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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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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

    净居殿。

    欲落不落的白棋被武帝夹在指间,终于啪嗒而落。

    对面的朱异并不急着落子,反而微微一笑,“陛下如此棋艺,简直是在欺负臣。”

    武帝仔细看着棋局,随意打趣道,“彦和难得有空闲,不欺负岂非浪费。”

    朱异无言以对,只能轻叹,“唉,臣为陛下终日操劳,陛下却毫不怜悯,真是。。。真是。。。”

    他顿了许久,才想出合适的修辞,“真是臣之大幸。”

    武帝哈哈大笑,“彦和啊彦和,偏生你这巧言令色的唇舌,真乃天地造化神奇也。”

    朱异颇为不满的轻哼一声,“臣记得,巧言令色可不是什么好话。”

    武帝指指他华丽的头冠,“我也没想用好话赏你。”

    朱异报复般啪嗒落子,落在了最不该落的地方。

    武帝定睛一看,不由苦笑,“长生劫?”

    “倒也无妨。”朱异得意的捋捋胡须,毫不在意这无解之局,“若能对坐千百年,必能解此妙局。”

    武帝轻轻摇着头,略有叹息,“何必千百年,短短数十载,便已斧柯烂尽,无复时人了。”

    朱异稍一愣怔,奇怪道,“陛下何出此言?”

    武帝望向窗外落满夏日阳光的树枝,“昨日谢藻来报,说谢几卿与友人醉归始宁墅,于梦中长逝。”

    不等朱异接口,武帝便继续道,“老臣日渐凋零,旧友失散无寻,我这副形骸枯骨,早无可留恋。惟惧死时功德不足,堕于地狱啊。”

    “陛下正身修法,自然千秋万岁,不入轮回。”朱异先以惯常旧言安慰,又别出心裁道,“若连陛下都要入地狱,地狱怕是早就装不下了。”

    武帝果然展颜一笑,“也有道理。”

    “陛下。”

    内侍轻手轻脚的推开殿门,低头禀报道,“庐陵王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武帝看了一眼朱异,朱异立刻会意,却忙摆手拒绝,“臣就不去了,免得又遭怨恨。”

    “这叫什么话?谁会平白无故的怨恨你?”

    朱异委委屈屈的坐着,仍旧一动不动,“臣在陛下身边,本就遭人妒嫉。如今朝堂上下,哪个不骂臣专欲擅权,纷乱诸事?若敢再掺和诸王之间,恐怕臣就要变成贾谊了。”

    “我又不是汉文帝,不会委屈你的。”武帝拍拍他的臂膀,“走吧,若要避嫌,先在屏后就是。”

    朱异看了一眼棋盘上解不开的长生劫,这才缓慢起身,“是,臣遵命。”

    文德殿。

    殿内早早摆满冰鉴,散发着清远凉意,等候在殿内的庐陵王却依旧额带薄汗,心急如焚。

    姗姗而来的武帝扶着内侍坐到上位,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由问道,“何事禀报?”

    庐陵王拱起手,递给内侍一张供状,数枚铜钱,“回陛下,臣要报的,是湘东王私铸铜钱,广蓄兵马,意图不轨。”

    “什么?”武帝微微失色,半信半疑的看向内侍铺开的供状和那几枚明显不是官铸的铜钱。

    庐陵王摆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臣本也不愿相信。可人证物证俱在,臣只得秉公上报。”

    又解释道,“太子与臣一向同七弟交好,是而从不查探荆州内政。可七弟身边,却有个叫暨季江的令史,常来往于荆州和建康之间,行踪诡秘,臣才派人稍加注意。谁知竟发现如此大事,真令臣痛惜顿足啊!”

    武帝捻起铜钱看了看,面色阴沉,“暨季江何在?”

    “就在殿外。”

    武帝闭上眼睛,似乎在逃避什么般,不大情愿的吐出一个“宣”字。

    殿门开了又合,随之而入的,是身着官服的暨季江。

    暨季江到得武帝面前,脸上并无心虚之态,施施然行礼道,“臣暨季江,拜见陛下。”

    武帝不等他行完礼,就急迫的问道,“此供状所言,可属实情?”

