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子出关之后一直没有提及任何对湜沄的封赏之事。以至于最后丞相常蕴不得不在天子出关的第四天下午单独来面见天子,商议此事。

    “陛下,西北平息,天下重归太平;已经是第四天了。陛下必须要将对凉昌侯的许诺实现。”

    “……”

    天子绷着脸一言不发。

    常蕴接着说:“臣对陛下上奏此事,实非臣之本意。但陛下乃当今天子。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日做出的许诺已经不得不兑现了。”

    “都是寡人的错……你不就是这个意思是么?”

    常蕴心中一懔,低下头回答:“陛下,当今之时重要的是必须要对天下有一个交代。凉昌侯以自己二师之力联合泗亭侯的二师,以及西北诸侯八师在短短两月尽灭梁国。虽然梁国比五霸藩属来说并不大,但也是一个坐拥七亭的国家,更是西国诸藩中的大国。这样的武功是不能不论赏的。……虽然中央国公的封赏的确有些过了,但毕竟陛下金口玉言说过,陛下此刻绝对不能食言。”

    “……”

    天子痛苦地皱着眉头。

    常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陛下请让臣将下面的话说完吧。说完,臣将领一死之罪。”

    天子低沉地回答:“讲。”

    “臣也觉得哪怕是以将梁国七县全部交给湜沄来封赏他,都要比封他作为国公来得好。但无奈这两样陛下早已事先许诺,陛下哪怕是再不愿意也必须接受湜沄染指西林。否则那将是毫无疑问的在逼反湜沄。当初陛下将湜沄从淮县流放凉州……”

    “寡人是在重用他……”

    “陛下,臣都不怕一死,也就不怕讲一些陛下不喜欢听的话了。”常蕴苦笑着说,“如果当初陛下只改封湜沄,陛下这么说无可厚非。但陛下同时还收回了葆祚剑。现在的情况是:天下所有人都嘴上认同陛下是在重用湜沄,其实大家都一致认定陛下是在打压湜沄。”

    “哼……呵呵呵……”天子冷笑着问常蕴,“这么说来一切都是寡人的错了?当初对寡人提此案的不正是你么?常蕴!”

    “的确如此。臣之过大矣。因此臣稍后便会去领死。如果臣之死可以为陛下解忧,臣万死不惜。但陛下必须要认清的事情就是不管原因为何,结果必须要由陛下来承担。因为一切的一切做决定的是陛下,所以陛下有着不论何时都不能推卸掉的责任。……呵呵,我死之后,陛下更加不可以试图将一切罪过推到臣下身上。因为那样只会让天下人心中陛下的威严坍塌得一塌糊涂。一个可以被臣下掌控的天子,还有哪个外藩会将陛下放在眼里?”

    “……”天子不语,但心中却想:“好你个常蕴,如此狡猾。你这说了半天不还是找理由让寡人杀不了你么?”

    常蕴接着说:“湜沄现在不但立了大功,处事上还谨守臣职。虽然他成为国公之后必定将成为陛下的心腹大患;但患未发,终究还有回旋的余地。如今陛下最应该做的是让他尽心竭力忠心为主。只要他忠心为主,他将不是隐患,还将成为陛下最有强力的一股力量。所以现在陛下一定要改正以前对待湜沄的态度,转而对其隆恩浩荡。封公事宜也不可再加拖延,应当立即执行;以迎合陛下先前对天下公布的重视、信任湜沄的态度,而千万不能让他再感到陛下对他有着戒备、甚至是先除之而后快的敌意。”

    “……”

    天子听到这里接连阴暗了几日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

    天子接连忧郁数日无非是在两个都对自己有害的选择之中迷茫。自己兑现承诺,那无非是给自己培养一个隐患;不兑现承诺,那虽然看似阻止了隐患的扩大,实际上却是让隐患被抬到明面上,而且是自己理亏的环境之下。

    现在常蕴却给天子对这两个选项做出了别样的诠释。

    兑现承诺,天子或许还可以获得一个强大的臣属;不兑现承诺,天子必定获得一个强大的敌人。

    面对这样的选择,没有人会犹豫,天子也不会。

    看着天子面容舒缓下来,常蕴还假模假式地说:“罪臣的话已经说完,罪臣这就去领死。请陛下……”

    “少来这一套!”天子将面前案上摆放着的水果随手取过一个丢到常蕴脚前说,“你速速从寡人眼前消失就够了!”

    “……臣告退。”

    看着常蕴远远离去,天子觉得虽然无奈,但也不得不接受常蕴的提议了。

    “陛下。”

    “嗯,有什么事么?”

