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是大厅,水泥地面,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积满了灰尘,手一摸,像是摸到残余的灰烬,一团黑。壁上也没有任何装饰,四堵白墙,一根灯管而已。除了大厅,一楼还有三个房间,但简陋依旧。我和云跟在白后面,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凌空那一面,没有装护栏,我心翼翼,以免掉下去。楼上也是一个大厅三个房间,因为靠山,加上这时太阳已经西沉,所以光照不是很好。白把大厅的电灯打开,领我们进了左边朝南的一个房间。这里相比大厅,采光好些,显得明亮了许多,但陈设也很匮乏,只有一床一柜三张椅子。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估计是我们弄出的动静惊动了她,我刚坐下,她就醒来了。看见我,她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我们又见面了。"她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些虚弱,但眼睛还是很有神釆。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我朝她点了点头。
"嗯,这是我们曾经的约定。"她笑,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就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我也笑。
"这里见面不好吗?"她问。
"很好,只是我原以为我们会在西湖边来个偶遇。"我答。
听我说完,白云也跟着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饿了吧?"她问
"不饿。"
"就别逞强了,折腾了大半天,不饿才怪。"说完,她转头对着白云说:"家里来客人了,俩个妮子还不快去弄点吃的回来。"
话音刚落,白便赶紧拉着云一溜烟出了房门。随着姐妹俩下楼的声音逐渐消失,我将凳子往前挪了挪,使得自己与三姐的距离更近一些。
"疼?"我问她
"当然。"
"躺在床上不动的时候没那么疼。"她连忙又说。
"断了?"
"断了。"
"哪儿?"
"三根肋骨和左腿。"
"能接上?"
"能。"
"多久?"
"后天。"
"后天就可以完全康复?"我张大了嘴。
"嗯。"她点头。
"怎么做到的?"我大奇。
"本能。"她淡淡地说。
"本能?"
"对,就是本身具备的能力。"她点了点头。
"我怎么就没这个能力?"我怀疑地说。
"一样有,只是它们眼下正酣然入睡,还没有被激活。"她不容置疑地说。
"如何激活?"我瞬间来了兴致。
"听说过致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吧?"
"听说过。"
"无数的本能,其实都是在惊吓与愤怒中被激活的。"
"这话不是很明白。"
"等到你的内心日复一日地流淌着仇恨与被仇恨的血液时,你就懂了。"她望着我,不紧不慢地说。
"仇恨?"
"觉得奇怪?"
"嗯。"
"道理很简单,有仇恨,就会有复仇,二者如影随形,仇恨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意味着玉石俱焚,而在这一刻降临之前,体内许多酣睡多时的本能在很大程度上将会被唤醒。"她继续说。
"既然知道跟着它最终必定会走向毁灭并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痛苦,为什么不选择放弃?"我越发不解。
"你以为这是我自己能够决定的?"说这话时,她表情柔和。
"被逼的?"
"对。"
"谁?"
"追杀我的。"她平静地说。
"追杀你的?"
"只有他们。"
"他们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
"哦。"
"但万物利弊相因,也正是他们,让我拥有了许多超能力。"她平静地说。
"这不合常理。"我质疑道。
"为什么这么说?"她惊讶。
"他们既然欲置你于死地,就没有任何理由成全你。"
"你指的是我的超能力?"
"正是。"
"这不是成全,叫无心插柳,他们可能至今尚没意识到这一点。"
"哦,怎么会?太奇怪了。"我一脸愕然。
"因为我的超能力,就是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夺命追杀中不断获取的。"她笑着说。
"哦。"我越听越糊涂。
"这让他们始料未及。"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那你不妨告诉他们。"
"为什么?"她皱了皱眉。
"要让他们知道,追杀你,其实是在帮你,他们可能就会放弃了,谁都没理由去帮助自已的仇人,对吧?"我分析道。
"不对。"
"为什么?"
"若想阻止我获取超能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化干戈为玉帛,但这一点,他们是永远不会考虑的。"
"再无可能?"
"沒错,因为这是宿命,永远无法改变。"她神情严肃。
"宿命?"