    暨季江拱起手,做出全无顾忌的模样,“回陛下,湘东王的确在荆州私造铜钱。至于其他的事。。。”

    他顿住话音,看了一眼庐陵王。

    武帝就道,“五官,你先回去吧。”

    “是。”庐陵王听说暨季江承认了私造铜钱的事,明白大局已定,便不多做纠缠,当即退下。

    暨季江这才道,“可湘东王完全是被逼无奈啊。”

    “湘东王在荆州,既要勤政养民,劝课农桑,少不了轻徭薄赋。可又要整顿军备,平反清叛,所需并非数目。如此一来,入难敷出,再加上官吏贪贿,岁时朝贡,简直顾此失彼,穷于应付,才不得不出下策。”

    他说着红了眼眶,“湘东王常对臣叹息此事,又布衣简食,望赎罪孽。如此捉襟见肘,前后顾盼之际,如何还会有精力私蓄兵马,图谋不轨呢?臣望陛下明鉴啊!”

    相较于庐陵王的话,武帝自然更愿意相信暨季江–––他的八个儿子,如今只剩五个,不能再出差错了。

    “好吧。”武帝半是失落半是轻松的叹了口气,“既如此,等有司查明坐实,再做处置。”

    暨季江赶紧拱手,“是,臣告退。”

    武帝扶住前额,头疼的支撑在桌案上。

    叮咚一声轻响,伴着冰块融化后落入水中的闷音,然后是朱异走动时带起的衣物窸窣声,佩玉碰撞声。

    武帝这才睁开眼睛,迟钝而疲惫的发问,“彦和,你说呢?”

    朱异尽量舒缓的轻描淡写,显得自己既有人情味又不失公允,“庐陵王和暨季江各执一词,不能偏听偏信,还是该听听湘东王怎么说。臣以为,可先将湘东王调回建康,一则防患于未然,二则也能理清真相。”

    武帝有些迟疑,“那荆州交给谁?”

    “既然是庐陵王告发,干脆就交给庐陵王。左右都是陛下的儿子,给谁都是一样的。”

    武帝苦笑着缓缓摇头,“若果真一样,他们这些兄弟就不会明争暗斗了。”

    他沉思片刻,更加为难起来,“无论如何,要先召七官回建康。可怎么杜绝悠悠众口。。。”

    “那就收回七殿下的持节,改任护军将军、安右将军,即日还京。”

    这越俎代庖的决定,却得到武帝一个应允的颔首,和绵长的叹息。

    东宫。

    刚刚得到消息的太子,正满面阴沉的坐在上位,语带斥责,“五弟,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声,就私自禀报至尊?”

    庐陵王梗着脖子,毫不在乎道,“要是和阿兄商量了,阿兄能答应吗?我就是知道阿兄的秉性,才自作主张的。”

    “你!”太子气得无话可说,猛地站起身指着庐陵王,“你简直。。。唉!”

    他气急败坏的背着手走了两圈,才稍微恢复理智,谆谆劝道,“七官丢了荆州,岂能不恨你?好好的兄弟,怎么就。。。”

    “什么丢了荆州?”庐陵王毫无尊敬之意的打断了太子的话,语气满是愤慨憋怨,“我才是你的亲兄弟,荆州握在我手里,难道不是更好?”

    又冷哼一声,继续嘟嘟囔囔,“我知道你跟他好,可也别太偏心了。”

    太子颇为无奈,“我只是怕伤了兄弟情义。。。”

    庐陵王极其不屑的撇撇嘴,“什么情义!要是真有情义,就不会为这些事心生怨恨。”

    “胡说!这也能叫事?”太子呵斥罢,没好气的瞪了庐陵王一眼,咬着牙教训他,“孔融让梨,长谦幼恭,才是正道。。。”

    “什么孔融让梨?我看是养虺成蛇,养虎遗患!”庐陵王脾气暴躁的反驳着,不欲再就此事多做纠缠,“别啰啰嗦嗦了,反正我已经是荆州刺史,说什么都晚了!”

    太子一拂衣袖,也赌气道,“那就赶紧到你的荆州去!明日就走!”

    “我不!”

    “什么?你不?”太子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是不是想造反!”

    庐陵王气焰略减,却仍不情愿的反问道,“为什么赶我走?”

    太子刚跟他吵了一架,心中闷弱,便脱力般坐下,狠狠拍着桌案,“是你自己要做荆州刺史,不是我赶你走!”

