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阳光铺天盖地的透过窗户照到她的脸上，四被光刺得只能睁开了眼，许是昨夜那杯酒害得，她灵台依旧有些昏沉，此番捂着额头坐起身来，心头第一个埋怨的就是那个不告诉自己这酒劲儿如此之大的白帝玄嚣。

    她处的卧房干净明亮，透过窗棂，能看到院中地梨花开的很是张扬。

    四撑腮靠在窗前，望着那树梨花，果然啊果然，白帝喜欢的花儿都是白色的。

    “吱呀”卧房的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位面善的仙侍姐姐端着一个食盒进来，笑盈盈的将食盒放在桌上，一一将里头的菜拿出来道:“四姑娘，真是许久不见你了，四姑娘好像福星一样，每次你出现，白帝也会回宫了。我们大家伙儿冷清了许久，宫中一直没有半个做主的人，如今看到你们回来了，都很开心呢，快过来，尝尝厨房的手艺，这是尊上特意吩咐给你做的，沧雪冰莲熬的粥，可以让你消酒气，还能美容养颜易气呢。”

    仙侍姐姐将所有东西摆好，毕恭毕敬的站在木桌一旁看着四:“还愣着干嘛，你一大早都没吃东西，不饿吗？”

    :“麻烦姐姐了，”四乖乖地坐了过来，端起那碗清香无比的冰莲粥，刚准备喝一口，被那位仙侍姐姐灼热的目光盯着，有些别扭，“仙女姐姐，你也坐下来吃呀，不要光看着我。”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叫我阿落吧，”阿落轻轻落坐，摸着瘪瘪的肚子，刚准备也拾一碗粥来喝，却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弹了起来，“不对不对，现在你已经不是当初的凡人姑娘四了，尊卑有别，我不能与姑娘同坐进食，这不和规矩，是阿落一时糊涂，越矩了。”

    :“哪有什么尊卑有别，规矩不规矩的，这里的主人是谁？”

    :“是白帝玄嚣尊上阿。”

    :“那就是了，这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主上，我不过就是来蹭饭的，按理说来，我与常住在这里的阿落姐姐一同吃饭，便宜的还是我呢。”

    :“哈，是这样吗？”

    四也不由分说，直接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坐下，将自己手中那碗还没有动过的冰莲粥移到了她的面前:“以前阿落姐姐肯定也对四诸多招抚，所以阿落姐姐阿，四对阿落姐姐感激，这么精贵的东西，你一定要多喝一些，吃饱一些，来，快吃。”

    阿落与她会心一笑，一同吃起早膳来。

    一餐闭了，宿醉未清，四趴在桌上又有了些困意:“阿落，我实在不记得我昨日是怎么来的了，玄嚣呢，怎么今日没有见到他。”

    :“尊上刚回来，还有许多事物需要他处理，昨日四你虽然忘了，可是我们白阑宫上上下下的仙婢仙童都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玄嚣尊上抱着你回来的，就和以前一样。那副画面，可真所谓羡煞旁人阿。”

    ：“切！那是他该，哪让他昨夜让我替他挡酒来着，我还天真的以为天宴的琼脂玉露是有多么惊为天人的好喝，哪知道就如同辣椒水一般，咦，我现在想起那个味道，脑袋还在犯恶心呢。”

    阿落掩面而笑，凑了过去一些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觉得我们尊上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的！哎！妄我以为他白帝是多么的正派，居然还为了一杯酒算计我，真是失策失策。”

    ：“我不是这个意思，四，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开窍。哎！我们尊上阿，心思灵巧缜密，唯独对你，没有办法。”

    明明没有风，外头的梨树却自己摆动，好像在反对她说的话一样，不一会儿就让院子里飞满了梨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阿落和四说了会儿话，被外头一个匆匆而来的脚步打乱了思绪，一个一头黄发的仙女，在门上叩了一声，脆生生的道:“阿落姐姐，四姑娘，玄嚣尊上在碧水沧源等四姑娘，让我带着姑娘赶紧过去。”

