,用手指一抹便知道木牌中央阳刻着一万的字样。

    “请带我向侯爷,以及公孙大人问安。……这次陛下依旧南下,目的地还是淮。下月二十日将进入淮县边境。”

    赵兴点了点头默记在心,起身对吕翔抱拳说:“吕相国,那么我也就此告退了。我为了您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请您尽兴。”

    赵兴说着站起来。

    同时房门打开,一位妖颜可魅惑天下的美女走了进来。

    赵兴不再多说什么,留下房中的两人走出去关上了门。

    “大人。”

    门外等候的一个身体略微发福却处处透着精干气的男子对赵兴行了一礼。

    “我要连夜赶回淮县。这里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请您放心。我这就去为大人准备马匹。”

    男子说完不同于身材敏捷地行动了起来。

    赵兴斜眼看了看身后传出莺声燕语的房间冷冷地笑了两声走下了楼梯……

    ……

    隆兴二十年,六月。

    天子携太子与百余精骑按预定驻扎在了淮县境外的鹿野皇家猎苑。

    鹿野位于鳌岛邑南三百里的地方。因为紧挨着原始深林,有着多种多样的鸟兽,也是很多猎户们的狩猎场。而其中有着一池不的湖,叫金池。围着这个金池方圆二十里就是皇家猎苑。

    因为有金池这个水源,又有明文规定不得入皇家猎苑捕猎,可以说皇家猎苑里自然而然地聚集了几乎半数以上的动物们。它们可以躲避猎户的弓箭,安然自得地过活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为了让偶尔前来狩猎的皇帝献出生命,并讨得其欢心。

    天子携太尉刘寿及寥寥数名侍卫,纵马一路来到了猎苑的西南边缘。

    “陛下,今日狩猎颇丰,老臣为陛下身体康健,神勇无比而感到十二万分的高兴。”

    天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长永公,只不过是弯弓搭箭,射死了四头麋鹿而已;公此言未免有些阿谀奉承之嫌吧?”

    刘寿摇头说:“陛下登基二十余年。眼看着天下干戈渐息,百姓安居乐业;我大周中兴之势已经出现。这一切都要仰仗陛下英明神武。在老臣看来若要让这一势头继续下去,那便离不开陛下。所以老臣见陛下如此实在是无比欢喜。”

    “英明神武么?”

    天子听到这里自言自语着抬头望了过去。

    林子自自己身后便已经终结,眼前是一大片绿油油的丘陵地带。而最显眼的是在这绿绒之上有这一条灰色的道路如同一条不见首尾的长蛇蜿蜒盘桓在这土地上。

    而路上时不时有着商人来往着。有的人只身轻便,有的架着满满一车货物,更有甚者驱赶着一群牛羊禽属。

    “如果寡人英明神武,那么有胆识,有见地铺设了自淮县至鳌岛这条长路的人又是如何呢?……当初寡人初听到有人竟然要耗资数万修葺如此道路的时候,只以为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所以也未及深思不但发放了工程许可,更甚者还将此道路的修葺、修缮为代价,将这条道路的经营权利全部交给了他。谁能想到竟然仅仅数月一条平整方便的道路便从淮县直通到了鳌岛邑。至于那想出这条计策的那个家伙不但通过这条道路经营收获了大量的通行赋税,更是让淮县一口气成为了如此富庶的地方。”

    “淮县本是天下首富之区,若不是如此,谁又会有万金修葺如此工程?在老臣看来,这是有钱人异想天开的计谋,只不过误打误撞引起了预想之外的好处而已。”

    天子看着刘寿,苦笑着说。

    “长永公,你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在开解寡人?或许的确因为巨大耗资的关系没有其他人会去尝试这样的事情。可那个人可是在向我提出许可申请的时候便同时以今后修缮为名向我索要了道路的经营权。你说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过今后这条道路所产出的利益,你是在欺寡人愚笨么?”

