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何擎此语,特务松了柱子上紧紧勒绑着的绳子,突如其来的松脱感让女人不禁缓了口气,无力的喘息着。随即又走上前一个特务,两人合力将女人拖到绑到一旁的木椅子上。确认无误后,特务才走远离开。
邢知筠静静的看着椅子上紧紧绑着的女人,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苟延残喘着。
女人未曾言语,抬头看了一眼何擎随即将目光转移到了身旁的女人,从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中邢知筠感受到了深深的怨恨与绝望。
“能被转狱提审上来成为重犯,坐在这儿让我亲自审你,当然我很欣赏。”何擎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不禁低头笑了,那种笑,夹杂着无尽的嘲讽。
女人轻蔑的眼目传过,未曾言语,随即又闭上了眼。
何擎不由得清了清嗓子,身后的许叙从风衣内怀拿出一张灰白照片,他随即抬手从许叙那儿接过照片。
何擎一手拿着照片举到了她的面前,给面前这个已经有些许神志不清的女人看。
“你看。”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女人却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灰白照片,眼睛紧紧盯着照片上羸弱的女孩,女人的情绪突然变的激动,仿佛饥饿的人得到了丰富的食物一般。
只是这种渴望,充斥这满满的愤恨。
邢知筠知道,一个能提审上来的重犯,必然能抗的住刑罚。但是唯一扛不住的是当一个母亲的心,何擎没有办法让她松口,只好打亲情牌。
那张灰白照片已经上了些许的年头,有些陈旧不堪。上面是女人和一个女孩的合照,女孩穿着布衣,显然是新做的衣裳,显得还那样的拘谨,孩童的面貌满是喜悦,手挽着旁边亲切的母亲。细看着,这张照片白边缘的一角已经磨损的有些褪色发黄,想必是女人经常拿在手里看。
照片是许叙顺着女人的来历调查得来的,何擎明白,于面前的女人,这个物件对自己形同助力一般。
见女人情绪激动,何擎的目的已经达到,随即收回了照片,对着她话道:“人都是爹娘养的,孩子更是为娘的身上掉的一块肉,密不可分。这人要是没了娘,那就是一个孤儿了。你也知道,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人活下去都难,更别说是一个孩子。”
何擎的话犹如一根根冰柱一般,抨击着砸向她心中最柔软的一处。
“我派人去了你的老家,你丈夫早亡,只有一个女儿寄养在娘家。虽是由你母亲照看着,但娘家生计委屈,那兄弟的婆娘更是厉害。寄人篱下的生活从来就不好受,从的白眼拖油瓶,唾骂,各种各样的粗鄙字眼。你自己把生命看的如此低贱,但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你死了,你女儿她怎么办?”何擎不停的道着话,字里行间劝说着。虽是劝说,但字里行间中满满透着威胁。
女人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顿时有了活气,她抬头望着面前的男人,眼神里充斥着愤怒,话道:“冲我来啊,动我女儿干什么。”她气的哆嗦般着看着何擎,手上的青筋爆棚。仿佛如果没有这凳子束缚,她就能撕碎了何擎。
“如果你不配合,我只好等你被折磨死了以后送你女儿与你团聚。毕竟我这人比较仁慈,以后还可以把你和你女儿埋在一块。”何擎若无其事的一般话道,随即向门外的特务挥了挥手。
“你许久没见你女儿了吧。”何擎的话轻声回荡着。
许叙立刻走出门外,从特务手里领进来一个女孩。女孩绑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下人都不穿的粗布麻衣。衣服上还多了两异色个补丁,衣服早已经有些透光,看来是穿洗了很久的缘故。稚气的脸庞有些营养不足的枯黄面容,那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仿佛能洗涤这世间的污浊,与这人模鬼心的审讯室显得是那样的截然不同。
女人望着女孩,两年不见,她竟比两年前没什么两样,因为面黄肌瘦,个子也不见长高,消瘦的让人心疼,想到这儿,内心不禁有一丝丝的抽痛。
女孩见到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母亲,说不清是心疼,又或是被面前的人儿吓哭,一下子落下两行清泪。随后许叙的枪,一下子顶在了女孩的头上。
见到枪,女孩受了惊,吓哭的愈发的厉害,似是早先就被这个东西吓怕过。
见此场景,女人内心最后的一道防线彻底崩塌,顿时泣不成声,脸上的泪水和血污混在一块。这里冰冷的刑具打在身上的时候,锥心的疼痛,她都不曾掉眼泪。果然,有些事情真正到了眼前,自己才明白失去亲人的这种痛比皮肉之苦要痛的多。