    :“碧水沧源？那是什么地方，玄嚣又在搞什么鬼。”四嘟囔着，不太情愿的站起身来，却一把被阿落抓住。

    阿落稍带警惕的眼神打量了一番那个黄发仙子:“尊上今日明明在天宫大殿与天帝议事，怎么会又去了碧水沧源，还有，你是哪宫的仙女，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回阿落姐姐，我叫谷儿，正是天宫大殿服侍的仙子，得到提点刚从下界升上来的，方才尊上已与天帝议完事，就差谷儿来寻四姑娘，谷儿也不知尊上在碧水沧源如何，可是谷儿刚上九重天不熟悉，来白阑宫的路七拐八拐的走了好多岔路，如今已经让尊上等的太久了，还请阿落姐姐不要为难下仙。”

    阿落得手稍微一松，四在她肩头拍了拍:“放心吧阿落，我去见了玄嚣再回来和你打声招呼再走，我就先去了。”说完，等着那仙朝阿落施了一礼，跟着她身后而去。

    留在原地的阿落看着她们消失云头，心口却陡然一惊，不对啊，若是她是一个新上界的仙，都认不熟九重天的路，尊上怎么可能差她来带四去碧水沧源阿。

    那头。

    碧水沧源位于白阑宫的上上层天，云海翻腾最深厚的天幕，那里宫殿不多，仙人也是最少，也没什么好看的景致，不知道何时来的不成文的规矩，一般仙神都不得进入此地。这些东西，四自然不知，只是干脆的跟着那个仙一路上了碧水沧源，然后那仙就在云层中消失不见，她还直抱怨，这带路的也太不尽业了些。

    眼前被云海罩得看不出一丝道路，伸手一抓，扑了个水当当的空。前后皆是看不清的云海，如她这般方向感不好的人，只能胡乱往这边走两步，然后再随便往那边走两步。

    实在有些没趣，四打定是玄嚣在故意戏耍自己，开始朝着四周胡乱喊了起来：“喂，有没有人啊，玄嚣，你在哪儿啊，不要闹了，你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回妖界去了啊。”

    空旷铺满云海，除了自己的回声便是什么都没有，玄嚣也不应当是这样装神弄鬼的人啊。四觉得有些不对，刚准备往回走，就觉得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她的手臂搭上了她的背脊，挡住了四的退路。

    :“是谁？”那只手细，透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她手地阴凉，不会是玄嚣，玄嚣的手从来都是那么暖暖的温和。

    :“扶四樨，是我啊。”那声音妖媚尖细，她一开口叫自己的名字四就反应了过来，可是还来不及转身，她的手就一用力，狠狠地把四推了出去。

    :“啊！”她脚下的云海顿时散开，这里往下，其实是一片深深的悬崖，四刚才站的又正好就是崖边。如今被身后人一推，没有站稳，直接朝崖下坠了下去。

    :“扶四樨，是你要来惹我的，我就不信你掉入了碧水沧源，还能活着回来！”那身彩衣带着蔑视的笑站在崖边往下望去，一层一层的云海覆盖，早就没有了四的影子，随即，放心的扶了彩衣，转身离开。

    碧水沧源，是天上东海，往下，是无穷无尽云海形成的巨大沧洋，四一直往下坠着，半晌都不曾落地。四周白茫茫一片也没有可以抓的东西，她尖叫突然断了，因为刚刚呛了几口云雾进去，如今一边往下坠着，一边咳嗽不停。

    心中骂道:玄女！又是那玄女！我上辈子是跟她有什么仇什么怨，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暗算我，等我出去，第一个就扒了她的皮！

