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细雨霏微,黑云沉坠在树梢头,酝酿着大雨。
长源策马在林间穿行,蕴秀去会他的故友,他就在这骊山观景闲行。长源自怨自艾半日,悔不该听蕴秀之言,带他来此去会故友,天黑之前倘赶不到临渭镇,只得在这林子里野宿了。想到此,心中叫苦不迭,叹了口气。
猛地一阵塔塔蹄声,前面林木间悠悠晃晃闪出一骑。那骑者胡须花白,宽大的黑衣袍里套着一个佝偻的身躯,鞍座后还挂着个大葫芦,系着根红丝带。待再细看,那坐骑却是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青驴。
长源策马上前,拱手道:“丈人拜揖,在下这林子里走迷了道,面前这路可是通往临渭镇?”
那老人在驴背上慢慢张开眼来,好奇地望了望长源,半晌乃笑道:“这位少年公子顺这路走去,可得要绕大弯了。老朽正无事,指引你一段吧。”
长源看那老者带着一个葫芦,必是走江湖的郎中了,赶忙道了声谢,又笑道:“恕在下一唐突,思想来丈人是个大夫了。”
老丈呵呵大笑:“老朽只是个云游四海的道人。”说着拍了拍驴背上的葫芦,“这葫芦是空的,怎比寻常大夫的葫芦里,藏了许多灵药呵。老朽只是喜欢这葫芦,故常佩带在身边,这里的人都唤老朽作云游道人。呵呵,正是“云游天下日月悬,葫芦中空山川藏”。
长源唯唯。
云游道人又道:“足下语言,不似江南人物,莫非也是云游到此。”
长源首肯,只不言语。心想既然这老人是个尘俗外的道士,似也不必认真与他披露自己的身份。
云游道人又细细乜斜一眼长源,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两骑一先一后走了十来丈路,云游道人忽回头道:“公子,我们顺路先去河边走一遭,渭水刚捞起一个人来,或许并未淹死哩。”
长源答应了,策马跟上云游道人。
不一刻,果然转出了松林子。林子外一带长堤,长堤外鱼塘桑林,笼罩着朦胧的晚霭。一望林木丰茂,川泽广远,佳气郁郁,风景十分秀丽。他们沿着长堤走了一节路,便到了渭水的河岸。
岸边的鱼市早散了集,宽阔的码头上围着一群神色慌张的百姓。一队军健正在那里吆喝着驱赶人群,一匹高头骏马在岸边巡走,马上端坐着一位剽悍的校尉。
云游道人声道:“官府已派人来,公子既然到了这里,我们何不也上前去看看热闹。”说着翻身下驴,蹒跚步子挤进了人群堆里。
长源心中暗笑:“这老道虽云自己是方外之人,不成想对这红尘俗事也很有兴趣。”
围观的众人似乎都认得云游道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云游道人,周川这后生前日还好端端的,不想竟被人害了。”有人低声耳语云游道人。
长源在一株古柳边系了马,又将云游道人撇下的青驴牵过一并系了,也挤到了人群中。
四名军健正在用力将人群推搡,不使他们挨近尸身。长源挤到跟前一看,不禁一阵寒噤。
死者显然生前横遭拷掠荼毒,百般摧残。被烈火烤炙而糊烂的皮肉因浸水过久露出白骨,十分狰狞可怕。双手已被剁下,与臂膊尚未断绝,粘贴在血涔涔的衫袖内。肚腹切开,五脏六腑历历可见,污浊的肠子坠流于肚胯下,臭秽不堪。忤作正围着尸身认真验查。
忽见一个精瘦干瘪,身穿黄色绸衫的中年男人挤进来大声叫道:“那厮胳膊上的行囊包袱是我的。他偷了我的银子,不得好死。”
兵士从尸身肩下拽下一个粗蓝布包袱,他鄙夷地瞅了那黄色绸衫男人一眼,把包袱递呈给了校尉。
长源正疑惑地看着那黄色绸衫男人,云游道人用胳膊肘掣了他一下,轻声道:“那人是青云客店的方掌柜,死者便是他店中的帐房,名唤周川。”
校尉终于发命令了:“将尸身权且抬回军寨,青云客栈的方大成,和那两个发现尸身的渔夫,也一并押去军寨,等候勘问。”
兵官指示几名军健,用担架抬起周川的尸身,又押了方大成及两名渔夫,沿一条青石板大街,向军寨营盘走去。
人群散了,长源去向那株柳树解缰绳,问云游道人:“死者是临渭镇市上的百姓,这案子如何解去军营鞠审?”
