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二章 波谲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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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阿正阿耀将开来的高档私家车停在了四喜酒楼的侧边巷里，两个白纸扇一前一后被大头引上二楼，柯将手下一一引见之后，宾主落座，相见甚欢。

    会计师陈孝正从公文包里取出授权书和八张产权转让协议书各按中英双语一式两份，递交给柯签署，将八间仓库的法人代表从海港集团董事长阮金凯——也就是八指叔的名下过户到柯守仁手上。签字署名之后，只要再去相关部门递交副本做好登记即可完成手续。

    草草签完，律师蒋天耀打开电视转到新闻频道，屏幕上正在播放警方昨夜在一处豪宅侧道发现一具男尸的新闻报道，警方初检系割喉自杀而死，已排除他杀。“是陈升……”阿耀指着被装进尸袋由两名底层警员搬上担架的尸体说道，“……那是叔公骏爷的祖宅。看来陈升没让八叔失望，就让警察去慢慢调查吧。”阿耀口气平淡，对这种血腥场面并没有多少感彩，显是见得惯了。

    “那，我们今天去各个仓库走一趟？”八指三言两语就迫得陈升在叔公住处自杀，第一次见识到八指叔威严的柯强按下心底的震惊，将思绪放在手头要做的事上，借此分散注意力。“我没问题。”会计师阿正说道。

    “柯老板，请问去多少人？”律师阿耀注意到一个问题。“坤叔和我一起去，阿财大头留下守家，山狗会带二十人过来会合然后一起去。”“我觉得不是很妥当……”阿耀不露声色地说道，柯和坤叔同时疑问的看过去。

    “我们今天去这八间仓库并不是为了争抢地盘，刚才签署的文件具有法律效应，所以我们只是去接收产业，人太多反而容易误事。所以我的看法，最好是精兵强将，先礼后兵。”阿耀言简意赅的说道。柯看看坤叔，坤叔点点头，“还是多带些人吧，需要时可以随时进场救火。”柯还是有些不太放心。阿耀没有再坚持己见，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山狗回来，同行的除了之前两个红棍铜虎和肥龙之外，还有之前十个八叔安排过来的职业打手和七八个山狗从徒子徒孙中挑选出来素质比较好的年轻拳手。

    “车的问题怎么解决？”山狗声问道。“坤叔，你那里有没有认识的车行？”柯压低声音来掩饰自己事先考虑不周的尴尬。“我十多年没碰过车行生意了。”坤叔摊摊手，一脸的歉意，自从杀人坐牢之后，坤叔就没再做过本行。“我倒是有几个朋友。”大头插嘴道，“之前来酒吧消费的客人给我推介过两家车行，价格方面可以给我们优惠。”“行，我知道了。”柯点点头，知道这些车行交情不深，也不会有太大的优惠。

    思索了一会，柯这才发现众人都在等自己开口，如梦方醒般吩咐道：“大头带坤叔去车行转转买几辆二手的面包车吧，价格压在三万块左右，都算在酒楼的账上……”

    “八叔临行前嘱咐过，”会计陈孝正有些看不下去，说道：“车马费不用太节省，先从港区的账上走就可以，面包车那种东西，看着好用，就怕有事的时候靠不住。5s再说，也太寒酸了点……”

    “不，不，这钱可不能让八叔来出……”柯拉着阿正说道，然后打发大头和坤叔先走，余众继续在一楼休息，山狗阿财陪着阿正阿耀两个在二楼会议室喝茶闲聊，柯则将母亲送到老宅和邻居大婶们打麻将，安顿下之后才返回酒楼。

    到了中午时分，车行送来三辆五菱，合计不到五万块，把四喜酒楼之前剩下的那点家底又花了个七七八八。打手们将各自背包里趁手的铁棍片刀放进面包车后箱，引得几个武馆拳手纷纷侧目——山狗带来的这些年轻人只是凑个人数，最多打打群架，街头砍人这种事实在不适合他们。

    柯守仁坤叔坐在律师蒋天耀的皇冠1上，山狗则跟会计师陈孝正开的港区给配的奥迪100紧随其后，后面两个红棍铜虎肥龙各带五个手下开一辆五菱荣光面包，以及武馆八个年轻人挤在最后一台车上远远跟着。一行五车载着二十多人沿滨海公路向第一个目标龙岩货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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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岩货仓建在墨城商务西区的东北部，濒临海湾和铁路线，附近的沙岭货运车站，是钢铁煤炭等物资前往港区装船最近的重要枢纽。也因如此，龙岩货仓成了八间仓库中最重要的一间。

    一行人乘车沿滨海路赶到龙岩货仓后门附近的巷，将三辆面包依次停在路边暗处，坤叔山狗按着柯的吩咐安排好铜虎肥龙等二十个手下做好望风和情况紧急时的联络暗号，然后两辆轿车带着五人缓缓开向仓库大门。