    只是如今除了嘴上痛快，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出去，她就这样一直往下坠着，好似落到了一个无底洞般，下落的速度还越来越快，就算下一刻脚下的云层化成了实地，她也来不及反应，只能等着被摔成血泥。四周也是空荡荡的，抓不住任何的东西，就连法术都像被封印了一般，在这里根本就使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茫茫的云海下，她眼睛酸疼发花，不真切的看到底下有一团亮光，那亮光柔和，好像发光之物一直在召唤她。她心中升起一股奇特之感，焦躁烦闷都尽数消失，随即而来的是安心和平和。她一时间觉得那种感觉很熟悉，仿佛就是她与发光之物的共鸣。

    四使出全身力气避免自己降落得太过迅速，在指间化了一个术法，连连比了好多次却都是不管用，她一气之下，将手指放在嘴边狠心一咬，血珠很快就流了出来，一下子连续滴了好几滴下去，四用血在额间一点，彼岸花霎时被点燃一般发出猩红的光，她手中术法终于有了效用，可是正当她欣喜之际，底下的光越发明亮起来，似乎也将她笼罩在其中。

    隐约间，她被引领至光源，眼前是一张造型奇特精美绝伦的古琴，刚刚她滴落得鲜血正好落到了古琴的琴弦上。

    她好奇地伸出手去触碰琴弦，就在指尖挨上琴身的那一刻，一股由古琴发出的巨大力量顺着她的血口子往她体内灌去，四承受不住这么宏大的力量，也挣脱不开自己的手指，她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另一只手使劲儿想拔出那根手指来:“啊啊啊！这又是什么东西，玄女！你这个满脑子心计的坏女人！啊！好疼！”

    她额头渗出点点汗珠，顺着脸颊落下，整个身体似被蒸发干了一般，灵识开始越来越不清醒，她也不再嘶吼，眼皮也越来越沉。

    她快要昏迷之际，依旧喃喃自语的鼓励自己：“四，你不能死，扶四，你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眼前的白光开始逐渐汇聚，然后无数的彩色光点变成了一幕幕彩色的画。

    她虽然身子虚浮，灵台越来越不清晰，却清楚看到那些光点汇成的是自己的脸。

    那是个黑暗的地方，头顶的天穹是奇特的红色，她在一条布满荧光的河流上划着一条船，船上不时出现一两个怪模样的鬼魄。

    然后是秋桐的脸，他端着舍子酒喝了一碗又一碗，自己一身红衣，跳进一个屏障，见到伏衢，然后是六道轮回，有着天眼的人间少女，身旁的少年叫做司空阙。

    接着，是冰天雪地，是广阔无垠又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之所，那个白衣少年目光坚定的站在她身侧，递给她一把叫做微君的剑。

    从幽冥到妖界，再从妖界到九重天，六界的一幕幕都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很快的划过，然后又变成无数的光点回到了她的灵识之中。

    等到所有的光源都进入了她的体内，她的记忆一点一滴慢慢回复过来，那吸住她手指的古琴终于肯松开了她的手，让四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她身体绵软，趴倒在地，眼皮沉重如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她只当自己已经到了人生的最后关头，虚弱道：“难怪说人在死之前，可以回顾一样的看完自己的一生，原来，这都是真的，看来，我是真的要死了啊。”

    一怨，怨自己再一次中了玄女的圈套，不知悔改，屡次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二悔，悔自己一生欠了太多人的情，而她生命就此终结，一切都还不了了。

    意识恍惚中，那片茫茫的云海被一道蓝色光亮给劈开，蓝色光亮之中是一个少年乘剑而来，他一身素白从天而降至始至终不染尘埃。

    四终究又回到了他的怀中，他怀中不再清亮，除了熟悉的安神香气还透着温热之感，四努力的睁开眼，虽然只看到他一丝的面容，却前所未有的觉得这是和所有时刻都不同的面容，霎时，四眼睛酸涩，眼角划出一行泪滴在他的手掌间。

    ：“麇麇，你回来了麇麇。”

    顿时，抱着她的少年双手一颤，脸上的表情是好几种复杂的情绪堆在了一起，最终，是满脸的惊喜万分，抱着她的手又随之紧了二分：“扶四樨，你想起来了，你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