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便被云墨叫了起来,一番梳洗之后看着妆台上那摆满了一桌子的胭脂水粉我有些无奈:“素日里也不用这些,随便抹点儿就好了,怎么的要那么多?”怀琴替我挽着头发笑道:“主子不知道,今儿进宫是要正式拜见圣上和皇后娘娘还有如夫人的,得按品大妆。”云墨端了水进来,瞅着这一桌子,眼睛都发直了。
怀琴的手倒是也巧,替我挽了一个抛家髻,又从一边放着的钗环首饰中挑了一柄攒银丝累线青鸾步摇来在脑后簪着,云墨便捧了昨日的那一顶鸾凤冠,我摇摇头,若真是戴了这个柳玉瑶才真的是要把我按在地上打架了。
怀琴了然,去换了一顶青玉珍珠百花冠来,用了六支点翠簪来固定,这么一下子戴上去,好是好看,只是略略重了些。怀琴用了剃刀替我将眉毛剃掉了一些,取了粉来与我敷上,再用青黛替我细细画了远山眉,其余两边又用剩下的描了斜红,又在眉间用着朱砂和金粉描了一枚四瓣儿花钿。
冷瑞早就在外面长道里备着轿候着,见我由着侍女扶着出来,遂候着我进了轿子,一路抬着出了院子。
颜昭他们已经在王府前的照壁那儿等着马车来,他身旁的柳玉瑶,一身正红朝服,配着蛇纹嵌珠抹额,戴着一顶鸾凤冠,再瞧郭蓁,一袭海青色宫装,在腰间束了两条雪白的宫绦,裙边上是海水底兰花团纹,看着格外雅致,倒是与她那天的装扮不同。
“给王爷王妃请安,王爷王妃万安。”我一下轿子便俯身请安,郭蓁与我见了同礼以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姐姐这身衣服不错,是宫里头新送的么?”
我挂着笑,正准备含糊着推了过去,却不曾想颜昭在一旁说:“这身衣服样子是我画了让人赶着出来的,怎么?”柳玉瑶一听,不由得回首来看,只瞟了几眼,笑了:“妹妹果然深得爷的宠爱,就连我看着都很是羡慕。”我讪讪一笑:“王妃多虑了,爷的心思其实都在王妃身上呢。”
正说着,就听得前面道上传来击鼓声,按照怀琴所说,这便是宣咱们进去了。
大家都收了话,只由着底下人扶着上了车,一路顺着道往宫门口走,到了第一进午门的时候,方才下了车。只见四下里守卫森严,三个洞门口分别又有白甲侍卫上百。颜昭递了自己的腰牌进去,半柱香的功夫,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太监,手上也拿着个腰牌,又喊了两队侍卫随着我们进去。
一路步行到了偏门,又换了身着蓝甲的侍卫随着我们步行。大约是到了内廷,才换成轿子一路送往皇后沈氏所居的凤仪殿。
只见是朱红色漆金的门后立着汉白玉的凤穿牡丹样式的照壁,又有宫人引了我们进去,在第一进的门房里搜过了身上的东西,在第二进的厢房里,又理好了衣冠,方到了第三进的正殿。
待得我们依着位分在这院子里站好了,才听得门口内侍在外通传道:“长靖王府阖府觐见!”里面是一阵细微的响动,有两个宫女从里头出来,打了湘妃竹帘子请我们进去。
殿正中放着一尊珐琅彩的四方香鼎,焚着的是香气清幽的沉水香。殿上放着两把紫檀木椅子,坐着的两位,便是我大魏朝的皇帝和皇后。
皇帝身着九龙紫袍,滚着赤金色的流水海纹样,通身贵气,头戴紫金绯色缨冠,在冠上横着一支通体似脂的美玉簪子,簪子两端各垂一串金线下来,倒是更添几分威严。
再瞧皇后,同样身着紫色九凤袍,一样用赤金色的丝线滚了海水纹,头戴着一顶赤金嵌红宝的凤冠,耳边悬着两串东珠步摇,颈上挂着一串珍珠并金珠的朝珠,额间画着朱红色的牡丹花钿,又在面靥处贴了两枚黑珍珠做装饰。举手投足之间,近显她母仪天下的风范。
“跪——”皇后身边的近身内侍高声唱罢,我们便跪下对着皇帝皇后行了国礼,口道圣安。现在方才是皇帝皇后赐座赏茶了。
皇后沈氏看着十分和蔼,冲着我一笑:“哟,今天梁侧妃也来了。”众人不免微微侧目,我依着礼数起来,又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儿妾给皇父母后请安,恭祝皇父母后万安。”皇帝老儿笑了几声:“起来吧。能来就好能来就好。”皇后点头,笑道:“是啊,如今养好了身子就常进宫来走动走动。本宫前些日子还问你母妃你身体如何了。”
“儿妾谢父皇母后关心。”她这话才说罢,我便又站起来行了个礼。皇后抿嘴一笑:“一家人何必闹这些虚礼。”柳玉瑶见着这话,也笑道:“侧妃此举倒是有些像是没把我们当一家人了,也忒规矩了。”
我瞧着话头不对,忙道:“王妃这话虑的极是,只是妾想着,皇父和母后地位尊崇,再是一家人,也得先依着规矩先君臣,后父子。若是传了出去,岂非是要让朝内的大臣们笑话?”