云游道人道:“公子有所不知,皇家行宫华清宫就在临渭镇上。华清宫是皇上悉心经营的,这离宫宏大,且有天然温汤,皇上每年都要到此游幸,岁尽始还长安。故这里临渭镇上下一应军民政务、刑名官司,都归驻守这里的御林营军寨管摄,适才那骑高头大马的,便是营盘里的军司校尉。公子既已到了这临渭镇,那一条青石板大街一直向南,便是镇上热闹的市镇。那里有两家大旅店,一家叫九霄客店,另一家便是出这命案的青云客栈。大夫自顾去投宿,老朽这里告辞了。”
说着用手拍了拍那青驴的大耳朵。青驴转过身,进了一条狭窄的巷,瞬间便不见了影踪。
“长源牵着坐骑沿青石板大街慢慢行来。见街隅角处有一铁匠铺兼营马店,长源赶紧将马牵入铺内,给铁匠一把铜钱,要他检刷一下马蹄,好生喂点麸料,牵去后院拴了,翌日他再来领取。
长源原打算路过这临渭镇,好好颐养两日,钓钓鱼,逛逛风景名胜,因此不想暴露了身份。谁知自见了周川的尸身,心中又久久平静不下来。他很想知道军寨里的那位军司校尉如何审理这桩人命案。且走且思,不觉竟走入了一家茶肆。
茶肆里人声鼎沸,茗烟缭绕,一桌一桌闲极无聊的茶客,正在律津有味地议论着,渭河里新出的案子。长源拣了一副座头一屁股坐下,茶博土殷勤上来侍应,不一刻便端上了一盅新沏的香片。
茶客们谈论周川的话,偶尔可听着几句,片言碎语都不真切。大抵是说周川不会偷方大成的银子,又说他死得太惨等等。长源想到投宿的事尚未定妥,不敢久坐,胡乱呷啜了几口茶水,便赶紧出了茶肆,急急往镇里闹热处走去。
御林营军寨的南头,一路行来见车马流动,人烟聚集,店肆如林,如那州府一般,十分的繁华。走过军寨的辕门时,长源忍不住好奇地抬头细看了一眼高耸的堡楼,恰正与高高站在雉堞边巡视的兵曹打一照面。那兵曹便是头里在码头上验尸的忤作。”
长源刚待要离开军寨辕门,那兵曹却已下来堡楼,迅步走到了长源面前:“且慢,军司薛校尉要见先生一面,卑职在此恭候多时了。”
长源吃一大惊,那兵官已伸过一条胳膊来将长源拉到了堡楼的石梯下。见他轻轻吩咐了值班的营卒几句,便拉着长源上楼。长源不由自主地跟着了,不成想,还没上三四级石阶,只听得背后“咣啷”一声,那营卒已将堡楼的铁门关合。又重重地挂上了一道胳膊般的大锁。
长源随兵曹盘旋着石梯而上,来到一衙厅门首。那兵曹去两扇朱红槅子的铜环上轻轻拍打了两下,门开了,走出来相迎的果然是少间在码头上见到的那位剽悍的校尉。
“李翰林大驾惠临,真可谓蓬荜生挥,只恐寨,不堪歇马,晚生这里恭候多时了。”邹校尉堆起一脸笑,轻声又道:“晚生姓薛,名威,忝居军司卑职。”一面又吩咐:“柳兵曹权且退下,今番由我自己款待狄县令。”
长源愕然:“足下如何认识我来?”
薛威嘻嘻一笑:“在京师时曾见过一面,长源公子哪里会记得我一个军官。再说,今日码头上时,你正站在云游道人的身旁。长源公子此番来临渭镇,莫不是有公务在身,又不便张扬,故此微服装扮。”
长源道:“公暇之余,念慕这骊山渭水,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只求来此钓鱼,休歇休歇。故尔不敢扰惊地方,徒滋风波。”长源故意隐去蕴秀要去拜访故友之事,只说自己来此游山玩水,钓鱼取乐。
薛威又笑:“长源公子还有这等闲情逸兴?”
“久居长安也是烦闷,恰逢这春光大好,所以来此踏春观景。还有一事,薛校尉可知道那云游道人的底细,我见他行踪多有些古怪。”
薛威答言:“这位云游道人端的是个高人,近二、三年每年春天,都来这临渭镇,自向松林深处结一茅篷居住,修养真性,绝少与人往来。市镇上人都认得他,只不知晓他的来历。”
长源乃问:“不知足下唤我来此,有何事吩咐?”
薛威正色道:“长源公子或有所听闻,朝廷久有明文典律,凡往来于临渭镇的士民客商、百工技艺人等均须在军寨注册备案。如今皇上的万春公主驻辇华清宫,这临渭镇一带盘查尤严。今日我见长源公子既不愿披露官身,不如就以我的一个京师老友的名衔注册备案吧,只讲自己是走方郎中,如果遇到巡查军士,也好免去了许多麻烦。”
长源看薛威说的一番话,似乎是早就想好的一样,心中不由疑心大起。
薛威也不等长源答允,直接转头叫了一声:“柳兵曹!”