    刘寿连忙下马向天子请罪道:“陛下,老臣身为太尉,首先想的是治军之事。治国之类实不是老臣所长。老臣所想就是由此道路的存在,若西南有事,陛下的精兵可以令人瞠目结舌之势,快速进入西南,平定事端。而至于淮县,淮安侯所持不过一师之兵,实难给中央形成威胁。”

    “寡人恕你无罪。长永公所言不虚,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治国之繁、之难,就在于不可能通过简简单单的出兵便可平息,天下太平。更何况如今态势……呵呵……”

    说到最后天子无奈地笑着摇头。

    刘寿身为天子近臣,深知天子如今的处境和难处,至此也不由得一同叹气。

    “寡人年少登基。治军有长永公相助,治官有现在留守鳌岛的自行公相辅。得你们二位寡人不可谓福薄。怎奈偏偏就在这治国之上……”

    天子的话语之下须发已经泛灰的刘寿惭愧地俯首说:“老臣实在是一介武夫,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实在是无地自容。”

    “这不是两位的错。公等皆为贤才,若有心治国之事绝非难事。只不过两位皆有重任在身,仅仅是当下所任便已经劳重繁苦,寡人怎么忍心要让两位再加操劳?怨只怨寡人福德不足,百尺竿头难进一步。没有拥有丞相之福而已。”

    天子这话并不是实话。这连不善深思的刘寿都听得出来。

    刘寿身居太尉多年,与现在留守鳌岛的御史大夫梁浩自天子登基伊始便辅佐着他。若要是天子真觉得两人能够有那本事,自然不会一直就这么放置着。

    天子的这话亦可以说是宽慰谢罪的刘寿,也可以说是挑明了不会将治国之事交于两人的表态。

    刘寿对此并不介怀。刘寿现在能够掌管着天下兵权已经足够。了解自身能力的刘寿不能,也不想去插手自己根本不擅长的领域。

    但另一方面,刘寿却又在担忧。

    虽然不能肯定,但被天子倚重的另一位重臣梁浩,在刘寿看来是有着治国欲望的。

    当下梁浩依旧表示得十分恭顺,但暗地之中勾结大臣的事情早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态了。刘寿实在不清楚精明的天子为什么会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陛下,可……御史大夫已经有了结党营……”

    “哈哈哈。”天子大笑说,“你还在说这件事么,寡人不是说过此后勿要再提了么?”

    刘寿带着决绝的表情仰视着马背上的天子,进言道:“陛下早有旨意。可在老臣看来此事绝对不是可以忽略的事情。所以就是冒死,老臣也要再次提醒陛下。”

    “……”

    天子看着眼前的忠臣淡淡地笑着。

    虽然心中为了他的不开窍而叹息了一下,但更多还是为了自己能拥有如此的臣子而感到的喜悦。

    或许是因为许久的外出愉悦知情上加上了拥有忠臣的喜悦而飘飘然,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一向懒得做如此麻烦事的天子,今日却有了想要对刘寿细细说明的意愿了。

    “长永公,卿之所言丝毫没错:大臣结党成派实不是什么好事。但卿也要知道:人本来就是有着喜欢抱团的。因为我们都很清楚每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为了能够行使更大的能力,亦或是为了保护能力有限的自己,人们总是会去和他人尽量的构筑起亲密联系的。”

    “老臣对此并无异议。毕竟军队本身就是这种形态的表现。”天子的这番话刘寿理解起来并不难,“士兵之间越是有着良好的关系,作为军队便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力量,在战场上也有着更高的存活机会。”

    天子面对着能够理解自己话的刘寿,更有了接着谈下去的兴趣。

    “没错,就是这样。朝廷之上也是如此。虽然未必致死,但在朝廷之上一个不慎,降级罢官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为了避免发生如此的事情,他们会自然而然地抱团。为的就是在万一失言或是失策,惹恼寡人之时有人能够站出来为他们说句话。哪怕不能免除罪责,也想尽可能地减轻它。”

    “陛下是绝对的!这些家伙们竟然还妄图要挟陛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哈哈哈,没那回事吧。寡人也会……不是也会有气血冲昏头脑的时候么?”

