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灰蒙蒙的世界，众人有些不知所措。白雪，本应是白雪，此刻却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攥起一把雪，雪化作脏水顺着手背淌下来，剩下的东西黏在手心里。那不是尘土，是类似于纸灰或者炭灰一样的东西，与雪混在一起落下来。

    船长摸摸落在船舷上的灰雪，轻声自问：“这是什么鬼东西？半个月前都没有的。”他咽了咽口水，冲着下了船的众人放开嗓子大喊：“我们会在半个月后再来的，期间也会有其他的船，那就祝各位好运。”说完便招呼着船员们起锚。

    这里已经陷入了永夜，奇妙的现象在这里也不顶用，离海岸几公里的地方已经结成了厚厚的冰层，他们的轻型帆船被迫在冰层的一个角落里抛锚。船员们不愿再继续深入，这里又没有港口，那剩下的就要靠他们自己去走。

    有人用法杖点亮了火球或者光团，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这里雪并不很大，点亮一个用来照明和取暖也不是一件特别费力的事。

    “那就先走吧。”瑟兰张口间哈出一团白气。虽然三人都披上了毛皮大氅，但还是有些冷，还是赶快动身还能让身体热一点。

    “早知道就不逞强出来了。”朵茵略微打着寒颤。醉酒导致的晕船夺走了她大量的体力，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诺奥暗自腹诽究竟是谁因为喝醉随便扯下的任务单。他再次调用一些法力，光团又变大了些，照在身上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热度，虽然不能当烤炉用，但总归好受一些。也多亏了这根法杖的自然法力凝聚速度，这个消耗并不很大。

    朵茵露出一脸满足的样子，往法杖那里靠了靠，手在怀里摸了摸，明显有酒液叮咚的摇晃声。

    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跟上，三五个走在一起取暖，保护中间的法师。但也有少数留下来的，大概是害怕于眼前的光景，打算等到下一趟来到这里的船只就直接回去。

    顺着下船时船员们所指的方向，往陆地深入一段距离后雪彻底停了，但拉起了厚重的雾。光团在雾中隐隐约约，后面跟着的人不约而同地靠了过来，害怕在迷雾中彻底失了方向。

    风忽然大起来，迷雾像波浪一样随着风一阵一阵地后退，视野顿时清晰了很多，但也有已经体力不支的法师熄灭了照明用的光团，带起大大的惊呼声。

    突然像是惊雷在耳旁炸裂一样的巨响盖过了所有的动静，随后脚下开始持续地震颤，所幸没有周围的建筑物会倒塌的担忧，但还是有不少人心惊胆颤地蹲踞在地上。

    就在所有人心中升起巨大的疑惑的时候，有人指向了背后，其他人跟着扭头看去。如果能听到人声的话，那大概只会有惊叹吧。

    在远处风雪和浓雾弥漫的夜空中，有巨大的花朵在天空中盛开，绽放、坠落、消逝，鲜艳的红色变为亮丽的橘黄，最后化作不可察觉的暗灰，划过夜空，坠入地平线。那是神在用夜空作画布描绘最绚烂的景色，是大地的一次艳丽的自我展示。那仪阵是诸神高天的盛会，是诸魔炼狱的狂宴。宏伟瑰丽，伴随着至伟的力量和浩大的声势，让所有看到它的生灵都不自觉地跪地膜拜。

    有更强烈的罡风袭来，站在地上都感觉略有不支。瑟兰拉着朵茵和诺奥躲入地面的脊纹里，其他人也都找地方隐藏起来，等着风势变。此时依旧声浪滚滚，交谈有些困难，只能通过简单的肢体动作表达意思。

    按时间算的话，现在应该是正午，从北边某个地方开始，温度明显降低了很多，船员们的效率降低了许多，他们的船也被迫航速慢了下来，应该是在凌晨到达了抛锚点。走了这么长的路，应该早就踏上了陆地，却依旧未见人影，甚至是生灵。