    天子转过身看着一直安静地站在身边的吴高问。

    吴高深深地躬下身子说:“陛下,奴才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陛下圣明,慧眼识英才。在继位不久就重用的常丞相。而常丞相也不愧为国之栋梁,时刻懂得忠君报国,为君分忧……”

    吴高的这番话看似夸奖常蕴,却是在赞颂天子。

    天子听得舒服,脸上也有了一丝得意之色。

    吴高看着听着这话越来越高兴的天子,心翼翼地说:“常丞相说得都对,但是以奴才看来只是丞相大人没有考虑到陛下的威严。”

    “……”

    天子无语。

    “如今的态势,怎么看都像是陛下被凉昌侯所迫。奴才所想,既然要将凉昌侯册封为国公,那么陛下不如不以战功,而以别的借口将国公封给凉昌侯。这样陛下大可以对天下表明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而且只有讨得陛下喜欢才能够得到陛下的重用。”

    “可这又要用什么借口呢?”

    “陛下,以奴才看来,陛下应当亲往凉州。一来这样凉昌侯必会为招待陛下而招待甚细,可作为陛下册封的口实;二来既然要按照常丞相的话卖凉昌侯人情,陛下亲临册封更会是效果加倍。”

    天子笑……

    ……

    ……

    天子次日便启程北巡,并即刻遣人先行赶往通知湜沄。朝中大事天子交给了常蕴,身边只带着太尉云鹏和郎中令刘明。但是天子出行毕竟随行数百太监宫女,还有两个师的精锐郎官护卫所以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

    短短的千里之路,竞走了半个多月,到了四月天子仪仗才来到了凉州附近。

    至于为什么认出了即将到达凉州地界,天子并不是靠着对于天下各县了如指掌的了解,而是远远看到了远远呈现出来的、自己曾经见到过的平整的石板路。

    在凉州最南端的迎宾里,石板路的尽头,天子遇到了浩浩荡荡的前来相迎的队伍。

    金艳为首的三人乘马来到天子仪仗前下马行令,口称:“恭迎陛下。”

    天子走出帐车,看着金艳问:“皇兄何在?”

    金艳回答:“西部阿尔布、朵尔、偏奇泰三路诸侯联合发兵进攻卡汉。外人领兵前去讨伐三路联军,当下不在凉州。只能由我代外人恭迎圣驾,请陛下恕罪。”

    “泗亭侯辛苦了。”

    天子说完再次走入了帐车。

    “起驾周兴宫!”

    金艳乘马在队伍的最前面领路。

    坐在帐车之中天子一脸的郁闷,拨开帐车侧窗帘,唤来太尉云鹏问:“云鹏,听说过这件事么?”

    “陛下,对于三部起兵臣实在是不知道。但臣临行前听说过在凉昌侯的提议下西部辽、淏、饕、漴四部联合成立了一个《西林诸侯联国》。这个诸侯联国组织非常特别,四侯各管各地,各管各民。但军旅却组合在一起,由四国将军们一起组成的联国军部管理;一同保卫整个联国。”云鹏在马上靠近车侧窗说,“既然是凉昌侯提议并实行的联国,联国被三部联军攻击,凉昌侯亲率兵士前去共同征战也在情理之内。”

    天子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心想:“哼,净出些怪招。结盟倒是听到过不少,从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联国的。还将军队合并起来?这怎么管理啊?呵呵,你就等着被你这种怪招给牵连进抽身不出的泥潭中吧。”

    ……

    虽然因为天朝与北部外藩的关系良好而到了最近被人忘记,但凉州历代以来便是中央国的第一战略要地,所以历代天子都时常来到凉州视察。这里也就自然有着一个常设的天子行宫。周兴宫就是这个历代天子出巡凉州时所居住的行宫。

    临着凉州界内连接着莹川的三世湖南岸修建的周兴宫朝晚都有着蒙蒙雾气萦绕。宫中的正殿——会仙殿更是架在湖面上而营建,在这里夜宴群臣时萦绕的雾气以及美丽的湖光月色让人感觉恍然在仙境一般。

    不过天子这些日子里并没有空闲时间欣赏这份景色,接连的周边诸官们以及从蜀地而来的诸人接连不断地让天子有些疲于应酬了。不过见到蜀后和自己的熟人重聚之后的笑颜,天子也就忍着内心的急躁和不满,接连几日招待起了蜀人。

    到达凉州的第十日,天子在周兴宫中待了十日,接连的众臣也陆陆续续地接待了个遍。这日的傍晚天子坐在大敞着的会仙殿中看着赤黄色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上面盖着赤红的仙霞。

    面对着如此的美景,百日里的无聊对于天子来说变得是那么得值得了。若不是无事,天子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时候曾有过如此得闲暇和空闲,来感受如此的悠哉。

    自当上了天子,鑖无一日不是被摞得比一人还高的奏章们压得难以呼吸。都羡慕天子,但又有几个能真正理解天子的辛劳与无奈?

