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佛动容道：“此水由离人之泪汇聚而成，名曰苦海。5s只因你罪业招感，方才身陷此间。袁不化，你若非真心忏悔，是无法从这里出去的。”

    白猿身上挂满了水珠，白色的毛发黏在了一起。他躺在湖心岛的岸边，喘着粗气，待燃灯佛说罢，强自支撑着站了起来，拼尽全力地喊道：“我没错，我没错，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白猿的声音沙哑了，眼角忽然淌下两行泪来。

    “袁不化，并非贫僧将你关住。你且想想究竟是谁关住了你？”燃灯佛脸现悲悯之色，继续说道：“待你想明白这个问题，苦海之水自会干枯。”说罢，燃灯佛转身离去，消失在波涛中。

    画面再次模糊，唯有白猿的呼嚎声还在我的耳畔回荡。

    ……

    白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这样被困在了荒岛之上。

    岛上的日子不仅枯燥无聊，而且物资极度匮乏。不过白猿很快发现，在这里，只要心中所想便能幻化现实。他首先幻化出一只蟠桃，然而吃进嘴里，却是滚烫的铜块，再幻化出一壶美酒，喝进嘴里，却是烧化的铅水。这里似乎就是为了和他作对而特意存在的地方。白猿愤怒而又无奈，只能饮用湖中的苦水，苦挨岁月。

    斗转星移，白猿在荒岛上不知度过了多少春秋。初时的愤怒渐渐平息，往日的恩怨不再萦怀，白猿开始思考燃灯佛留下的问题：“究竟是谁将我关住？”然而他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

    画面再次模糊，这次我陷入了一片黑暗，脑海中嗡嗡直响，仿佛要沉入无底的深渊，我心中一惊，猛然睁开眼睛，喘息良久，方才稳住心神。却见子姬坐在我对面，以手托腮，满脸关切地望着我，见我醒转，立时起身，扑了上来，抱住我，抽泣道：“你……你坏,吓死我啦。”

    “抱歉，害你担心了。”我拍拍子姬的后背，歉然道。

    “我才不是担心你呢，我……我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子姬将手放开，侧身拭去脸上的泪痕，负气说道：“我一醒来，就看见你与这老猿，相对而立，动也不动。我不明缘由，也不敢碰你，只能坐在这里傻等。”

    “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我抱歉地笑了笑。精神忽然放松下来，顿时感觉身困体乏，我和子姬互相依靠着，在岸边坐下，这才将落水之后的事情以及白猿的记忆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子姬听罢，摇头叹息道：“没想到这老猿也是性情中人，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可悲可叹。”

    我叹了口气，心想：“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还是留待后人评说吧。”

    “阿嚏、阿嚏……”子姬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脸蛋有些潮红，显得没精打采，似乎是感冒的前兆。这也难怪，落水之后，衣服已然湿透，贴在肉上极不舒服。微风拂过，渐生寒意。然而岛上荒芜，连生火的木柴都没有。而且与白猿同处一岛，虽然知道他深陷幻境，终究令人心神不安。我和子姬商议之后，均觉此地不宜久留，为今之计还是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白猿此时陷在幻化中，为心魔所困，已经不需要陷仙剑催动阵法。这就像乘船渡河，即然已经登岸，渡船就完成了使命。于是我拔出陷仙剑，化作毫光，收入眼中。接下来，白猿能否走出来幻境，就要靠他自己啦。

    折腾了半日，太阳渐渐偏西，没想到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想来等在门口的相武早已心急如焚了。我牵着子姬的手来到岸边，心念动处，唤来一艘渡船。正要登船，突然听到‘啪嗒’一声响，我急忙循声望去，见本来站立不动的白猿，忽然俯身摔在地上。我正奇怪，却见白猿的手竟然动了一下，随即活动四肢，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见状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料到白猿竟然这么快就能清醒过来，慌忙拉着子姬，跳上渡船，便要跑路。

    “友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可否听我一言？”白猿脚下踉跄，走了两步，方才站定，双手合十，低眉垂目，语气倒显得十分平静。

    我轻哼了一声，心想：“鬼才会相信你的话呢，逃命要紧。”然而心念动处，风没有来，脚下的船也不见了。

    子姬忽然惊呼道：“快看！”我急忙扭头，却见无边苦海，不知何时竟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滴水也没剩下。方才我因为过度紧张，只顾着观察白猿的动向，竟没有注意到周围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我一时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见子姬同样一脸茫然，于是将目光再次转向白猿，只见他依然双手合十，站立不动，似乎是刻意与我们保持一些距离，以让我们安心。见状，我心下稍安，对白猿喊道：“前辈，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就放过我们吧。”

    “友莫怕，我已经自废神通，再也不能为害了。”白猿平静地说道。

    “自废神通！”我大吃一惊。

    “正是。”白猿点点头，淡然道。仿佛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毫不相关一般。

    白猿的平静令我生疑，我犹豫了一下，问道：“这却是为何？”

    “我要感谢友令我直面心魔。回想过往之事，我过分沉迷力量，却忽视了修心，终于在修行的歧路上越走越远。我扪心自问，修道的初衷究竟是什么？是为了离苦得乐，但是我现在快乐吗？不但不快乐，反而很痛苦。也许只有放下才能解脱，放下过往的所有。”白猿诚恳地说道。

    “前辈，这又何苦呢。”我叹息道。

    “友不必为此伤神，神通终究不过身外之物。神通尽去，也不过是回归了最初的自我。太阳一直挂在天上，只是被云雾遮住，一时看不见罢了。现在云雾终于散去了。”白猿手指天空，厚重的云层忽然散开，金色的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显现在半空。

    我似懂非懂，追问道：“这涛涛之水又去了哪里呢？”

    “这里从来就没有水。”白猿说道。

    “没有水？不可能啊，刚刚还是一望无际的碧波。”我不解地说道。

    “这一切皆因我而生，只因我害怕面对现实，面对丑陋的自己，于是幻化出了一池苦水，将自己封闭在心中。因此困住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白猿缓缓说道。

    我似有所悟，说道：“前辈所言，晚辈受教了。前辈今后有何打算？”

    “我的罪孽是不可原谅的，我马上便要离开这里，尽余生去帮助别人，同时思考人生的意义，我要将我的故事和我的感悟告诉更多的人，让我的悲剧不再重演。”一时间，白猿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慈悲的光芒。

    “这便要离去吗？”我忽然有些不舍。

    白猿点了点头，合掌躬身，说道：“人生苦短，聚散无常。友且珍惜当下，珍惜眼前。莫待后悔迟，莫待后悔迟……”说完，飘然离去。

    望着白猿的背影，我忽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不觉喊道：“还能再相见吗？”

    “有缘自会相见……”白猿的声音渐渐远去。他虽然神通尽失，然而身体强度依然远胜常人，行走甚速，不一会便消失在远方的薄雾之中。

    我和子姬朝着白猿消失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