    朵茵有点难受地呻吟了一下，还是拿出怀中的水瓶喝下几口，胃里的热量让她有了点精神。她拉下鼻子前的围巾，吸进肺里的凛冽空气像是冰屑般翻滚。她捅捅瑟兰，把水瓶递给她。

    瑟兰用眼神责备着姐姐，但还是接过水瓶灌下几口。声音了一些，她大声喊着诺奥，把水瓶扔给他。

    远处忽然嘈杂起来，他喝下几口浓烈的酒液后拧紧水瓶递还给朵茵，借着不知哪里忽明忽暗的光爬起来四处张望。

    瑟兰看着他有些凝重的脸色，刚要爬起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诺奥忽然熄灭了法杖上的光团，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防御法阵在头顶展开，看他的样子还在不断地吟唱释放。

    随之而来的刺眼光芒和满耳的琉璃碎裂般的声音击碎了她的疑问，她也下意识地抬手激发臂甲中的防御阵挡在头顶。

    诺奥支撑的时间不长，却艰难如是步履峭崖。还没拳头大的陨落物带着强劲的冲击力，被挡住后紧随而至的庞大风压更难以抵挡，这股力量差点让他跪倒。

    诺奥张开强化法阵引导着剩余不多的防御阵倾向一旁，陨落物滑向地面，横向的冲击带着混有冰碴的泥土越过防御砸在身上疼得厉害。他一把拉起朵茵，推着瑟兰转身就跑，却没想到一头撞在金属块上。

    时间紧迫，他点起光团，只是向着前面的人示意，却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有点熟悉满是厌弃的脸，在奥勒松集市上见到的那个人！

    诺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身体，明明他知道自己也一定会是同样的脸色，怎么就是如此生厌！

    瑟兰也有点放慢了下来，知道矛盾由自己而起便有点升起愧疚，她还是下意识地去旁边寻找那个看起来充满活力的姑娘，看到缩在大衣里的她正跟在一个裹在斗篷里的人身边便略有点放下心来。

    朵茵才懒得管他们发生了什么，现在没有安全的地方，既然站起来决定要跑了，那就不能停，她火急火燎地去推诺奥。明亮的光忽然照亮了身侧。

    瑟兰立刻侧身将诺奥推到身后，滑步面向侧面火光亮起的地方，稳住身体的同时扎下步子，左臂抬起护在胸前，右臂交叉在左臂下面发力。就在她要被火光吞噬的时候，庞大的障碍物挡住了那要命的坠落物。

    塔盾，比人还要高大不少的塔盾。诺奥突然明白为什么朵茵会说瑟兰比他要强很多的话了。那是法力点亮的塔盾，没有重负还更加坚韧，只需要使用很少的法力就能激发很久。

    说起来这家伙的护甲虽然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实际上已经做了特调，强韧的身体足以弥补铠甲的缝隙所带来的缺陷，甚至可以更加轻盈灵活，腰间挎上杀人的利器，此刻加上庞大却不碍事的盾牌，这就是标准的武士装啊。

    大概方才她没有释放只是未来得及充分调用护甲中的激发阵。

    绝对要比刚才大的陨落物没有让她的脚移动分毫，阵阵的罡风越过盾牌，撩动着他们的衣袍或长发。“快跑！”瑟兰扭过头来大喊，用尽全力的声音依旧隐隐约约，下一刻她前推塔盾，把盾牌表面的燃烧物、泥土冰屑震开，白色的光芒缩成傍牌，收束在手臂上。

    随着她的脚步，几个人也再次开始奔跑。四周不断有冲击和泥土冰渣袭来，防御法阵只能提供有限的力量，还要提防着头顶降临的危险，跑过不长的距离就让他们感觉有些力竭了。周围惨不忍睹，有人也在奔跑，有人衣衫不整跪倒在同伴的尸体旁痛哭，有人下一刻就消失在突然暴起的火焰中。他们能做的只有把摔倒在前面的人拉起。

    终于在他们快要决定据守的时候，天空中的火光逐渐滑落不再升起，远方迷雾中地狱的彼岸花也缓缓熄灭，雷霆之势尽去，四野重新陷入永寂的黑暗，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苏锡剧烈地喘息着，他的防具只有用来进攻的剑，没有加护便只能在奔跑的路途中不断回头预防着降临的坠落物，还要心脚下的坑坑洼洼。这段路程是他最集中精神也最费力的奔跑。

    从来没见过陌莉的实力，说不定比鹭莎莎要强不少，紫色的防护阵不时出现几人的身旁和头顶，巧妙地卸去了不必要承受的重击，让诺奥和鹭莎莎轻松了不少。

    鹭莎莎有些茫然地回顾四周，死死攥着陌莉的斗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