    “陛下,凉昌侯遣使来报:凉昌侯已经从西部归来,正以最快的速度顺着莹川前来周兴宫面见陛下。”

    “……”天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怅怅地叹了口气,心想:“……这时间也结束了么?”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日头落下,外面被一轮圆月洒下的银光妆点。雾气渐起,盖住了湖水。天子看到了远远地在雾气中有点点火光渐渐靠近了过来。

    亮光越来越近,依稀分辨出一个舟船的影子。

    船首站立着一个身着一席青衣的男子,衣襟随着湖面微风飘荡。那舟船轻盈,从重重浓雾中驶将而来;恍如划过云海落入凡尘的天舟,而伫立其上的男子无疑是一位洒脱的仙家。

    “陛下,请恕孤见驾来迟。”

    舟船靠近至会仙殿丈余船穿上的男子便远远地行礼。

    “你……皇兄,如何出现在这里?!”

    天子惊诧之色大显,从木质堂地面上弹起来问。

    “陛下,孤得知陛下久侯,便采取了最快的方式前来拜见您。”

    湜沄笑着将船靠到会仙殿却并不登上殿堂,只是站在舟船之上回答。

    “整个周兴宫方圆十里驻着两师寡人从鳌岛邑带来的贴身卫尉。皇兄怎么还能够如此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从外直接来到这里?!”

    湜沄笑着回答:“陛下,您真的是贵人多忘事。您只带来了两师兵力,负责行宫内部保卫和南边行宫正面防御已经捉襟见肘。所以这三世湖周边可是由孤的两个水师负责保卫的。”

    “水师?”天子纳闷。

    湜沄是由淮县调往凉州的,就算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一个从来没有建设和统领过水师的他,仅仅几个月之内怎么可能变出两个水师?随即天子立即明白了过来。湜沄的这水师还真的是天赐的。只是这个天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当初战况紧急眼看烽烟四起,天子就将自己屯驻在凉州的两师之中任湜沄自己挑选了一师去。湜沄便毫不客气地将北方……不,是整个中央国最精锐的凉州水师纳为了己有。有了这么一个精锐的部队作为骨架,这么两个个月扩充水师一倍对于湜沄来说就不是难事了。虽然会因为扩张,现在的这只凉州水军比起之前有点像在粥里兑了水。但毕竟军队和粥并不是一回事。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两三个月;依照湜沄的置军理念,这支凉州水师还是会成为中央国最精锐的一支劲旅。

    天子说:“几日前皇兄西征言犹在耳,现在见皇兄如此甚早归来,想必是皇兄用兵如神,几日内便凯旋而归了?”

    湜沄笑着摇头回答:“陛下太过抬举孤了。孤纵是武曲星下凡,也没本事几日之内便大破三国联军。孤这次西去,只是为了将两师的兵力借调并部署在西林联合国。所以这才能如此快速地归来。”

    “两师兵力?”天子笑着说,“听说皇兄当初只从淮县带来了一师兵,怎么现在到像变戏法似的说有多少就有多少兵了?”

    “呵呵,不瞒陛下。这次孤送去的就是经过扩充的两师淮县兵。现在我手上还能够支配的兵力除了这驻扎湖上的凉州水师,便只有刚刚收编的两师林军了。”

    “皇兄过谦了,泗亭侯不是还有兵力么?”

    “呵呵,孤与泗亭侯虽然是举案齐眉的夫妻。但毕竟军乃国之大计,她统帅下的三师之兵孤是不敢随意调动、使用的。”

    “呵呵……”

    “哈哈……”

    两人相顾而笑。不过天子内心可真的笑不出来。

    “‘不敢’不是‘不能’吗?你凉州泗水一家便联合了四个林藩,坐拥了中央国西北,手上还掌握着扩充了的九师之兵。对于你来说这个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不过九师之兵?七户一兵,只有聚集了七户的税金才能养得起一个士兵征战时的所需。地广人稀的凉州可不能让你养得起这么多兵士。就算是你现在因为坐拥着从淮县积攒下来的财富而无所顾忌,你注定就要亡在这九师之兵手里了!”

    天子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笑着说:“有皇兄驻守西北,寡人可高枕无忧了。”

    “陛下过奖了。”

    “……”

    “……”

    湜沄回答完,两人之间便蔓延起了沉默。虽然不是没有话题可以谈论,但天子现在最不想提及的便是两人之间还能聊的那个话题。不过除了那一个,天子一时间还真的有些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无话的两人耳中只听得见夜虫的鸣泣,甚至湖水轻波的声音都清晰地被两人捕捉。

    “叩、叩。”

    两声木头叩击声从湜沄乘坐的舟船棚舱传来,打破了宁静。

    湜沄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说:“陛下,这次破梁实在是西林四国居功甚伟,内人更是大破了三师来犯之兵,孤只是消灭了其两师贼寇;所以梁国的金银宝物、城池、县、亭,孤不得一分。但这次西去,联国赠与了孤梁国珍藏皇宫之中的一对雌雄白鹿。孤深知这等瑞兽并非孤所配拥有,便一并带来想要进献陛下。”