"对,他们若是知道让我历尽劫难的同时也在帮我完成修炼,只会引来更疯狂的追杀,而不是休兵。"说完,她展眉一笑。
"所以就进入了无休无止的循环?"我不安地说。
"宿命循环。"她补充说。
"追杀与被追杀的宿命?"
"对。"
"不可调和?"
"不可调和。"
"住在这里多久了?"沉默了一会,我换了一个话题。
"两天。"她伸出二根手指。
"受伤后?"
"对。"
"就为了躲他们?"
"是的。"
"这里安全吗?"
"暂时安全。"
"万一又被他们找到怎么办?"我有些担心。
"可以往后面的城隍山上跑。"
"有用?"
"有用。"
"追到山上怎么办?"
"他们还不敢这么放肆。"她笑着说。
"为什么?"我不解。
"城隍阁在上面。"
"这和城隍阁有关系?"
"因为城隍阁是城隍的宅子,在老爷的家门口生事,他们多少有些投鼠忌器。"她解释说。
"真有城隍?"
"当然。"
"见过?"
"见过。"
"什么时候让我也见见?"我兴奋地说。
"呵,站在面前,你也看不见。"她笑。
"说明还是没有。"我也笑。
"你以后会相信的,看不见,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她说。
"听起来很有道理。"
"就好像外星人,他们无疑也是存在的,数量甚至比地球上的人还要多,但有几个人看见?没看见就认为是子虚乌有,这就荒谬了。"她突然变得口若悬河。
"就像是你和我只要一接触,马上可以知道我的姓名住址贫富寿夭,但这个事实,却很少有人会去相信,是不是这样?"我说出我的猜测。
"嗯,这个比方打得好。"她握紧拳头。
"所以,当你知道我需要交房租却苦于囊中羞涩时就冒充我妹妹?"
"哈,我也是一番好意。"她似乎有些难为情。
"后来寄钱给我,这个也是出自一番好意?"
"你觉得呢?"她反问。
"我觉得有蹊跷。"
"什么蹊跷?"
"这让我想起了蒋门神。"
"你把我当金眼彪施恩了?"她伸了伸舌头。
"对,可惜我没有武松的能耐。"
"你想多了。"她直视着我。
"不能不想。"
"为什么?"
"疑点太多。"
"比如说。"她捋了一下头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真幽默。"她大笑。
"你别说是因为喜欢我。"
"不可以吗?"她忍住笑。
"被追杀的时候,自顾不暇,是不会动恋爱心思的。"
"也许我是个例外呢?"
"即便是,那也不至于在卧床不起的时候还想着让你妹妹给我交房租寄快递,对吧?"
"我是个怪物,不按常理出牌的怪物。"
"也许,但我总觉得自己正在进入包围圈。"
"谁的包围圈?"她警惕地问。
"你的。"
"我的?"她瞪大了眼睛。
"没错。"
"确定不是开玩笑?"
"当然。"
"你有强迫症?"
"没有。"
"我觉得有。"她慢吞吞地说。
"那是你的错觉。"
"所以我们必须推诚布公,这样才能杜绝相互猜测。"我诚恳地说。
"这个我赞同。"
"那就别藏着掖着。"
"我承认是有些事情瞒着你。"她认真地说。
"我感觉到了。"
"但并没有害你的心思,这个信吧?"她平静地说。
"这个必须信。"
"之所以暂时瞒着,是担心告诉你之后会吓着你。"
"不至于。"我镇定地说。
"你如果知道是什么事情瞒着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其实我已经猜到大半。"
"说说看。"她向我投来好奇的眼光。
"你们一定是游离于人类之外。"
"还有呢?"
"有求于我?"
"还有呢?"
"你先告诉我这两点对不对。"说完,我拍了一下脸,一只蚊子随即掉到地上,不断蹬着腿。
"大致没错。"她笑。
"那么,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们不是人。"
"那是什么?"
"鬼。"
"你是顾三娘?"
"嗯,那天在太子湾,承蒙高情厚谊,至今还没谢你呢。"
"那只兔子也是你变化的?"
"不,那是白闲着无聊,逗你玩的"她笑着说。
"哦,果然不出所料。"我冲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