    库区大院门卫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人，律师蒋天耀按了两下喇叭，看门人从门卫室里探出头看了看，没有过问就打开了电动伸缩门。“他们认识这辆车？”柯看似随口问道。“不，我也是第一次开车过来，以前都是坐八爷的那台奔驰600。”可点点头，隔着车窗又看了一眼门卫，原来是形同虚设一般。车子重新发动后柯才突然发现，蒋天耀这么年轻，又称八指叔为八爷，看来辈分上比自己还要上一辈，阿正和阿耀平辈论交，看来也是一样。柯心里偷笑了几声，虽然入门晚年纪又轻，但只要有这个辈分在，阿耀和阿正就必然不敢做出背叛自己，欺师灭祖的事来，以免到时候三刀六洞加诸自身。

    车子在仓库大院里划了一个圈，这才停在一间看似简陋的彩钢板简易楼前。五个人下车，沿着有些生锈的铁梯向仓库办公室正门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里面被惊动的工作人员就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几个不速之客，尤其是看到跛脚的柯和面目不善的坤叔山狗等人。“你们范经理呢？”阿耀扶了扶金丝眼镜，对办公室里一个有些龅牙的女职员说道，“他在里边。5s”出纳会计龅牙妹认出眼前就是海港区的律师蒋天耀，以前曾和港区的阮金凯董事长来仓库视察过工作。“好的，谢谢。”阿耀礼貌的点点头，引领着柯等人一起进入简易楼内。

    “呦，是阿耀啊……”龙岩货仓的经理范铮早从监控里看到阿耀等人进来，在众人踏进办公室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一见阿耀便故作热情的说道，“这几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柯守仁柯老板，东帮豹哥的关门弟子，以后也是这间仓库的法人。”蒋天耀介绍道，会计师陈孝正则踏前一步将八指署名的授权书和产权转让协议拿出来递给范铮。“全套的手续都在，你看一下。”阿正的话说的并不太客气，看样子是没把范经理放在眼里。

    “第一次见面，柯老板，以后请多多关照。”范经理干笑着将柯的手紧紧握住。“真没想到柯老板这么年轻，阿香，快给柯老板上茶。”范经理一边吩咐同一办公室里的年轻女秘书，一边热情的招呼着，脸上的热情溢于言表，阿耀倒是见多了这样的嘴脸，因此冷笑着看柯的反应。

    柯有些冷漠地应付着范铮，也许是因为幼年丧父，又或许是因为父死母疯，而在少年时代遭受过太多人的欺侮霸凌，柯早就练就了敏感多疑的个性和一眼看穿那些隐藏在伪善皮囊下想要戏弄自己的本能。但不了解柯过去的阿耀阿正等人，却误以为柯极有城府，深不可测，这与他前几日里给他们的感觉完全不同。而这种处事风格，却和海港船王八指叔非常神似。各人都在心里暗暗想到，柯能得到八指和豹哥的赏识，快速跃升到今天的地位，或许真的不是偶然，而是他们看出了在他身上隐藏着的某种特质。

    跟着范铮将龙岩货仓的每个库房和角落都巡查了一遍，蒋天耀从之前的龅牙妹那里取走了仓库里的零散账目交给会计陈孝正以便对账，范铮配合的态度让柯坤叔阿耀都确信手里的账目并不是他们想要找到的真正账本。

    “确实是本假账，”众人回到车里还没坐稳，阿正只翻了其中几页，就合上账本不客气的说道，“上个月7号和八号，八爷的一批货夹在一船轮胎里出港，这账目上就一点没提，连数目都没有动过……这本是明账，是给审计和税务看的……看来范铮是把我们当傻瓜了。”

    柯和坤叔对望一眼，都没敢问八叔出的是什么货，阿耀倒是看出两人心里有话，随即补充道：“是45公斤黄金，用来贿赂马六甲两岸的军阀，让他们对我们的船开一面，免得让当地海盗打我们的主意。”柯和坤叔点点头，幸好八指叔运输的不是毒品或者军火，这让两人放心了不少。

    “你说这是明账，那么还有暗账么？”柯问道，“不错，不管是这些仓库还是港区的财务，至少都会有两套账本。第一套是明账，给工商税务审计看的，所有的账目都由资深会计师平账，一般查不出什么问题来。第二套是暗账，除了正常商业行为以外，凡是牵扯到社团内部交易的账目，也要记录在内，一般由专人负责保管和运送，定期要在社团内部进行查账和审计。至于范铮这里，我相信他还有第三套账，而我们需要的也是那本账目。”会计陈孝正慢慢说道。

    “你们说，他的第三套账本会藏在哪里呢？”律师蒋天耀一脸坏笑，显已是胸有成竹。“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带在身上，也不敢放在家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坤叔一本正经地分析道，阿正和阿耀都点了点头，“他也不会把账本放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坤叔继续眯着眼睛分析道，“我发现他办公桌的两个显示器上都有监控画面，一个是工作区的监控，另一个看不出是哪里。此外他办公室里还有一幅海船航行的油画，整个房间到处都有灰尘，唯独画框上没有，所以，要么画框后面有暗格或者保险柜里有东西，要么就是他监控器监控的地方有东西。”