    好像听懂了湜沄的话一样,一直安静地待在棚舱里,以至于天子都认为空空的棚舱之中一对浑身雪白,没有夹杂一根杂毛的白鹿上前两步,给天子露出了它们可爱的身形。

    “白鹿自古便是祥瑞。而在林人眼中它们更是森林主神的使者。对于林人,看一眼白鹿便代表着神的庇佑,而国家能够供养一头那便是国家安泰的象征。这样雌雄一对白鹿同时出现更是意味着天下有明君圣主,为天下黎民苍生带来安泰生活的吉祥寓意。”湜沄说,“孤稍后便将这对白鹿送到行宫花园之中。”

    “不用,不用。现在就将它们推上来,让寡人好好看看吧。”

    “陛下,这可是会仙殿。”

    “皇兄不是说它们是森林主神的使者么?那么让它们进入会仙殿又有何不可?”

    湜沄笑了笑,伸手轻轻扶着雄鹿的鹿角,将它引上了会仙殿。

    说来会仙殿建造在湖水之上,殿平台离水面有两尺余,离湜沄的乘船也差不了太多。但这雄鹿却毫不畏惧周遭的陌生湖水包围以及舟船的荡漾,缓步从舟船走出来,轻巧地跃上了会仙殿平台。雄鹿登台,雌鹿便默默地跟着也登上了会仙殿。

    这两头鹿离开了狭窄的棚舱来到了会仙殿却并不随意走动。它们像是早就被教导过一样,竟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天子。

    天子第一眼见到这两头白鹿便十分喜欢,现在见它们毫不惧人,更行动规矩根本不像野兽,不禁也觉得它们真的就是神的使者。若不然,一介畜生怎么能行为如此得体?

    天子慢慢地伸出手。

    扭头观看的雄鹿虽然警戒之意尽显,却也并不躲闪,高傲的扬着头就默默看着天子用手抚摸着自己。

    “真乃神物啊……皇兄竟进献如此宝物,寡人也不得不对皇兄大家加奖才是呢。不过本来三日之后便要在这里举行对皇兄的封公典礼,你这让寡人再如何赏赐你?”

    “孤什么都不用。陛下已经将征伐之权交绶给了孤,又要封孤为国公,天恩已经浩荡无比了。”

    “这样吧,皇兄既然与泗亭侯已成了一家人,西北嵘川潜川之间便已经全部在皇兄治下了。凉州有一部分在潜川以东,与玉皇妹的奕州之间还隔着一个定北县。寡人将这定北县也一并交付与你,皇兄意下如何?”

    “臣叩谢天恩!”

    湜沄在舟船之上行礼大呼。

    天子对湜沄摆了摆手,再次美滋滋地抚摸起了那头令自己割去了一县之地的白鹿。

    天子心中喜悦得甚至连一向对自己最多只行躬身礼的湜沄此刻跪拜下去都没有在意。

    ……

    ……

    突然!天子感到了脊背一阵的恶寒。

    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之中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十分锐利,仿佛割开了衣衫血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内心!

    天子连忙扭过头,却只看到了漆黑的棚舱。

    湜沄所乘的舟船不大,棚舱之中两头白鹿估计便挤满了,怎么还能容得下人安坐?但天子可以肯定,那种令自己感到不详的恶寒不是从别处,正是从那棚舱传出来的。

    “皇兄,棚舱之中还有人?”

    湜沄回头看了一眼棚舱,回答:“实不相瞒,棚舱之中的确还有一人。数日不在,治下有些紧急要务需要商讨,所以孤便叫他同行一路。”

    “叫他出来。”

    “呵呵,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天子了。难得今天有缘,不妨一见。”

    从棚舱之中一个富有魅力的沉稳男音传来,跟着一个身影便从黑暗中探出,并肩站在了湜沄身边。

    是一个面目清秀俊朗的男子。

    论相貌,湜沄可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美男子之一。

    一年之前祭天大典时,湜沄虽然是因为他的智斗三霸而震惊了天下,但实则那是一席白袍也惊艳了全场。

    眼前的这个男子与湜沄并肩而立却没有丝毫的被比下去,甚至与湜沄分庭抗礼都一点不差。关键是他的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双眼哪怕是身处黑暗之中都怕是会迸发出光芒,加上那一分剔骨的锐利,实在是让人不禁在对视之间为之一颤。

    天子想要从他的眼中寻找出些什么。

    可对方的双眼却十分的深邃。就像是两个无底的黑洞,越想一探究竟,越往里看;只感觉越是看不透,摸不清。甚至天子感觉仿佛自己慢慢就掉进了那一对黑色的洞窟里,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知了!