柳兵曹应声进来衙内,恭敬递呈上一折柬。长源接过一看,原是一大红名帖,上书“长安大夫卢静安”,背面加盖了临渭镇军营的印戳和朱批日期。心中亦明白,叠过便纳入袖中。
薛威忽喟然发叹道:“长源公子此番来临渭镇作客,在下倘有疑难,也好有个请教。”
长源忙问:“只不知足下遇着了什么疑难?”
薛威蹙起眉头:“不瞒长源公子,自从万春公主驻辇这华清宫,三年来晚生为这地方靖安疲于奔命,耗尽了心血。这万春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她在这里稍有不测,我们如何担受得起?”
长源疑惑:“难道华清宫内之禁卫也是足下的公务?”
“不,不,在下只管辖临渭镇水陆衙司的公务,华清宫内尚有三位大人分掌宫禁。最高的官儿便是总摄宫内监门大权的内承奉杨太监,其次是宫掖总管韦自高,还有翊卫中郎将赵国安。赵将军乃正是在下的上峰。”
长源道。“我见这临渭镇水陆便利,物丰民阜,百姓安居乐业,正所谓太平盛世景象,民俗敦厚,古风犹存。足下可垂拱而治,又何忧愁之有?”
薛威摇了摇头:“长源公子所说甚是,这里临渭镇固然久不见有偷、乞丐、娼妓,但却难保没有胆大妄为的巨奸悍匪窜流于此,滋波兴浪,困扰地方。而且今日有人在西绣岭见到有一条大蛇,据说比水桶还粗,惹得周围村民心里不安”
长源点头频频:“足下莫非指的是青云客栈那周川的人命案?”
薛威苦笑一声:“那周川是在邻县的山路上被歹人杀害的,尸身抛入渭水,顺流漂到了临渭镇。这事下官尽可推诿,移文申报邻县审理。”
长源不解道:“那方大成、周川的青乌客店不是明白开在临渭镇上的么?这人命案只怕不是这么容易推走的?”
薛威看了长源一眼,笑道:“对了,这里有几样东西是从周川尸身上搜得的。”他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一折地图、一把算盘、一叠名刺和一串铜钱。
长源展开那折地图,见地图上标明从临渭镇至邻县十里铺的山路涂画了一道粗粗的朱墨。
“长源公子,周川那厮偷了方大成的二十两银子正是沿着画了朱墨的这条山路潜逃的。方大成是这里出了名的悭啬鬼,缠住我非要赔偿他的那二十两银子不可。
长源问:“足下又是如何晓得周川偷了魏掌柜的二十两银子?”
薛威嘿嘿一笑,道“长源公子有所不知,这方大成是个守财奴,当真是一毛不拔。柜台抽屉里有多少散铜钱他记忆来一文不差,这二十两银子失窃焉得不知?却是剜了他的心肝一般,没得失心风还算是侥幸。正缘此,他把周围人情都做绝了,成了孤家寡人。半个月前连他的老婆也随人私奔了,可不是现世报应。好,不谈这些,这两天细雨霏霏,江风乍紧,正是钓鲤鱼的好时机。呵,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尽可来军寨找我,不过切莫忘了你的身份:长安大夫卢静安,不可疏忽了。青云客栈出寨门向南没百来步便是。”
天黑下来时下起了瓢泼大雨。青石板大街上竟无一人,长源掣着方油毡布遮了头,但全身衣抱都被打湿了。懵懵懂懂地被人摆布了这半日,泼头一阵冷雨倒有点将他打清醒了些。这时他很觉后悔,悔不该没问清缘由,就匆匆接受了“卢静安”的假身份,他预感到将有十分蹊跷的事会紧跟而来。想到周川尸身的惨状,他又觉得这临渭镇有一连串怪事,薛威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衷不便宣明,但他显然又对周川的人命不屑一顾。他暗示的巨奸大贼又是指的什么人呢?转而他又琢磨薛威此举的目的,但又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转着思绪,不觉已到了青云客栈的门首。
店堂里早上了灯,两排铜烛台在空荡荡的店堂里闪烁着古怪的光焰,弥漫着一种神秘的气氛。
长源走近帐台,方大成忙堆起笑脸相迎。长源在登记册上填写毕,要了房号,长源进客房,匆匆收拾了便去汤池沐浴。
骊山本来就有温汤,所以这临渭镇的客栈,都有汤池供客人洗浴。汤池这时已没有多少客人。白瓷砖地上架起一竹榻和茶几,竹榻上坐着个五短身材、大腹便便的商贾正在吃茶,有两个彪形大汉伺候着烧水。
