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区,我停好车,买了两个菜包当晚餐,边吃边上楼。刚到家,房东就过来敲门,我知道是来要房租,考虑到眼下失业,以及接下来找工作什么的各种开销,这个月打算拖拖,便告诉她我衣服都脱了,准备洗澡,有事明天再说。洗完澡,我倒头便睡,养足精神,明天去找工作。
第二天,不到七点我就起床了。洗漱完毕,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一番,对着镜子照了照。只见镜子里出现一个伙子,穿着一件浅蓝色恤,米黄色九分裤子,草绿色运动鞋配上白袜子,显得很精神,眉目舒展,咧嘴一笑,阳光满房。
楼下吃完早餐,我背起包,骑着电瓶车,往保俶路方向走。保俶路南北走向,横跨文一文二文三和天目山路曙光路体育场路,南连望湖楼下的白沙路,北与莫干山路交汇,是分流景区交通的主动脉,极其繁忙。我今天要去的地方,靠近保俶南端,省府附近,离此不远。我沿着体育场路往西,只用五分钟就到了。我把车停在大楼前,走到电梯门口。像我一样候电梯的有不少,我数了数,连我在内,总共十一个,不知其中有多少是和我一样上九楼应聘的。几分钟后,电梯下来了,里面的人鱼贯而出,外面的人蜂拥而入。这是老式电梯,空间相对较,我被挤在电梯壁上,动弹不得。
"帮我按下九楼,谢谢。"我朝站在电梯门口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说道。
"都是上九楼的。"女孩转头笑着告诉我。电梯里随即爆出一阵哄笑,由此产生的气体,在我的脖颈和脸颊上快速扫过,痒痒的,极不舒服。
出了电梯,我长吁一口气,感觉有些晕,便按了按太阳穴。一会应聘的是一家医疗保健公司,规模宏大,主要面对老年人,全国有二百多家分公司,他们的口号是人老心不老越活越年轻你的未来不是梦!我承认,正是这个热血沸腾的口号,今天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踏进接待室,果然气派。清一色的红木桌椅,显得庄而不俗,云石铺地,光可鉴人。和我一起坐电梯的那几个,在靠墙的位置上一字儿排开,他们应该也是来应聘的。正前方办公桌前,坐着一个穿工作服的中年女性,皮肤白晰,很富态,她的对面,则坐着一个男孩,波浪头,嘴里不时说着什么,无疑也是应聘者。
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盯上这份工作,后悔来迟了。但既来之,则安之,我将简历递上去,然后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随着不断有新的应聘者加入,大厅里的人越聚越多,空气开始变得浑浊起来。我重新找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着,头往后仰,闭上眼睛,希望藉此可以将喧嚣阻断在眼帘之外。
"吴良,谁是吴良?"
我虽然闭着眼睛,但只是养神而已,所以,当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时,马上就睁开了。
"我是,谁叫?"我环顾四周。
"请到这边来。"
我循声望去,原来是轮到我了,赶紧坐到桌子前面。
"吴良是你?"那个中年女面试官问我。
"是我。"我态度诚恳。
"谁给取的名字?"她笑眯眯地问。
"我娘。"虽然觉得怪怪的,但还是如实回答。
"呵呵,你娘取什么名字不好,干嘛要取这个呀?"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满口糯米牙,很好看。
"这名字不好吗?"我奇怪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很好吗?"她反问我。
"我觉得挺好的,用了二十来年,你是第一个说不好的。"我郁闷地说。
"你不觉得这名字会给你带来霉头?"她皱了皱眉。
"没觉得。"我很明确地告诉她。
"那我问你,感觉自己最近几年的运气怎么样?"说完,她又皱了皱眉。
"是不顺利,但和名字无关。"我肯定地说。
"有关,绝对有关。"她很有把握地说。
"哈,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既然这么有把握,那你不妨说说你的理由,我洗耳恭听。"我开始有些反感,这还是面试吗?
"你想想看,当别人叫你吴良的时候,是不是很容易联想到无良或者无粮这两个词?"她笑着说。
"不,你想多了。"我也笑着对她说。
"呵呵,肯定会联想到,你骗不了我。"她的嘴唇肥嘟嘟的,一笑起来,显得特别性感。
"这和应聘有关?"我有些不耐烦。
"有啊,当然有关。"她冲囗而出,不假思索。
"可不可以说具体一点?我笨,不是那种能够举一反三甚至闻一知十的人。"我开始话里带刺。
"你想啊,用人单位若是知晓这个人很无良,还会招进来?进来挖坑挖墙脚呀?无粮也不行,这名字晦气,影响公司财路。"她表情严肃。
"那你说句不合适不就完了嘛,噼里啪啦这么多,纯粹是浪费时间!"我有些生气。
"是这样,我刚才看了你的简历,你说你经常去老年公寓做义工,真的吗?"她温和地说。
"不相信?"