    天子忽然感受到身体被什么东西推挤,扭头一看才发现在自己身边的两头鹿正挤在一起低头将脑袋伸向了这个男子。

    这男子可是一直待在棚舱之中。按理说是知道这两头鹿现在已经是天子的了。

    但男子好像并不在意,伸手分别在它们的脑袋上摸了摸。那鹿们也和在被天子抚摸时高傲的样子不同,闭上额好像十分享受着被这个男子所抚摸。

    天子身为天下之主,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但还是装作对此毫不介意,淡淡地问:“你是何人?”

    那人却哈哈大笑,简短地回答:“公孙道。”

    简短得不能再多删去一个字的回答。

    “!!”

    天子大惊。

    天子自己甚至都不免暗自责备自己。

    公孙道这个名字是自己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当初他所展现出的冷酷、精明以及那股傲骨是天子永远都记得的。更何况天子知道公孙道是湜沄的心腹。

    可自己竟然能够将如此重要的人物忘却,天子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犯傻了。

    太子再望向公孙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所至,天子觉得公孙道正在冷笑着轻蔑地看向自己。

    天子不想承认自己没有认出公孙道,便开口问:“公孙道?寡人记得当年你自称‘草民’,怎么今天你不这么自称了?”

    公孙道却苦笑着摇头说:“没办法呀,陛下。当初我可是自由自在的平头百姓。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家主公非要给我一个头衔,什么什么同,什么什么事。好长的头衔。弄得我忙死了。”

    “哎,‘领军国事,同君主事’。”

    只见湜沄叹了口气摇头说。

    公孙道大笑着连拍湜沄的后背。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哈哈哈……”

    “……皇兄,你这还没封公,却已经安排职位了么?”

    湜沄连连摇头说:“怎敢,怎敢。陛下请想想,我们大周哪里可曾有过这样的官职?我这不过是给予了公孙兄与我一般无二的权利而已。”

    “?!”

    天子诧异。

    虽然弄不清到底两人之间有何事,但天子现在不想去计较。

    天子摆了摆手,背过身说:“皇兄回去准备三日之后举行封公典礼吧。”

    “告退。”

    ……

    ……

    封公的典礼自然是十分隆重的,更何况是将要开设朝廷的国公。只是这一次的主角不再是天子,天子出席了典礼,亲自开进口下诏赐封湜沄为镇国公,赏赐定北县之后,在接下来的宴席上露了个脸便离开了凉州县城返回了行宫。

    封公完毕,天子在凉州的事情也就算办完了,便在第二天踏上了南下的行程。只是这一路天子顺路去了几个县,并各自游弋了些时日,回到鳌岛邑时已经离封公又过了整整三个月。到了元月(现任天子登基之月视为开始的月份所以称之为元月)天子方才回到了鳌岛邑。

    天子巡游归来自然是要有所有在京的文武百官们出城迎接的。只是天子第一眼就迎来了常蕴充满了埋怨的目光。

    天子对此视而不见。因为反正不消片刻,常蕴便会来找他。

    果不其然,天子进入了鳌岛邑皇宫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更衣常蕴便寻了过来。

    “陛下!您……”

    “不是你说的既然要去拉拢他的么?既然要卖人情自然就要卖个大的不是么?来人,更衣。”

    天子毫不避讳地招来宫女们为自己当着常蕴更衣了起来。

    “!!”

    丞相、身为百官之长,按照礼节来说天子都应该对丞相恭敬才是。因为丞相虽然是天子所任命的属下,同时也是与天子共理天下的天下唯一一人。因此自古大周并不会使用“任命为丞相”这种措辞,而是使用“尊请镇国理政”。当然丞相的任职仪式自然也是十分隆重的。而且丞相只要不谋反作乱便与天子一样是终身制,只是不能世袭而已。

    因为丞相是如此重要的一职,又有着如此特权,所以一直至昭幽帝之前每朝出任丞相之人最多不过三人。甚至有的天子会很长时间空缺出丞相职位,只因为寻找不到可以请聘的良才。昭景帝一代便是在原任公孙丞相离世之后一直空缺着丞相一职。

    不过这种情况在先代昭幽帝时期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因为在先代朝丞相不再是孤单的强者了。

    先代一朝在第一任丞相、先代的尊师过世之后便开始了对丞相的三年一换。结果二十余年先代一朝出现了五位丞相。而频繁更换丞相也导致了丞相地位的急速滑落。与此同时先代对于太尉和御史大夫的大力提拔,最终形成了三公九卿的制度。

    以至于到了当下,常蕴成为丞相时没有任何的任职仪式。

    但丞相身为百官之长的自傲与自负却在人们的心中没有消去。哪怕是没有隆重的任职仪式,没有周初几近于天子平起平坐的待遇;实际上已经在当今朝廷之上大权在握的常蕴十分看重自己丞相一职的荣誉。

    而天子就当着身为丞相的自己更衣时,常蕴心中所感受到的侮辱是不可言喻的。

    “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天子一边更衣,一边问。

    常蕴低下头一言不发。不是他没有要说的话语,而是现在的礼遇让他心口发闷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没有便退下去吧。”

    “……”

    常蕴起身草草对天子行了个礼之后便拂袖离开了皇宫。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吴高上前对天子说:“陛下,进来丞相对陛下大有不敬。陛下应明察。以免日后多生事端。”

    “……”天子抬头望着上方良久,开口说:“吴高,传梁浩进宫面圣。”

    “是。”

    ……

    三天之后,鳌岛邑发生了日食。

    当日下午,天子紧急召开了廷议……

    “天有异状,百姓惶恐不安。京城流言蜚语漫天。众卿可有何良策?”

