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乌云散尽,树在下雪,满园子的足迹渐渐微弱,月光似乎强了些,人的影子仿佛在动,像一棵愈发固执的古树。生命正在陨落,夜很深了,园子太大,四面达官显贵的舞榭声进不来,园子里的声音也出不去,就闷在里面,些许声响也能振聋发聩。捕头身躯由着风四处招摇着,像一枚叶子生长在树上,他的前半生过得并不容易,许多时候都如履薄冰,在这样颤颤兢兢的夜里,他仿佛像幼时那个匍匐在淤泥中的男孩子一般,即使怯弱不堪,却也坚定信念。纵使狂风肆虐,一切都在散开,可他却感受到那压得喘不过气的阴霾离他不远,他四顾找寻,却一无所获,一切并不比天空的月亮好找,许多年来,他渐渐明白了,明白,意味着放下了坚持,放下了坚持,他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剑,快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丁海的剑就应该这么快,仿佛一道光,极冷的光,便到了大鱼的面前,这一剑他一定用尽了毕生的功力,他的这一剑,一定要见血的,因为不见血,就再也没有这么快的剑了。可世事无常,就算是这么快的剑,却并未沾到大鱼分毫,大鱼的身法并不快,却足以闪开这致命的一剑,他像月亮一样自信,像月亮一般无处不在。丁海匆忙转过身,鱼叉,是丑陋的鱼叉,不知何时,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脏,好冷,他感觉崂山深冬的雾裹住了他的身体,他再也挣脱不开。于是他倒下了,倒在命运的角落里,这是归宿,也是未来。他被这样的鱼叉刺破了心脏,却并没有喷涌出任何一滴血液,他只是像睡着了,一个中年人醉酒后,睡着了。
恐惧,致命的恐惧,易通仿佛被鬼魂缠住了身体,他惊恐的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目光涣散,他唯一的想法只是逃走,找一条最近的道路逃走。但是,他不明白,他已经逃不出命运的魔爪了,铁钩,像锐利的鹰携长空的利刃急袭而来。鱼随手一拿,便抓住了那致命的钩,易通却已然扔下双钩,快速闪入常绿灌木丛中了,像一只逃窜的黄鼠狼,惊恐万分之后,被不平的径绊倒在一旁,然而,他却再也起不来了,鱼叉,反射着光的鱼叉,贯穿他的咽喉,冷,出奇的冷,难道死亡就是这样的寒冷吗?这个奇怪的世界,让人心寒。然而,血液并没有从他的颈动脉喷涌而出,捕头渐渐明白,这对鱼叉原来似乎竟是海底寒铁炼制而成,鱼叉刺入身体,身体便被冻硬。或许死者也该庆幸,他们的死,并没有污染整个园子的纯洁。
双鱼相视微微一笑,鱼讪笑道:“素闻崂山双鹰纵横江湖,声名骇人,原竟如此不堪一击,奈何不早知如此,这些年,我兄弟每过胶州,皆刻意避让,现想来,大可不必矣,我等皆太不自信矣,看来这江湖,我兄弟二人联手便可任意纵横矣。哈哈哈……”
大鱼收起鱼叉,轻声回道:“二弟所言纵然不错,但为兄还是习惯海上过活,此番我兄弟只为红狐而来,切莫节外生枝,引来江湖众怒。待红狐到手,我等速归海上,倒是自乐得延年益寿,逍遥自在。”
鱼叹了一口气,讪讪说道:“一切都依大哥安排,大哥还是太心了些,切莫灭自家兄弟威风嘛。”
“嘘,心,有人。”大鱼突觉异样,提醒了下鱼。
“哪有人,不过是风罢了。”
“风中有人的气味,我感觉到了。若我猜得不错,就在西边的松树上。是吧?树上的朋友。怎么,有胆子来,没有勇气下来见一面嘛?如此功夫,想必是江湖响当当的人物了,莫不是不屑于与我兄弟二人相见?”
捕头一阵心惊,亦是叹服双鱼的鼻子,但是他却不敢下去,他在暗自窃喜没被牡丹发现,希望他们说的是牡丹,却不是自己。突然,背后一阵掌风,捕头从未见过如此强劲的功力,他不由自己,只能顺着风几个翻腾,落在了双鱼三丈开外,双鱼也吃了一惊,他们绝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落魄不堪的中年人,却有如此的轻功,能一跃达三十丈远,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若没有风和掌力,从这高出御风,他大约就能跃出十五丈,十五丈,自然不足以让双鱼吃惊。
大鱼上前一揖,谦卑的说道:“前辈可是世外高人?晚辈失敬了,在此向前辈致歉,打扰前辈了。”
“不敢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二位来牡丹园,可是访牡丹?夜深了,牡丹或许并不敢出来见人。”捕头的话明显是说给树上的人听的,但是双鱼并不知树上还有人,却以为面前的人在戏弄他们。
大鱼略带不忿,却强作平和的说道:“不才,敢问前辈称谓,江湖上有此轻功的不超过十人,这十人我兄弟都知道名讳,而你用刀,自然不是唐家的人,那世上只有五个,再刨除性别年龄,你不是潇湘公子和断剑丁雨,那就剩三人,泰山石道人我兄弟见过,您不是,那就剩铁掌摘月邹林前辈和终南猿怪元乞丐前辈了。素闻邹前辈素爱华丽,您衣着并非邹前辈所爱,难道您就是终南猿怪元乞丐元前辈?”
“非也,不才在下本江湖无名之辈,今夜至此,不过是信守承诺,在此等候一位故人。”捕头平淡的说着,看似冷静异常,可是他自己知道,今夜,他比前半生任何时间都紧张,几乎已经透不过气来。
“那前辈是注定要与我兄弟过不去了?”大鱼微微一憎,似乎也有些恼怒了,愤愤的说道:“前辈如此功夫,莫不是瞧不上我兄弟二人?”
“二位误会了,在下在洛城确实是等人而已。”捕头哭笑不得,却又不敢贸然有所动作,他知道,凭自己的功夫,至多能接住双鱼联手十招。
“前辈说在洛城等人,那就一定是在等人,可今夜在这牡丹园,前辈恐怕并非在等人吧?”大鱼貌似恭敬,双手早已运好掌力,准备随时发起进攻。
“前辈不敢当,今夜月好,此地雪静,在下觉得在洛城任何一处皆不得此地的美景,故此寻访而至,打扰二位雅兴,在此抱歉。”捕头依旧圆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谎,依旧故作镇静,但是他那把锋利的刀,早已做好饮血的准备。
“前辈既然执意如此,那晚辈可就无礼了。”大鱼还没说完,便有了些快到极致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