    天子话说一半,便改口了。虽然天子不是自大到不相信自己会犯错的人,但他是绝不可能承认自己犯错的。哪怕是他想,也没有人会允许的。

    “陛下的意思是陛下为了能在万一陛下龙颜大怒之时有人能帮助陛下冷静下来,而故意对他们放置的么?……嗯……的确。冲动之时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看来老臣也该想想办法向陛下学习,以免万一之时老臣一气之下做出让将士们白白送命的错误决断来……”

    看着刘寿擅自理解的样子,天子也无奈地笑了起来。

    本来刘寿就不是智将,而是一员以忠勇而闻名天下的勇将。

    虽然因为智谋不足的原因天子也想过另寻他人来担任太尉。但毕竟太尉这个掌管天下兵权的要职实在是重要,比起聪明却不够忠诚的人,尽管有些迂腐却绝对忠诚的刘寿在天子看来还是合格的。

    更何况近年来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战事。就算有,大不了自己想好了谋略,让这个忠诚的刘寿去执行便好。这或许才是天子的想法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天子并不打算对正用钦佩敬仰的视线仰视着自己的刘寿多做解释。再说天子心底也有些喜欢受到刘寿如此的对待。

    “咳嗯……这也是个理由吧。不过还有更直接的另一个理由。那就是朝廷之中有着你在。你这些年统领军队十分了得,现在朝廷上下的将军们可以说已经以你为中心抱成了一个团。”

    “这,这……”刘寿有些不知所措地吞吞吐吐了片刻,随后组织好了言语坚定地向天子说:“老臣绝对没有任何结党营私的想法,更何况老臣也没有想要插手国政啊。请陛下明鉴!!老臣从今日起便不再与任何将官在私下见面便可,老臣绝没有任何悖逆陛下的想法啊!请陛下一定要相信老臣!!”

    “哈哈哈!寡人又没责备你,反而还想称赞你呢。你身为太尉,掌管天下军事,自然要成为这些将士们的头领。你能够如此完美地统领众将士,寡人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天子下马轻抚刘寿的脊背说,“长永公寡人还不了解么?寡人对你是十二万分放心的。只不过其他人就未必这么想了。在他们看来你们军人们已经成为了一股强大的势力。虽然长永公说是不会插手政事,但实际上军事便是政事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你的意见虽然每每只是提及关于军事,但要知道每每你所提及的事情执行起来便会给朝政带来巨大的影响。考虑到影响而要反驳你意见的人未必是没有他们的道理的。但是你们众将军上下一心,他们就是有道理也会觉得在你们面前一个人是不可能辩赢。所以他们才会自然而然地去和另一位深受寡人信任的自行公抱成一个团。以便万一和你意见相左时提出反对意见也不会形成形单影只的状况啊。”

    “……老臣原本只想为陛下分忧,为陛下尽忠。可……可没想到反过来为陛下惹了如此的祸事……老臣,老臣该如何是好,老陈愚钝,请陛下明示。”

    看着哪怕是片面,好歹也算是理解了一些的刘寿,天子回答:“你就继续如此便好。这本来就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而本来就是身为天子的寡人该去考虑的。你只要依照如今,为寡人尽心尽力便好。”

    “喏!!”

    听着刘寿简洁的答复,天子夸张地点着头,关上了话匣子。

    虽然天子还有很多没能够来得及说完的相关内容,但已经失去了兴致的天子在刘寿的搀扶下再次跨上了马。

    可是没有察觉天子心情的刘寿却在片刻后忽然恍然大悟般开口:“啊,陛下。敢问陛下这几年连下淮县,难道是有意要请那个人。借此来缓解朝廷之中的党派问题?”

    “?!”

    惊讶地看着自己记忆中愚钝的刘寿说出这种话天子不禁问:“说说看。”

    “老臣以为陛下这是要让朝廷之中除了老臣和自行公之外再多一个能受陛下重任的人,好让这些原本全部围在自行公身边的百官们分一些过来,让他们相互之间抗争。”

    听着刘寿把自己这一势力排外说着的样子,天子心想:若不是寡人深知你的为人,你现在早已经该被罢免掉了吧……

    但早已没了谈话兴趣的天子只是点了点头。毕竟好歹察觉到一丝自己意愿的事实,对于刘寿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事了。

    “老臣今后还会如陛下所言好好统领众将领们为陛下效忠!”