    天子询问。

    常蕴出列回答:“此乃无知百姓的闲言碎语,陛下根本无须理会。虽说日食乃是天地异变,但并不是亘古未有过的。据记录,当年昭景帝时亦有过日食出现过,但这并没有影响昭景帝成为了历来最伟大的天子之一。陛下现在不应该计较这样的非人力所能为的事情,更应该去关心敬仰陛下的天下苍生。陛下当尽人事而听天命。天命虽缥缈莫测,但人事至尽,天命自无需虑。”

    “丞相所言极是。老臣亦认为陛下当今应该更加心系朝政。便是退一万步,日食天变哪怕就是神灵对陛下的示警;陛下倾心为天下计,天神也就不再有任何异议,天下也就可以太平昌盛了。”

    “……”

    殿中充斥起了沉默。

    这个低沉又富有磁力的嗓音是没有人不知晓的。在这个殿堂之内正是这个嗓音曾无数次地将一个又一个朝中重臣、外野巨藩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是这个嗓音太过许久没有响起,让大家竟然忘记了它的存在。

    近乎沉寂许久之后的这个嗓音虽然依旧,但却让人谈不上有任何的怀念。

    天子点了点头说:“丞相和御史大夫都说的不错。只是这悠悠众口又该如何应对?民不安则国乱啊。”

    “陛下所言甚是。”御史大夫梁浩回话,“陛下以天下黎民考量这是天下黎民苍生之福。但是陛下要切记:天下黎民目光短浅,他们无法看得到陛下所见;更加就感受不到陛下的长远之计究竟是为何。对黎民百姓,只可乐成,不可与虑始。目光所限,他们只对事成之后的甜美果实感兴趣,根本不会去考虑子孙万代。陛下可看三川之渠。当下,它富裕了多么广袤的一片大地。以它为中心现在发展出了中原人口最密集的地方,粮食产量最多的地方。可是当初修建此渠时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当年昭成帝的一片苦心?别说黎民百姓,当年的朝中官吏们也有着不少人持反对态度的。”

    梁浩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里一定不是他今天这一番发言的终结。不过没有人开口反驳什么。

    就连常蕴也不能。虽然常蕴对于梁浩的这番措辞十分不满,但常蕴更加清楚梁浩的这番话无法反驳。

    “御史大夫,请继续说下去。”

    天子说。

    梁浩更加将身子躬起来,回答:“陛下。陛下登基以来已对先代遗留的弊症进行了全面的改正。天下皆对陛下敬仰不已。不过先代遗留下来的财产并不只有弊病而已。先代倾尽一生所缔造的三公九卿制度便是一笔巨大的财产。三公九卿制度将军权与政权明确地分开,大大地降低了因为丞相一人的权利过大,有着随时可以犯上作乱的潜在威胁……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丞相都是不可信任的,只是在事前削弱了悲剧发生的可能性。毕竟常丞相这样忠心为主的丞相还是有的。”

    梁浩瞥着常蕴,在躬身的状态下还是再次低了一下头。

    常蕴随即也对梁浩点头示意之后,跟着也对天子躬身了起来。

    百官之长丞相躬身颔首,其他人还敢直挺挺地站着么?颔首站着的这些人们一个个不甘落后地弯下了脊梁。

    “……”天子淡淡地笑了笑,说:“御史大夫说言极是。常丞相对寡人忠心寡人是知道的。只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常蕴一样,为了千秋后代计,先代也是煞费苦心做出了这样的巧妙制度。寡人对此自然应当效仿。”

    “陛下所言极是。不过先代的三公制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设立了御史台,命御史大夫统领管制。御史台作为一个独立出来的监察机构只对于天子忠诚。不论对方身份地位,如有对陛下的不忠或是对百姓的暴虐,御史台便会即刻进行立案调查。正是因为这样,天子对百官的管理便更加得到了强化。”

    百官的注意力此刻全都再次集中在了梁浩的身上。

    ……

    “绕来绕去,原来他要说的就是这个……”

    “还想再次执掌大权了……”

    “不过已经被搁置了许久,现在自己这样厚着脸皮出来套权,陛下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陛下留个情面让他继续呆在三公只位上,怕是今天又要有个老头被赶出去了……”

    ……

    所有人都在心中暗喜的时候,天子开口说:“的确。御史大夫这一年着手秘密调查淮县贪污案,没有余力了呢。都快一年了,有所斩获么?”

