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不好了不好了。”一位家仆急匆匆地跑到山青水面前，跑得太急，停下脚步后仅半响接不上气。
山青水神色不变，平静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剑谱被盗了！”
剑谱？此处不过是山氏在绥阳城的一处据点，别说没有什么绝世剑谱，就连山氏门人平日所练的基本功都不曾放在此处。这被偷的剑谱又是什么？
山青水继而问道：“把话说清楚，什么剑谱？”
那家仆被问得也是一脸疑惑，急急回道：“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剑谱，大公子正在前厅发怒，的只不过是听到了剑谱几个字，就急急跑来找四公子了。”
山青水将柳叶飞刃重新放回香袋，收入怀中，领着家仆不急不缓地前往前厅。他走得并不急，甚至有意稍稍放缓了脚步。这次他与山志兴来到别院，主家并没有向他说明什么缘由，只是让他跟着大哥山志兴。
待他来到前厅，已没有家丁待在厅内，和路上碰到的情形一致，一队队家丁铁青着脸，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前厅地上是砸了一地的狼藉，引他过来的家丁见此状况，立刻缩了缩脖子退了出去。山志兴坐在主位上，颇有些家主的样子。
山青水迈步进了前厅，于山志兴前面站定，保持了一定距离，略一施礼，问道：“大哥，这失窃剑谱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我二人到这别院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山志兴立刻收了之前恼怒的模样，反倒露出几分笑意，“四弟，你来的正好。一路走来，到了这个节骨眼，有些事我也不妨和你坦白了。这次，你我二人到了这别院，正是为了一本剑谱。前几个月，别院这边的掌事人得到消息，有一本秘传剑谱流落在这绥阳地界，我向父亲请了命，特来寻这剑谱。今日一到，掌事人就向我禀报说剑谱已寻得，收在内间，谁知刚一去查看，竟已经被盗。”
山青水见山志兴的态度诡异，全然不似刚才的恼怒，多了点疑虑：“大哥这一路上倒是一点都没向弟透露半分。此处就你我二人，真有剑谱一事？”
山志兴环顾了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耳目，起身凑近山青水，轻声笑道：“四弟果然聪慧，确实并无剑谱一事。那你可知我为何这般弄出个剑谱被盗的事来？”
“大哥是想趁着这次柳家滋事，再弄出点莫须有的名头，对柳家施压？莫非……这东宅失火……”山青水没有再说下去，他了解自己的这位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面对柳家。
两年前，山家还是与卓家、燕家并称“江南三大世家”的存在。当时燕家燕铎欲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请卓家山家支持，山家顾虑燕铎成功以后，燕家会一家势大，并没有答应。而正是这柳家趁着这个机会，巴结燕家，联姻卓家，不断扩张势力，硬生生地将这山家挤出了三大世家，自己取而代之。这两年间，山家的基业在燕、柳两家有意无意地打压下，已经去了三分。
山志兴看着这四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堤防，立刻轻言道：“这戏得做全套，四弟也出去跟着寻下这被盗的剑谱吧！”
“行，我这就去。”山青水想到怀里刚捡到的那片“柳叶飞刃”，他并不打算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把这个交给山志兴去大做文章。
他出了前厅，寻到了之前灶房里喊着抓贼的婆子，细问了关于那两个偷吃贼的样貌，果然应该是这绥阳城中的流浪儿。心里有了方向，他就去到了坊市间，花了点铜板，找了几个流浪儿，又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揣上了两串糖葫芦。
城郊破庙。
初阳在地上喘了会，半坐起来，看着和瑞丢在一旁的布包，舔了舔舌头，“喂，你顺了点什么好吃的？”
听她这么一说，和瑞就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动手拆起了布包，边拆边说道：“你要的那个浮元子，我没有多拿，没法把汤汁也偷来，只得带出了三颗，就当尝个鲜吧。”