    刘寿对天子宣言。

    刘寿之所以把自己这股势力排外是因为他有着对天子的绝对忠诚。

    这一点天子是知道的。但天子还有着其它没有说出来的很多理由。

    其中的一条就是虽然天子对刘寿有着绝对的信任,但也有着刘寿被手下的将领们煽动利用的可能性的存在。

    如果届时现朝廷内的两派互不相让地对立起来,对于天子来说便是一个绝对的灾难。

    支持一方,边要得罪一方。不管是军官派还是文官派都是天子必须要倚重的势力,是得罪不得,至少是不能让他们集体对天子抱有不满情绪的。让他们将矛头指向自己是最糟糕的。所以天子现在急需不属于两派的另一只力量。这样的话,到了朝廷内部产生矛盾的时候天子就能够多数为由的体面方式,将不产生百官们的不满情绪的前提下解决问题。至少届时有不满,矛头也是不会指向自己的。

    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哪怕是位高权重的天子,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第一,现在朝廷之上的文官派,军官派都是由两个从先帝朝的两位元老统领的。若不是有着一定的实际功绩的人物,很难想象可以构筑起一个可以和他们分庭抗礼的势力。

    第二,现在已经成型的两派几乎涵盖了大部分的官员们。少数不参与两派的人们虽然戏谑地自称流浪派,但实际上是一盘散沙。要让他们凝聚起来,带头人必须要有着绝对的个人魅力。

    最重要的第三,为了能够让事态可以向着自己的意愿方向发展,天子需要这个新势力是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至少也要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条道路上的。

    天子自登基以来便为了尽可能地压制着原本丞相独大的状况而执行了三公制度。而且实际上天子因为惧怕丞相独大的概念太过深入人心而在一瞬间一直打压着的丞相势力死灰复燃,他在这二十年来对丞相这个要职是换了又换。一代天子任内换了四任丞相是前所未闻的事情,更何况其中断断续续地大概有七年左右是没有任命丞相的。

    这虽然顺利地降低了丞相的地位,但却直接导致了自己现在面临的两派分立的困局。

    好在至今为止朝廷内还没有产生过针锋相对的对立,但眼下已经有了些苗头。所以天子在近年十分积极地寻找着合适的为己所用的人才。

    可毕竟天子也知道自己心中设立的三个条件太过苛刻,合适的人实在是难以寻找。

    皇天不负有心人,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就在五年前有一个人物突然出现在了淮县。

    虽然不是为己所用这一点让天子有些不悦,但天子也很清楚,若是这样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也不可能会如淮安侯那般一口气重用他的。

    而正是因为他是在淮县,那个深受淮安侯信任的人开始大胆地执行他的政策。让天下见识到了他的能力。

    他以一个仿佛从路边捡来的身份,眼下已经成为了淮县所有官员们的中心,他所拥有的凝聚人心的魅力已经毋庸置疑了。

    天子和那个人多次接触过。虽然有着不少不切实际的观点,但不可否认还是有多数想法是十分具有魅力,且让天子也想去实施的。

    天子这一次便是要去请他担任自己的丞相的。

    不过这也很麻烦。虽然比起没有合适人才来说要好很多,但现在已经在淮县拥有了几乎与淮安侯平起平坐的破格地位的那个人天子要怎么才能让他甘愿离开淮地呢?虽然在中央朝廷的丞相官职已经是天下第一官职,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淮县他现在应该过得十分自由自得。而以那个人不和常理的性格,天子还没有十分的把握仅凭现在已经缩水掉的丞相职位能使他心甘情愿地改换门庭。

    就算是他答应了,挖走了淮县如此重要人物,淮安侯的反应可想而知。至今为止朝廷所执行的各种新法案若没有淮安侯,甚至可以说是那个人所劝说下的淮安侯的话是不可能如此顺利推行的。

    若是淮安侯略表遗憾地放人,他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走还好。两个条件中哪怕有一个出现了问题,那这一次天子的行为,很有可能会让显现出太平态势的天下再次被战争的阴影所笼罩。

    不过天子已经没有选择了。朝廷之中矛盾已经展现了头角,中原诸侯如芒在背,外部又有人虎视眈眈。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实则是无数暗流交错,大周王朝现在面临着一不心便要倾覆的危险境地。