    “看来臣也老了,这样的案子竟然拖了这么久,还劳烦陛下三番五次的关心询问。不过,至此牵涉甚广的此案算是终于一切水落石出了。这是老臣的奏表。”

    梁浩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用红色韦编精细地编连起来的漆黑竹简卷。

    竹简卷用一整条白色丝带交叉紧紧缠绕并用白色蜡封了起来。封蜡上有着御史台独有的纹章印。

    在这卷黑色竹简出现的一刻,大殿之中一瞬间仿佛迎来了冬天。甚至大殿处处传来了牙关打颤的咳咳声……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梁浩递上的这黑色竹简意味着什么……

    吴高为天子取来了竹简交给了天子。

    天子亲手扯动白丝条两头起开封蜡,将黑色竹简摊开在了面前,呈现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朱砂红字。

    “此案牵涉地方官员三十七名;中央官员一十七人,其中三人位于九卿……”

    “竟然从淮县搜刮了整整三百多万金?!”天子嚯地站起来,将竹简丢在地上大喊:“在此名单之上者一律抄家斩首!”

    天子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殿上几声扑通扑通地瘫坐地上的声音。同时还有数人跪倒地上大声告饶之声。

    “你们还有脸求饶?来人速速将他们给我拖出去斩了!”

    “喏!”

    殿前卫士们答应着将这些要么坐、要么跪在地上的犯官们拖了出去。这些人不多不少正好十七人。

    殿上的百官都清楚,这十七人的名字绝对就都在那黑色竹简上。因为朝中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两件事:第一,梁浩上呈的黑色竹简就是死亡名单。第二,以梁浩一贯的风格,尽管有时候梁浩会因为各种原因故意漏掉几人,但他所呈上的黑色竹简之上绝对没有一个人是被冤枉的。

    当百官们还在为如此一番震慑人心的情景而惊若寒蝉,梁浩接着开口:“陛下,臣垂垂老矣,在朝中怕会耽误陛下的大计,请陛下允许老臣告老还乡。”

    “……”

    朝中无人开口。百官们尽数把双眼望向了天子。不过没有人的双眼之中包含着一点诧异。因为所有人都比谁都清楚说出此话的梁浩为人。

    梁浩虽然这些时日暂时淡出了朝政,可要知道梁浩可是先皇的两根支柱之一,而且还是那根粗的。梁浩在昭幽帝时期的朝堂之上可谓只手遮天,呼风唤雨。可就是这样的人让他沉默可是不可能的。

    先代留下的三公九卿一个个全被新天子替换掉的现在,没有人会怀疑梁浩将会被天子撤去职位。只不过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时间点罢了。梁浩也深知此事。所以他才比任何人都精明地行动着——隐藏起来。

    梁浩对于新天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毕竟梁浩亲眼见证了他的诞生、封太子、登基这一系列过程。但是梁浩毕竟不是太子近臣,所以他实在是把不准新天子的脉络。所以他采取了先进行观望的选择。

    而观望的结果,让梁浩再次确认到了自己所选择的判断实在是太好了。

    梁浩服侍过先代。先代给人的感觉是十分精明。那精明表现得最淋漓尽致的地方就是他的用人。

    先代尽可能地不在群臣面前表现自己的好恶。他只是尽可能地利用朝堂中最接近自己构思的提议,并引导众臣们去将事态向那一方向进展。因为先帝很清楚天子虽然比任何人都要位高权重,但同时却也比任何人都需要人来辅佐。所以先帝用尽一切办法拉拢众官。所以先帝的朝廷之内各色人才兼具,派别也是丛生。但先帝有能力将这些派别控制住。他巧妙地在派别之中游走平衡,不让它们任何一个做大,也不让任何一个毁灭。先帝通过恩威并施的方法让派别们全部心甘情愿地效忠于先帝,就算有时会有矛盾产生,但那只会在派别之中,没有任何人将矛头指向过先帝。

    梁浩很清楚那样的先帝,所以他抓住机遇在先帝一朝大肆发展自己的派别的同时机警地从先帝那里接受着各式各样的暗示。先帝各式各样的信号良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对于善于察言观色的梁浩来说十分简单。所以什么时候该收敛、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怎么做,怎么做能够迎合先帝;因为十分精于此道,先帝一朝梁浩可谓是顺风顺水。

    当然先帝的精明不止表现在引导,更表现在遏制之上。

    先帝不止一次地抓住过包括梁浩在内的朝中重臣们各种各样的把柄。有时会当着众官,有时会单独召见;不过共同的是先帝往往尽可能地都是在以敲打了事。至少对于梁浩来说是如此。但尽管数次被放过,但实际上梁浩很清楚先帝那是在每每梁浩膨胀之时明明白白地警告自己如果先帝有意愿,梁浩将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的先代在梁浩心中可称得上是一代明主。