    依旧梗着脖子的庐陵王嚣张道,“等七官回来,我当面问过话再走。”

    “什么?你还要见七官?”太子捂住发疼的心口,缓缓顺着气,“你不闹的天翻地覆,心里就不痛快是不是?你就不怕七官给你一剑?”

    “他打不过我。”

    “你!”太子越说越气,重新站起身来,狠狠给了庐陵王一脚,“走走走!别让我看见你!”

    庐陵王忿忿然走了,只留下高大却依然幼稚的背影。

    太子坐在案前,无法不想起幼时的光景。

    阮修容当年做采女的时候,是丁贵嫔帮衬了一把,才能从乌泱泱的美貌宫人里选出来,伺候在武帝近前,以至得幸有孕。

    无论丁贵嫔的本意如何,都算有恩于阮修容。何况阮修容无根无底,也需要寻个靠山,自然而然的,就依附了丁贵嫔。

    昭明太子自幼就不爱玩闹,只知道一昧趴在案前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

    男孩子的游戏,两个人是玩不出花样的,于是萧绎就成了他和五弟的玩伴。

    五弟从就生的高大,脾气也不好,总爱欺负人。不敢欺负他这个三哥,就转而欺负年龄又文弱的七弟。

    有时是无伤大雅的打闹,有时就演变成高高在上的凌驾。

    太子记得最清楚的,是某一年的宫宴。不知什么国家的使臣,供奉给武帝许多郁金苏合香,和几枚罕见的火齐珠。

    武帝将香料分给了嫔妃,火齐珠则赐予儿子们。

    他们三人,每人都分到了一颗。那是正好能握在拳内的玫瑰色宝石,云母纹路中发着皎洁的微光,虽然稀奇,却不算名贵。

    庐陵王生来马马虎虎的性子,不知怎么,就把自己的那颗弄丢了。他未加思索,就把七弟的那颗抢了过来。

    七弟什么也没说,只是双目泛起雾蒙蒙的水色,里面盛满显而易见的伤心–––那时候的七弟,还不是如今喜怒无形的模样。

    太子到今日,都清晰的记得七弟的眼睛,以及其中泛着雾气的委屈隐忍。

    太子忽然想起,最后,是他把自己的那颗,补偿给了七弟。

    建康城。

    一支欢欢喜喜,吵吵闹闹的迎亲队伍,正轰轰烈烈的过境。

    夏日黄昏火烧般的赤色云霞,将挂幔结彩的赫赫车马,锦衣玉饰的吹打卤簿,挤在路边的行人,林立街旁的商铺,甚至两岸迷离烟柳,飞扬落花,都铺盖上一层甜美且朦胧的淡红色云雾。

    坐在马车里的,是一位盛装女郎,看模样,约有十一二岁年纪,但已出落得粉雕玉琢,明眸善睐,不难想见今后的美丽。

    她此刻正好奇又略带羞涩矜持的微微偏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瞥向隔着纱帘的车外人烟。

    拥簇着的百姓们议论纷纷,“这是谁家接亲,阵仗竟如此之大?”

    “能不大吗?这出嫁的是散骑常侍杨皦的女儿,她可是天水杨氏里样貌最出众的,谁娶了她,可就有福气喽!”

    “嘿!岂止是天水杨氏,全建康也找不出第二个。”

    “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我没见过,可听人说过啊!好几位侯爷的儿子抢着求娶呢!”

    “那娶亲的是哪个侯爷的儿子?”

    “娶亲的不是侯爷的儿子,却比侯爷的儿子都贵重!”

    “这个我知道,听说是河东裴氏的哪个眷房,嫡系子孙,还有什么来着。。。”

    “是度支员外郎之子,叫做裴仁林。”

    有人插嘴道,“虽然俩家贵重,却怎么在六月迎亲?六月有前无后,半路夫妻啊!”

    “这些高门豪族不比你懂得多?我看肯定找术士算过,不会妨碍的。”

    “。。。”

    嘈杂的鼓乐声中,杨氏女郎根本听不清外面七嘴八舌的议论。落在她眼里的,是一张张带笑的脸,和随车侍婢们挥洒出去的铜钱,以及五颜六色,用彩纸包起来的糖包。

    孩童们边跟着捡拾铜钱糖包,边喊叫着各种各样的祝福,“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恩恩爱爱!”“相敬如宾!”

    杨氏女郎红了脸,悄悄咬唇浅笑。

    发间华丽的金珠玉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出绮丽的光芒,映照着似锦的美好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