    所以天子如论如何都要执行自己的招安。因为在天子看来首先要务是要安定下自己的朝廷内部。如若不然,纷扰的朝廷只会使中央朝廷露出无数的破绽,让外力有机可乘。

    “唉……”

    天子想到这里,不由得怅怅地叹了口气。

    “公孙道……此人的确是一个人才不假。可老臣看来,此人年少轻狂,桀骜不驯。若是让他在朝内担任要职怕是不能让百官信服啊。”

    不知道天子的烦恼,刘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些对于天子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此人有着治理淮县的众人可见的功绩。想必只要给予些许时间,他便会展现出足够让百官闭嘴的能力的。”

    刘寿听到天子坚定的回答,再也不说什么。他是无法理解为何天子会如此看中那个人。虽然刘寿也肯定公孙道的能力。但在刘寿看来在能力之前,公孙道的性格根本不是一个能委以重任的人。或许区区一个淮县之地或许还可以,但放到中央朝廷,公孙道别说什么可以形成一个派系,怕是连一年都待不下去。

    天子虽然坚定地回答了刘寿,但他的意见天子听进去了。并且因此勾起了天子内心早就存在的不安。不过天子更急于让公孙道成为自己的盾牌。所以天子的答复比起是对刘寿的回答,其实更是天子在大声地说服自己。

    好像是因为心情所致,原本令人畅快的景色现在仿佛变了样。虽然一步都没有移动,但天子仿佛在片刻之间来到了他处。就连行走在石板路上的商人们也传染了天子内心的不安,神态沮丧……

    不对,这根本不可能啊。这几年来访淮地每每看到的商人们都是因为生意兴隆而喜上眉梢的样子,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形。是因为年景不好生意没有以往般兴隆了么?可关注着公孙道的天子耳中只听到淮县的商人们生意越加兴隆的报告啊。是因私么?可好像今日见到的好几个商队都是笼罩着不安的样子啊。

    天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不等与众人商议便策马来到了道路边。刘寿和近卫们不敢做声,只是戒备森严地即刻上前护卫。

    虽说现在天子只带了极少数近卫。但那数量也有二十装备精良的骑兵。

    原本边谈边行的商人们虽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但眼看着威风凛凛的军爷们从皇家猎场方向朝着自己过来,不安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只能停下来,低头恭顺地等候着军爷们。虽然没有任何犯罪,但想着有位高权重的人物朝自己一伙人靠近,商人们难免忐忑不安。自这条路周围图财害命的土匪们被清剿一空之后这还是时隔久远的一次了。

    天子没有直接开口问,而是轻声地向刘寿说了一遍,让他代问。

    天子直接向百姓开口一来是难免有些有失体统,二来没有要隐瞒身份打算的天子是真的不想吓到自己的子民。

    “你们可是淮商?”

    天子面前刘寿以威严却带着体恤宽厚的口吻代为询问。

    “回大人,的们正是淮商。”

    一个身着最为华贵的商人开口回答。

    “最近生意可好?”

    “……托大人洪福,自主公修路、扫匪之后,别的地方不敢说,的们这与鳌岛邑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

    虽然因为问道意想不到的问题而稍许惊讶了一瞬,但商人还是用还算得上体面的口吻回答。

    “我们在此良久,看到了不少商队。可你们怎么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难道是淮县遭灾了么?”

    “?!没有,没有。”听到这里,一向低着头的商人突然抬起头,笑着连连摆起了双手,带着自豪说:“淮地一切都好,繁荣着呢。前些日子虽然听说东门外是走水了,但主公安排的人救出了所有人,也灭掉了火。现在那些人也都在主公给他们准备的临时帐篷里住下了。我们出来时还都看到了呢。”

    “是啊,是啊。虽说是烧掉了三间房,但在东门外那地方,只有这点算是很好了。毕竟那地方房子可是一间挨一间,我还以为一口气至少会烧掉一整条街呢。”

    另一个商人也开口回答。

    “咱家离得近,着火时我可看到了。那家伙。说实话,那天夜里那风。别说一条街,咱还以为东门外要遭大殃了。可主公安排在东门外的那叫啥,啥队来着……反正就是他们马上就来了。听说屋里还有人,他们马上就分成两队,一队人指挥着救火,一队人就冲进房子里救人啊。那家伙,火光冲天,那些人冲进去眉头都不眨,那家伙……”