    但就是这样的先代被新天子独断专横地冠以了昭幽帝的谥号,所以梁浩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有必要做出调整。可该怎么调整他却不知道,所以梁浩一直默默地将自己变成了哑巴,但双眼的和双耳却极其忙碌地捕捉着各种各样的事态。

    而梁浩得出的结论那即是现今天子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行事脉络的。

    不如说新天子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忽然攥起斩金断铁宝刀的孩子。

    他随性且任意地挥舞着宝刀砍向任何让自己不高兴的存在。不论其对自己曾是有恩有德,只要眼下心情不好,新天子会毫不留情地动用自己的权利。

    最好的例子莫过于淮安侯和庆昌侯。两人在天地异变之时苦心辅佐,竭心尽力地将新天子供上了龙椅,可新天子转过脸来就下达了削弱他们实力的方案。

    或许新天子认为比起那些不知听话与否的其他人,这两人会因为忠诚心而对自己言听计从吧;但在梁浩看来新天子这一切除了自断臂膀之外就不是任何其它了。

    梁浩渐渐了解到了。新天子之所以给了先帝那样的谥号;是因为他长期被散人,尤其是其中最为边缘化的散人们所影响的结果。

    所以新天子沾染了浓厚的散人气。自负、自大、狂傲。

    并且最要命的是新天子与散人们一样:不是完全的无能。

    天子有着自己的打算。从对两位关内侯的处置可以看出他对于藩属问题是有着明确想法的。但至于想法的合理性以及可行性新天子并未深思,他只是在一味地相信着自己判断无错并强行推行着。

    梁浩和散人相知多年,所以也知道了和散人们相处的方法。所以他毫无犹豫地对新天子选择了相同的对应:等待。因为散人们都有着一个通病:经验严重不足。

    散人们自负甚高,他们虽然不是绝对不,但也很少会听取他人的意见;尤其是来自大派别领导者的梁浩的意见。任何的插嘴都有可能招致天子反感,所以梁浩选择尽可能地淡化自己并等待着天子来找自己。因为他很清楚身为御史大夫的自己绝对不可能被毫无理由地罢官,所以只要淡化自己,逆来顺受,官位还是可以包住的。而同样因为自己是御史大夫,当天下监察出了问题,天子哪怕不情愿也要来找自己。

    一切完备,梁浩只要等待。

    不过这并非易事,一朝得道,鸡犬升天的散人们不出意料地大量涌入了朝堂。他们这些人以横行霸道铲除异己为能事,大肆地损害起了大派别的利益。梁浩只能忍耐,忍耐,在忍耐。

    不过比梁浩想得还要快地机会就到来了。这些散人们竟然在新天子极为重视的淮县治理之上搞的一塌糊涂。这让天子不得不召见梁浩,并让梁浩来亲自挂帅整理事态。

    梁浩等待的机会来了。老奸巨猾的梁浩并没有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去做什么幼稚的打击报复,他只是兢兢业业地展现自己的能力,并以此与新天子重用的散人们形成对比,好让新天子对自己有个认识而已。

    而接下来才是梁浩的重头戏……

    梁浩开口要辞官,天子现在哪里能让他走?

    此次的淮县大案让天子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当初曾寄予厚望的散人们究竟是些什么货色。同时也让天子的用人范围大大地缩。事到如此,天子也不可能再天真的认为三公之位是随便找一个人放上去就好的了。云鹏好歹还是行伍出身,虽然有着破格提拔的状态,但好歹也能起到让王师不至于闹出大矛盾的状态。更何况他那敏锐的洞察力和聪明的头脑让他正以飞快的速度整合着王师。太尉这一职位算是有点样子了。

    丞相常蕴虽然不算无能,但至今为止一件又一件被摊开的乱摊子让天子渐渐对他产生了不信任。所以天子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寻找一个稳定朝堂的定海神针。而那个毫无疑问地就落在了两朝元老,御史大夫梁浩的头上。

    所以现在梁浩提出辞官,天子当然不准,即刻便说:“御史大夫,现在九卿又去其三,再也承受不起三公还要出现缺职了。梁老大人无比还请要继续为寡人挑起御史台的大梁。”

    “这……”

    梁浩却不去接天子的话,只是露出了一脸为难的色彩。

    沉不住气的天子竟然开口:“梁……不,自行公,天下维稳当今乃国之重事,公切要以天下计,以百姓计啊。为此寡人可将爵位于与公。公意下如何?”

    梁浩听到这里扑通地跪下,连连叩首。答曰:“陛下,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老朽尺寸之功未立实在是不能接受陛下如此的厚恩。……不过经此愚钝如老朽也知道了陛下之意。如果陛下能收回赐予爵位的话,那就让老朽将余生尽数奉上吧。”

    “准。”

    天子一口答应。

    就这样天子就在老谋深算的梁浩手上跳着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