在孩童哽咽的哭声中,何擎的目光突然变的凌厉,对着面前的女人怒呵斥话道:“这里的刑具很多,难道你要用自己的身体再去试一遍这些冰冷的刑具吗?三十八套刑具下来人都废了,跟鬼一样,生不如死。从古至今,无名英雄不缺你一个,学聪明点,也不至于你女儿跟着你丢了性命。”话语刚落,最后的那句丢了性命的那句话好似一直回荡在他耳边。
她,也曾跟着自己丢了命。想到这儿,内心不禁动容,目色也有了些许的暗淡无光。
在女孩的哭泣中,何擎的怒呵中,女人再也受不住打击,止不住的掉着眼泪,那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的砸向地面,仿佛撕裂摧毁着无尽的希望。
一旁的邢知筠静静的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已经扛不住了。
女人被抬出审讯室的时候,是梁复霖负责送去医院的。
许叙从审讯室走出来,在大门旁驻足,呼吸了口新鲜空气。随后从身后走出几个特务把女人用木板子抬了出来,徐徐走向一旁的车子。
许叙看了眼天上的景色,才过一会儿,相比进去时,天色暗了许多。
刚接了何擎命令的梁复霖正巧从楼里走出来,他微眯了眯眼,扫了眼远处被抬出来的女人。女人一身黑大衣严严实实的盖着身子,身上的血液顺着木板子一滴一滴的滴在临行的地面上,却犹如活死人般,不省人事的昏迷着。他顺着审讯室的方向看去,此时大门前的许叙,活脱脱犹如一个魔鬼。
看着梁复霖在楼下,随即许叙上前轻步走了过来,轻声嘱咐话道:“梁先生,处座的命令,今天晚上抓捕共党的消息你不用参加。让你的手下在医院看好这个女人,防止潜逃。”
梁复霖面上未言不满,心里却瞧不起许叙,认为他只是一条办事的狗,无权利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发号施令。
“今天晚上八点,十六铺码头,有一艘共党运输西药的船出上海。”女人的话仿佛一直回荡在邢知筠耳边。
这个消息无疑惊心动魄。
女人虚弱间道出微乎及微的一句话,牵绊着多少人的性命。
邢知筠从审讯室走出来,她望了眼身后特务徐徐关上的铁门,她知道,今天又将有人走进去。
邢知筠伪装着面上心如止水一般,看了看何擎轻声话道:“恭贺处座又立新功。”
何擎抬头看了一眼灰瑟的天,丝丝云层渐黑,让人觉得压抑。
他微眯着眼轻叹了一口气,随即睁开眼转了目光,对着身旁一列的特务话道:“今天,邢姐带队。”
只见一旁的特务应答话道:“是,处座。”
此时,梁复霖送女人去医院的车已经行驶出行动处大门。邢知筠望了眼渐行渐远的车,她想着何擎不让梁复霖跟队的原因,或者是因为码头涉及帮派,又或是怕梁复霖也是与共党有关而不信任他?十六铺码头是徐浣清的地盘,今天走的这批货会不会是徐浣清的货与他有关?
她越来越不敢想下去,这一步步,踏的毫无希望,仿佛走向灭顶之灾。
从审讯室出来,她已经见证了何擎的心狠手辣。虽然党派不同信仰不同,但是同样是中国人同样是革命者,被捕,她也于心不忍。何擎让自己带队绝不会是信任,而是试探。如果在自己这里走漏半点消息,那她无疑被扣上一个共党的头衔。如果她在此时有任何风吹草动,老板的全盘计划就会作废。自己来行动处的任务,也会功亏一篑。今天这场围捕,她无力回天。
她只能默默祈祷,今天晚上共党的人最好能够提前撤出来。
医院
病房内外各个出口都有汪伪特务和梁复霖的手下人把守着,防守严密。梁复霖闲来无事时在走廊渡步抽着烟,虽说是这样悠闲的差事但也马虎不得。
他明白何擎没拿自己当自家人,这层隔膜就是为了防着廖箐,但这样也好,不去,也少了危险。
只见一个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病房内走出来,为首的对梁复霖点了点头似是交差,梁复霖示意道挥挥手,医生便离开了。
待几人走后,他隔着病房的玻璃看了一眼病房内静静躺着的女人。
女人苍白的脸上无任何的红痕,被打的惨不忍睹的样子让梁复霖一皱眉,心里不禁感叹:“这何擎真不是人养的。”
已经快到八点,一个个蒙着土黄色布的汽车出动。
为防泄密走漏风声,何擎下令,处里人整个下午谁也不许离开,特务也是临出发时才接到具体的行动消息。整个抓捕计划,事先得知消息的只有何擎和邢知筠。
邢知筠与何擎同乘着一台车,两人一路上一直未言,何擎微眯着眼在闭目养神。
开车的许叙却时不时望着后视镜中邢知筠的神色,只见她靠在后座,面上的神色与往日一样,毫无不对劲的地方。
何擎静静回忆着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如果这次一定又像上次抓捕烟雾一样让人跑了,江口才是真的要暴怒。
不一会便到了十六铺码头,76号的人均四处埋伏到好,邢知筠坐在车上一直未言,低头扯了扯袖口,看了一眼钟表上的指针。
何擎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女人,开了口话道:“别急,时候还早,中共已经是中鱼。”
邢知筠点了点头,淡淡嗯了一声回应着。
可时针到达八的那一刻,何擎眯着眼看了眼外面,码头上风平浪静,依旧没别的风吹草动。
何擎手渐渐移到腰间,准备去摸腰间的枪,他见过那天邢知筠夺梁复霖枪,知道她的身手,想着先邢知筠一步。
只听邢知筠冷清的声音传过:“处座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