“三颗……”初阳坐在一边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开心。
见她这副模样，和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倒生出点怨气，“你自己不跟着我跑去转悠不说，现在还埋怨起我给你拿得少了？”
“你就不好奇，我干什么去了？”初阳自然晓得和瑞的不满，立刻一笑问道。
和瑞嘴上叼着个白馒头，靠过去，将包着的浮元子递给坐在地上的初阳，嘴里嘟囔着：“那你倒说说，有什么事值得你偷跑过去的？”
“我看到柳家的人跑去山家别院闹事，去了好多人，把整个前院的门都堵住了。”初阳拿起一颗浮元子，一根一根地抹掉从布上粘过来的细细短线。
和瑞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我当是什么事，这在绥阳城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是今天正好被我们撞上了。这半年来，少说也有个五六次闹事了。”
“柳家来的人被打出去了。”初阳说这咬了口弄干净的浮元子，长时间没有泡在水里，浮元子的表皮已经没想象中那么柔软，粘牙不说，口感也淡了不少，里面是果饵，没有桂花水作引，少了该有的醇香。即便如此，初阳还是吃得心翼翼，细细品着这缺了几分的回忆之味。
“被打出去了？”和瑞来了点兴趣：“被谁打的？”
“就我们撞见的那个山家公子，一掌把对方打得吐血了。”初阳回想着在山家别院见到的场景，其实比起山志兴，她对那个站在前院中央的人更感兴趣，虽然没有见到对方出手。“你知道那是谁吗？”
和瑞想了想，“传闻山家只有一位公子，名字我倒是也说不上来。”
“只有一位？那位公子走过的时候，明明有说道四弟什么的。倘若是真的，那不是应该起码有四位公子吗？你这消息是不是太不准了？”
“怎么可能？”和瑞拍着胸口，声音也高了些，“我前些年就在风柳巷听人说起过。虽说这两年山家的消息少了很多，但也不至于两年蹦出好几个公子。”
风柳巷是绥阳城有名的烟花之地，位于城内坊市的西侧，虽说此地三教九流云集，算不得什么好地方，但对于他们这些个流浪儿来说，却是个很不错的福地，且不说从里面出来的各种醉汉常常会迷迷糊糊地掉点什么。风柳巷里的一些姑娘们对和瑞初阳这些流浪儿也是略有照顾，一方面流落到风尘中的女子对他们多有怜悯，另一方面这些流浪儿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她们的耳目，为她们提供着街头巷尾的“道听途说”。
“那你也只是听人说起，做不了准。你倒提醒我了，回头有机会我们可以跑去问问花哥。”初阳边说边拿起第三颗浮元子，放到嘴边停了下来，又将它放回了布袋里。这颗浮元子，她还舍不得吃了。
和瑞瞧见了她的动作，也是了然，嘴上叼着的馒头也只掰了半个吃了，剩下的一起包到了袋子里。今天是走了大运，正好撞上山家别苑的骚乱，才又是烤鸡又是馒头的，他溜进灶房的时候也特意顺了些能够长久保存的干粮，毕竟一两天讨不到一点吃的也是常有的事。
“那个什么花哥哥，你还是别太当回事。这风柳巷里的男人，又有几个是正人君子，靠不住的。”和瑞提醒道。
这个花哥指的是风柳巷里的一名跑堂，传说是风柳巷曾经花魁的花三娘所生的孩子。这花三娘年轻的时候客人不断，红灯常照，弄得这孩子的爹怕是谁都说不清是谁，也不会有人出来认。这男孩子，从便生活在这风花雪月之地，耳濡目染之下，难免沾了点胭脂气。这与和瑞从接受过的教育大相径庭，让他实在难以对这人产生什么好感。但也不知为什么，初阳撞见过几次之后，便开始一口一个花哥的叫，倒是从来没叫过自己哥哥。
初阳自然知道和瑞对花哥的态度，也懒得和他多作辩驳，接过和瑞包裹好的食物，送到破庙一处墙角碎砖边，拿了几块破瓦随手盖上，算是藏了藏。
“这就你们两人吗？”一个声音在破庙门口响起，接着探进来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一脸轻松带着微笑，手上还揣着两串糖葫芦。
初阳回头见着这男子的长相，惊叫一声，飞快地跑到和瑞身边，拉着他就要往外跑。
和瑞有点不明所以，大声地问道：“怎么了？他谁？”
“山家的人！”初阳大叫道。
和瑞立刻就跟上了初阳，往破庙的后门奔去。
山青水神色不变，轻踏几步，身影便掠过了飞奔的两人，拦在了后门之前。
两人慌乱地想停下脚步，但没控制住身体，一个踉跄，叠叠地摔在了山青水的跟前。
山青水微笑地晃着两串糖葫芦，“我不抓你们，想吃糖葫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