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叉,那把发着蓝光的鱼叉,在不知何时已到了捕头的胸前,一股寒气,致命的寒气,似乎已经让心脏感受到死亡的僵硬的寒意。刀,一把寻常的刀,却格外的锋利,刀,不知何时拔出,但已经格开了那把致命的鱼叉,捕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丈,他惧怕那样的严寒,似乎心脏都将要结冰了,似乎血液都失去了正常的温度,他深切的体会到了死亡,那股充满血腥味道的死亡之气。这时,鱼凭空一跃,像一个大雪球,顺势在雪地上翻滚两圈之后,已到了捕头的侧后方,两把致命的鱼叉,像鬼魅般追在他的身前,无论他怎样的后退,都不能逃脱,此刻,他似乎都绝望了,感觉双鱼就是阎罗殿的黑白无常。但是,他还有一招这么多年必杀的一式刀法,他能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一定有他厉害的一招绝学,有时,他甚至以为,他的这一招出其不意的绝学,江湖上能完好无损躲开的不超过十人,甚至十人都是他的不太自信,因为自出道以来,这一招,从未失手。
人,突然消失的人;刀,如同一束黑暗的光,从鱼的裆下一闪而过,一刀直指要害,风又起了,捕头停在鱼身后一丈处,雪地上,鱼掉落的左手的一根手指,地上鲜红的血液不多,因为被他及时的止住了,他顺势捡起地上的指头,揣进兜里,他知道,若不是自己反应迅速,用手去接住捕头的那一刀,他此刻已经没了大话儿了,他对那只失去的手指充满了敬意和感激,但是他丝毫没有悔意和恐惧。
大鱼飞身而起,顺着风,像游在天空的一条乌黑的枪鱼,掌中带风,叉中带电,顺着捕头上路直攻捕头必救要害。鱼收起受伤的手,鱼叉当大刀,横扫千军,直取捕头丹田。两把鱼叉快到令人窒息,甚至比他已经逝去的光阴更快,捕头顺着风后退着,闪了一圈,绕开鱼的叉,刀劈向鱼的着力手,鱼凌空一跃,已凌空两丈,鱼叉携掌力,直攻捕头天灵,大鱼亦在此刻指着捕头的咽喉,他大概再也躲不开这双重的致命一击了吧,他自己都已绝望。但是他并没有被那极寒的两柄鱼叉刺中,他眼见着,鱼在空中,无故摔出三丈之远,倒在地上喘息着,捂着下腹,一时爬不起来。大鱼的鱼叉亦无缘无故脱手,飞向了不远处的假山下,倒在了石缝之间,但是他的丹田还是中了大鱼一掌,他不由的后退数步,一股黑暗顺着眼睛直接到了脚底,疼痛,痛彻心扉的疼痛,他不自觉的倒了下去,倒在了雪地里,失去了意识,他晕厥的片刻还在想,能有功力替他隔开双鱼这致命一击的,在这洛城牡丹园,大约只有树上的牡丹了,或者,他还抱有一丝期冀,那个人到了吗?他等待了半年有余的那个人,但愿是他吧。
但是,救下捕头性命的却并不是他期盼的人,他若能想明白,就应当知道,如果那个人来,他就不会挨着痛彻心扉的一掌了。
大鱼弃了捕头,迅速飞身拾起鱼叉,快步移动到鱼身侧,扶起倒地的鱼,两人相互贴背,如临大敌般,环视着四周。“何方高人莅临此地,指导晚辈二人功夫。还望现身一见,让我等当面谢之。”大鱼心生恐惧,说话也颤颤巍巍。
“前辈谈不上,以年岁论,妾当是晚辈。说道莅临,得二位高人夤夜至此,实属寒园蓬荜生辉矣,二位年齿长我几岁,还望移步地下圣泉,去跟妾身的几位不幸英年早逝的朋友叙叙旧。二位,话不多说,请自行了断罢。”一位妙龄女子的声音,年龄不大,声音更不大,却顺着风字字送进了二人耳朵,清清楚楚,使人心神荡漾,此等功力,绝非凡人所为。语句似乎温文尔雅,却句句杀机,傲慢无礼。
“原来是此间主人,我兄弟冒昧打扰,还望恕罪,尊驾武功深不可测,若今日肯高抬贵手,我兄弟二人从今而后,愿肝脑涂地,侍奉尊驾,望乞得一条命。”大鱼显然被传音者功力恐吓住,急忙求情着,转脸发现原本倒地的捕头连同躺在雪地里的刀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心怀愤恨,难道此人早知有高人在此,故意装死逃脱,或者还另有高人在此,念及此,尤是更加惊惧。
树枝,看似缓慢的树枝,远远的从三十丈外的松树上款款而来,像两位在江南杏花丛中的阡陌间漫步的少女,挎着嫩竹编制的篾筐,举手投足之间像春风拂过花丛,就是那如同江南女子般柔顺委婉的树枝,却瞬间出现在了双鱼的面前,像鬼魅般无所不在,他们也试图拼命去躲避,却怎么也避不开,因为命运,是人力无法更改的,两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两根树枝似乎缓缓的插进了自己的心脏,似乎时间静止了,接踵而至的是永恒的黑暗。他们被这样缓慢的树枝带出了一丈之外,面带恐惧,纹丝不动的躺在了雪地里,鱼叉,两把极寒的鱼叉,还留在了他们刚刚站立的丈外之远处。
牡丹本不愿杀死这二人,曾也有那么一丝想法,留下他们为自己效力。可转瞬间,一个黑影飘渺而过,躺在雪地里重伤的捕头已经消失了,她万万没想到,此地还另有此等异人,只能速战速决,杀死双鱼,前去探寻这位深不可测的异人。
天,渐渐有些昏暗,阳光已经卑微到了需要树木挪出位置,才能让人感触到它的存在,也是在这样的傍晚,阳光才在这一天第一次抚摸过一些人的眼睛和眉毛。已经昏睡许久,寒剑和妓女终于醒来,寒剑就平卧于枯枝上,妓女枕在寒剑的腹部之上,一袭长发,盖住了一个男人的心房,却没有缠绕住这个男人的心,无言,大概这就是人世间所说的尴尬吧。
阳光愈发微弱,晚风进进出出,深藏着的各自的故事,却纹丝不动。她对这个洞穴是如此的熟悉,她有想过留下,再静默些日子,也有想过远离,结束这一切,她总是如此的犹豫不决,也总是那样的契而不舍。
他似乎能动了,恍惚有些隔世,可又甚觉时光荏苒,大约已过了许多年,他大概是在地府吧,身侧的女子却非自己深爱的人,她还活着么?他应该经历了数场大梦,如今早已魂不守舍。如果她不在,他早已情愿不再独活,人的一生之短暂,有时候连深爱一个人的时间都完全不足够,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如此的可怜,如此的卑微,但愿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却又但愿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不愿纠结,更不愿就此放下。寒剑仿佛流泪了,无人知道他的感伤,知道他感伤的人却不知身在何处,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