    旁边看着的身着最寒酸的人站出来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商人们仿佛忘记了天子的存在,津津有味地听起了那个人的讲诉。

    虽然刘寿一脸不悦地想要喝阻,却被天子拦了下来。

    商人们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事故而引发的任何不安和慌乱,反倒是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看着像是打杂的下人在穿着华贵的雇主面前洋洋得意的样子、雇主们不甚在乎身份,反而倾听着下人讲话的样子,天子感到了十分的有趣。

    天子示意身边人不要打扰,一同听商人们忘我地闲谈。

    “……没过多久他们就抱着个孩子出来了。你猜怎么着,孩子啥事没有,可那救人的就烧掉了一大片头发,胳膊上还有一大块烧到了……哎呦……不过那天夜里那风那叫一个大,就那么些人可就不过来。然后跟着来了另一队人,最后来主公亲自又带着人来了。大家一起这才把火给灭掉了。”

    “主公都去了?”

    “那可不,我还以为眼花了。主公亲自下令救火啊。主公自己也帮忙搬水。”

    “主公也搬水?”

    “那可不。看到主公都搬水,那还了得?大家都提着锅碗瓢盆出来帮忙搬水了。我觉得整个东门外所有人估计都得出来了。那家还有啥可说的,大家都是撸胳膊挽袖子上啊。最后主公还说谢谢我们呢。说是因为大家一起出力,好歹就把火给灭了。掌柜的,少掌柜的,您说,主公可对你们说过谢谢?我可听到了。”

    “德行!”

    身着华贵却年轻的少掌柜说着朝下人脑袋给了一下。

    不过看那样子不管是少掌柜还是下人都只不过是开玩笑。少掌柜没有因为下人的洋洋自得而大动肝火,下人也没有因为挨打而心有不忿,反而还是笑嘻嘻的。

    “行啊,样。你还露脸了……”

    年长的商人说着别过头,但看到天子一行时好像才想起来原本还是应对这大人物来着的。知道自己做了极为失礼的行为,商人连忙低下头说:“大人恕罪,请大人恕罪!的们都是……都是一介草民。不知体统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您见谅!”

    其余人也好像想到了,都低头连连告罪。

    刘寿想要说些什么,天子却提高了音量开口:“无碍的。也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几人连连称谢,却被天子无视掉,带着天子的威严问:“那你们一个个原本一脸愁容是所为何事?”

    商人们哪里知道啥是天子威严,但也都能听得出那口吻散发着和他们刚才话题中主公类似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他们刚才已经的罪过这位大人了,现在也就不敢再拖沓,即刻由掌柜的来代为回答。

    “不瞒大人,其实是近些日子里淮县里传着我们主公要去侍奉天子的消息。这闹得不仅县城里,整个淮地都是人心惶惶的。”

    “陛下!这……”

    虽然天子与他人在说话时插话是十分不敬之举,但刘寿还是不免叫出了声。

    天子带着满溢的笑意制止了刘寿,问商人:“具体是什么内容呢?”

    “呃,这……这是谣传,的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说是主公亲口对主上说:‘区区一个地方诸侯不配当我的主上。我要侍奉的是天子,是一统天下的皇帝!’好像是这样的。”

    “!!……?”

    惊喜满面的刘寿转过脸看到了同样喜笑颜开的天子。但刘寿却看到一瞬间天子的脸上展现出了一丝疑惑。然后那份疑惑越来越浓重……

    突然天子的脸色在一瞬间煞白,一副惊恐的表情展露了出来。

    那是刘寿第一次见到的表情。刘寿不免为此大为吃惊。

    跟着天子的脸上青筋暴起,皱起鼻梁,双眼喷火,布满了怒气。

    那是冲天的怒火。

    刘寿甚至都听到了从天子已经合不上的嘴里牙关咬合摩擦的刺耳声。

    刘寿虽然不知道为何,但马上就蹦起来脸,直直地挺起了脊背,做出了一副时刻准备受诏的态势。边上的二十骑皆是同样。

    愤怒的天子就连牙关都松不开,别说下什么诏令。

    他愤恨地一拽缰绳,带着近卫们急速地往回奔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