长源自顾沐浴,那商贾上下打量了长源,并不吱声,使眼色唤来一个下人,他耳语了几句。长源浴罢整衣时,忽见他的褡背被人翻动过,内里东西未少,但军寨签押的那大红名帖,却湿了一角,心中不由起了疑云。
晚膳毕,天幕上挂出一钩明媚的新月。长源吹灭了蜡烛,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欣赏着宁谧的夜色,有人轻轻敲了一下房门,一个伙计端一茶盘推门进来。那伙计招呼了长源,放下茶盘正待回转,长源正欲打听一些这镇上的风物,就道“伙计,你且莫急,我问你这周川正是你们的账房先生?”说着拿出一串铜钱,放在桌上,说道“赏你喝茶的钱”。
那伙计高兴不已,赶忙伸手拿了,一把揣在怀里。凑近长源道“一看客官身材凛凛、相貌堂堂,有气度的,就知道是京师人物。这位公子,不瞒你说,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多,客店已经乱成一锅粥,您有什么要问的,人一定知无不言”
长源发觉这伙计伶俐机警,胸有城府。
“伙计,冒昧问一声你的姓名。”
“的姓曹,在家排行老三,镇上人都叫我曹三。”
“曹三,你可认识适才从汤池沐浴出来的那位客人?他带着几个彪悍的随从。”
“客官指的莫非是杭州的郎大掌柜?大名唤作顾庆前。他是我们店的常客,这临渭镇上有他的一处绸缎庄仓库。这次已住了半个多月了,楼下西厅一溜上等房全被他的一帮人包下。”
长源点头频频,又转了话题:“曹三,听方掌柜说,帐房周川潜逃时偷了他二十两银子,这事当真?”
曹三鄙夷地嗤了一声。
“方掌柜他空口图赖,信他不得。他为人精明刻薄,极是悭啬,钱就是他的命,从未吃过一文钱的亏,哪里会有二十两银子让人偷去。不瞒客官说,周川为人忠厚,不会做贼。”
长源急问:“那他因何遭人杀害,听说是在去邻县十里铺的山路上。”
曹三皱眉道:“周川身上并未带有现银,那强人为何偏偏要杀他性命呢?”
长源认真道:“我思量来,那歹人原指望他身上有钱,他是客店的帐房,哪能无钱?谁知半日搜不出银子来,恼羞成怒便下了毒手。
曹三道“客官猜的极是,按说周川这个人真是不错,我们又常去渭水上钩鱼捕蟹。他土生土长,又极好水性,这段渭水上下三十里河道水滩,他闭着眼睛都能数得出来,一条舢板在水上拔弄得如飞一样……。而且他还喜欢镇上一个妓女,那姑娘名唤紫茜”
“紫茜,这名字不像是妓馆女子的名字?”长源一惊。
“是的,谁知道呢,那紫茜也不是本地人。唉,周川他其实也是单相思哩,紫茜其实心里早有了人,并不理会周川一片痴肠。而且听说半月前,紫茜已随人私奔了……”
“半月前就私奔了?那个人是谁?”长源心中又生起层层疑云。
曹三摇了摇头,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长源又道:“紫茜这一出走,那周川心中必是痛苦异常。”
曹三不以为然哼了一声;“他似乎并不怎么挂在心上,前几日我见他在帐台上算帐一面还哼着曲,定是又赢了顾大掌柜的银钱,所以才这么高兴。”
“周川常与顾庆前赌钱?。”长源问道。
“他赌。”
“他赌能赢?”
“赢不少哩。”
“他能赌赢那个顾大掌柜?”
“赢了。不过我看那姓顾的,多半是故意输钱于他,慢慢引他上钩哩。前一阵子,周川有空闲便去找顾庆前,两个十分投机。”
长源心中暗想,也许紫茜和周川已成功地将所有人瞒过。他俩已商定,紫茜先走一步到山梁那边邻县的十里铺暂住一阵,等待周川的到来。周川身上的地图不正用朱墨勾画了从临渭镇到十里铺的一线山路么?周川也正是在去十里铺的这条山路上被剪径的歹人杀害的。目下顾庆前还有紫茜,都与周川大有关联。他得赶紧将此情报告诉薛校尉,以便配合邻县查清其间细迹,看来周川的死因并不简单。
长源从沉思中醒来,发觉曹三正疑惑地看着自己,不觉尴尬,忙讪笑道:“曹三,这忙乎一天了,你也辛苦了。”
曹三也是聪明人,知道这客官是要他走了,道“人这就告辞了,您也早早休息,有什么需要人的,尽管吩咐”
曹三走后,长源看窗外月色中天,清光如注,雨后空气格外新鲜。长源此时倦意已消,心想睡觉尚早,不如去街市上闲步溜达一阵,又可赏玩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