    坤叔一口气说完，阿耀和阿正都吃了一惊。“你说的不错，我之前也发现那副油画背后有玄机，不过你说的监控也有可能，我还从来没想到过。”阿耀敛起笑容，脸色慢慢阴冷起来：“这么说，倒是棘手了，如果范铮没把真账放在办公室里，那我们就不太容易得手了。到时候人还没冲进去，他的人已经把账本给毁了，来个死无对证。”

    “他的办公室里不是还有个女人么？”一直安静听着的柯突然冒出话来，“有没有办法让她开口说出知道的东西？”柯的话更像是吩咐而不是献策。“我想大头比较擅长这个。”坤叔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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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四喜酒楼，一行五人又窝在办公室里计议了半天。留在一楼大厅里等待的十个打手，在铜虎肥龙的带领下先散了出去探听消息，坤叔则拉着大头再三叮嘱。不久之后，龙岩货仓的经理范铮和秘书蔡香的资料便汇总到了柯面前，大头按着坤叔的吩咐随即前往范铮常去的新世界夜总会蹲守。

    阿财随后被叫进办公室，坤叔随手画了一张龙岩货仓的整体平面图，大略标上出入路线和办公室的位置，又将油画和监控两个位置标了出来，详细说给阿财听。不过阿财却是面有难色。曾因为盗窃被砍断一根手指之后，阿财曾发毒誓再也不做偷鸡摸狗的勾当，如今坤叔如此安排，让他感到进退两难。

    “算了，不要再为难他了。”柯有些于心不忍，挥手制止了坤叔，让阿财先回去休息。坤叔脸色铁青地看了看阿财，没有再说什么。

    几人商议了半晚，最终也没能拿出什么意见，只得开火做饭，准备各回各家。山狗下楼招呼了几声，阿财都没有回应，坤叔山狗和柯下楼查看，只见后厨门上粘着一张纸条——阿财决定去闯一闯龙岩货仓。

    柯担心阿财出事，声埋怨了坤叔几句，随即叫上山狗、铜虎、肥龙三个驱车再往龙岩货仓。

    一路无话。四人将车停在龙岩货仓西面的暗巷里，留下肥龙看车，铜虎山狗帮着腿脚不便的柯翻墙进院，躲在暗处。远远地，就听到货仓办公室附近传来的鼎沸人声。

    库区投射灯下，约有三四十个混混手拿铁棒利器围成一圈，里面不断传来起哄、殴打和惨叫声。山狗仔细辨认了半天，这才和柯低声耳语道：“是西区夜叉的人。看来范铮已经投靠了叔公。”柯皱着眉有些脑火地说道：“里面的人是阿财么？”“看不清楚。”山狗仔细辨认了一番，才说道。但是柯已经明白，那个人就是阿财。

    漫长的几十分钟过去，那群混混终于结束了暴行。夜叉领着几个心腹扬长而去，剩下的人将一动不动的罹难者抬上一辆面包车，出了库区大门径直向海边驶去。柯山狗等人开车悄悄跟在后面，待那些混混将人丢下海散去之后，这才赶紧冲下去救人，被打的人事不省的正是阿财。四人七手八脚的将阿财送到医院抢救，医院方面报了警，几个警察在医院里给柯做了笔录，忙了半晚，才各自放回去休息。

    清晨，医院打来电话，说阿财已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人还没有清醒过来。柯安排律师蒋天耀和会计陈孝正前往医院办理后续的缴费事宜，然后拉来坤叔山狗和铜虎肥龙四人商量对策。四人正说着，楼下大头传来消息，市局重案组的罗少威警官过来了解情况。

    将罗警官迎进会议室，柯安排坤叔倒茶，然后三人尴尬的坐成一圈，陷入沉默。“柯，我这次来，是听说你的伙计被人打伤。我相信你不会轻易与人结怨，所以，我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我能怎么帮你。”罗警官率先打破沉默。“坤叔，你把那几份合同的备件拿来。”柯吩咐道，然后冷淡的递给罗少威，说道：“罗警官，前几日我的名下接手了八间仓库。昨晚我的伙计阿财，在龙岩货仓附近被流氓滋事毒打。详细的情况，我已经写在昨晚警官的笔录里了。”柯将合同双手递给罗警官，同时以逐客令的口气说道。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要求你什么，”罗警官站起身来，对柯守仁诚恳的说道，“但是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是阮金凯那种有黑帮背景的生意人，还是你身边的这些伙计，他们都不值得你用人生去作为代价。江湖不是你这样善良的人应该涉足的地方……”“罗警官，”柯毫不客气的打断罗警官的话，硬气的说道：“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去为人处世……这些人不仅仅是我的员工，他们现在，也是我的家人……还有，我们不是朋友。”

    罗少威警官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匆匆离去，这一刻他知道，柯守仁的人生，到此已经完全改变了轨迹，正在向一条黑暗的不归路加速驶去，下次再见，他们就是敌人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坤叔看着罗警官远去的背影，对柯问道，这一次，他没有越俎代庖，替柯出主意。“他们会付出代价的。”柯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