只见那柳玉瑶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不知作何说时,郭蓁反而出了声音:“从前竟然没有发现梁侧妃的口齿如此伶俐。”皇后点点头叹道:“是啊,一番话说得本宫赏他也不是,罚他也不是,真真是一张巧嘴。王妃,你觉得呢?”柳玉瑶见皇后提及,又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忙起身作揖道:“母后说的是。侧妃的确是风趣。”
皇帝坐在一侧,先是暗笑不语,末了,方开口道:“朕记得梁倌儿在世的时候也是口齿伶俐,在朝堂上没几个能够比的。”皇后点头,应说:“是啊,本宫也记得,昔日里梁倌儿在的时候也算是舌战群儒。女儿比着父亲还要厉害。”
颜昭听了,起身作揖:“皇父,是儿臣教导不方,回去以后,定当提点她。”皇帝老儿一声大笑起来,道:“朕瞧着侧妃是有能耐的,哪里用着你管教了。”说着,冲外头吩咐:“来人,将昨儿进贡的银葡萄香囊拿了来赏予梁侧妃!”
从凤仪殿出来以后,便要去如夫人的未央宫请安。我由着怀琴扶了我上轿子以后,忽而听得怀琴在外头低声说道:“主儿今天得了圣上的赏赐,只怕是留仙台主子已经吃心了。”
我掀了窗帘,道:“她那个醋劲儿,就是由不得旁人比她有着零星半点儿的好。”怀琴摇摇头,说:“奴婢是觉得,只怕柳主子想起从前圣上将您定给了爷做王妃的事情,今天圣上单赏了主子,只怕她会多心。”我撑着脑袋,轻笑着说:“凭她多什么心,当初的我和她的事情除了她谁知道其中真相。”
听到这里,怀琴看了看四周,凑近了些说:“当年的事情奴婢也略听爷说起过。”我眼前一亮,又怕四下里有着什么人的眼线,就叫她回王府了再说。
且瞧这未央宫,一路顺着一进门而去,只见两边植着奇花异草,遍地生翠,茏葱含凉。再进了这第二进门,洁过了手之后,又瞧见正殿院前是一方清池,又有四座红木桥立在池上,当中又浮着数尾锦鲤。正欲再看时,就听得如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女听萧姑姑出来通传:“夫人请各位进去说话。”
于是,我们又随着她一路进了屋子,只见正中立着一面绯木屏风,上雕着山水奇景。再进去,就只见如夫人身穿一件妃色六凤纹袍,挽了一个飞天髻,簪着一朵嫣红色的牡丹花,又在鬓边簪着几只珍珠珠花,后以一柄点翠凤钗做点缀。
虽不及皇后那一身打扮贵气,但也大方得体,彰显了她宠妃的地位和身份,又不逾矩。她瞧瞧我们,似乎很是欢喜,请过安后便赐了座,上的是宫里新制的乳茶。
“难得你们一起进宫来给我请安。我这儿得了一些新制的玩意儿。就当是我给各位的一点心意。”如夫人正说着,听萧便从侧厢房领了一队宫女出来,手上捧着几个锦匣子。“这些是前些天内务府才送上的宫花样子,你们若是喜欢就捡了去把玩。”
如夫人说罢,便命人开了匣子,只见分别是几只精巧的玉簪子,各是桃花、梨花、杏花、木兰这几类,但奇在这簪子通体都是浅藕色的玉,质感细腻,浑然天成。
只是依着位分,是而得让柳玉瑶先挑。她瞥了几眼,只捡了一对梨花玉簪,道:“妾已经挑完了,让两位侧妃挑吧。”颜昭看了看,反而奇道:“你怎么不拣桃花?”柳玉瑶笑笑,道:“爷这几日事多忘了,妾是不喜桃花的。桃花这样灼灼烈烈的,该是郭侧妃和梁侧妃簪才合适。”
颜昭一时间有一些拉不下来脸面。我心下了然,也难怪柳玉瑶会记恨于我。自己的夫君都不记得自己的喜好,又或者说,从来都不曾关心过自己,谁不会难受。
一个冷冰冰的玉枕纱橱,始终没有一个心仪男子的怀抱来得实在。
“是了,本宫想起你是一贯不喜桃花的。”如夫人笑笑,又看向了我和郭蓁。道:“你们也瞧瞧可有自己喜欢的。”说罢,我和郭蓁上前瞧了瞧,她捡了一对木兰玉簪,我捡了那对桃花的。其实我也不喜欢桃花,只是好的都让他们拿去了,杏花的虽然说也不是不好,只是看着做工上就没有桃花的那一对细腻上佳。但等我想到另一处的时候,柳玉瑶已经盯着我了。
颜昭挖了一个坑,我自己又没长眼睛,直接跳了进去。
“王爷这是把柳王妃和梁侧妃给记混了,真正喜欢桃花的人原来是侧妃。”郭蓁嘴角含笑,抿了口茶说着。一时间我有些懵,自己纯粹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郭侧妃哪里的话,王爷对咱们都是一视同仁的。”我回过神来,忙脱口为自己辩解。“侧妃深得王爷宠爱,又何必谦逊,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柳玉瑶笑了笑,说完就只顾着吃茶。
在未央宫用过了午膳以后,我们便顺着原路回府。一路颠簸,不由得靠在了轿子里的软枕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