"正是因为相信,才会花时间和你唠这么多。"
"直接一点吧,要还是不要,一句话的事情,别尽扯那些没用的。"我已经失去了耐心。
"要,不过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我警觉起来。
"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你在这里上班的时候,不要用吴良这个名字。"她一字一顿地说。
"那总得有个称呼吧?"我满腹狐疑地望着她。
"可以换个名字啊,像钱财啦钱途啦钱大发啦就非常好。"说完,她的脸上泛起桃红色,显得很兴奋。
"姓也改啦?"我恼了。
"这只是虚拟的,有什么关系?你身份证上还是吴良,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放心吧。"她宽慰我。
"做钱家子孙,我可没这个福气!"我腾地站起身,要回简历,准备离开。
"你先别忙着决定,回去考虑考虑,我们公司的待遇和福利都是很诱人的。"她望着我,虔诚地说。
"改名换姓就不用考虑了。"走出几步,我又回过头扔给她这么一句话。
下到一楼,心里懊恼不已。寻思着这个地方离西湖近在咫尺,便决定去转转,借以散散胸中郁气。我骑着电瓶车,由北往南,途经一家吃店,进去吃了一碗馄饨另加一个卤蛋,出来时,饱腹的感觉使我的心情松弛了不少。转眼到了断桥边,我支好车,往亭子间走去。里面坐满了人,一个穿着新潮的五十多岁大妈,站在中间有板有眼地唱着越剧,再仔细一听,原来唱的是王文娟的黛玉葬花,柔肠百结,悲不自胜,看来是完全沉浸在了角色之中。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则在一旁拉着二胡,虽说半闭着眼,但手指尖丝毫不乱,音色清亮。亭下是一片荷塘,荷花大都已经谢去,只剩下零星几朵,在荷盖间随风摇曳,无助的样子,犹如美人迟暮时的揽镜自怜。自亭子间南望,只见孤山耸翠,水天一色。
亭子四面镂空,背靠宝石山,座落在白沙路与北山街衔接处,每天迎来送往,是过路游客歇脚避雨的地方,自亭子间南望,只见孤山耸翠,水天一色。旁边一条路迤逦南向,一直延伸到平湖秋月,这就是风情万种的白堤了。正出着神,堤上突然炸出一连串特别剌耳的尖叫,锦带桥上刹那间挤满了人,全都伸长了脖子往东侧的湖面张望。出于好奇,我连忙出了亭子,朝堤上走。赶到桥上一看,只见离岸边二十几米远的水面,冒出两颗人头,正半沉半浮,缓缓地向岸边移动。等再靠近一点,我才看清这两个人头原来是一男一女,男的正托着女的,费力地向岸边游去。人群中不断爆出惊叫声和啧啧声。见水中男的体力有些不支,又跃下一个青壮男子,两个人一左一右,很快将女人推到岸边。边上早就有许多人等着接应,女人出水时已经昏迷不醒,脸色像纸片一样苍白。几个人迅速将她抬到碧桃树下的草地上,与此同时,一个盘着头发的年轻女孩走上前,说了一句我是护士让我来吧,就跪了下来,开始在女人的胸部按压,按几下做一次人工呼吸。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女人终于睁开眼睛,开始有了反应,周围瞬间掌声雷动。也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一辆救护车停在路边,下来几个白大褂,将女人放进担架,弄上车后,一路鸣笛,绝尘而去。
随后,人群逐渐散开,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个女人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正是好年华,不知为何想要自杀,而且是选择在断桥边跳湖自杀,背后的辛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生与死,既遥不可及,又在眨眼之间,人生的无常,莫过于此。想到这里,内心顿时腾起一股挥之不去的苍凉,对游玩瞬间没了兴致,便找了一个临湖的座椅靠着,决定睡上一觉,在梦中打发走今天下午剩余的时光。
今天是阴天,气温不高,有风,太阳偶尔露露脸,但很快又藏了起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特别能睡,而且很快就能睡着。醒来时,已经将近五点,算起来,足足睡了两个半时。我伸了伸懒腰,起身朝外走去,准备回家。
回到胭脂新村,我把车停在楼梯口,正待上楼,听见后面有人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