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和卓圩见状,大喝一声,跳了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女人手里的匕首,一拳将她打翻在地。
回过头来一看平躺在地上的碧馨,胸膛血流不止,已经失去了知觉昏死了过去。
安吉猛然回头,目露杀机,恶狠狠的望着被他打趴下去的女人。
安吉箭步过去,一把揪起女人的头发,蓄力已久的拳头打了出去却又收了回来……
“琼羽?”
这一揪开散批在脸上的发丝,安吉顿时傻了眼,被打的女人就是他四处寻觅、牵肠挂肚的琼羽。
可看着眼前被开膛破肚的碧馨,安吉准备上前去抱起。
“慢着!”
琼羽大喊了出来,此时的安吉和卓圩都愣住了。
琼羽慢慢扶着墙壁,翻爬起身,朝安吉靠近,嘴角还挂着血丝,脑袋还在嗡嗡叫着。
这安吉下手够狠的,如再挥一拳,琼羽就没命了。
“你要是敢动,她就真的死了!”
琼羽不但没有一丝恨意,反而用温情中带有一些委屈的眼神默默盯着安吉。
见安吉迟疑而有些愤怒的神情,琼羽伸出双手准备去抓安吉的双手,可安吉有些不领情地甩开了琼羽的纤手。
见刚才还被重重打了一拳的琼羽并没有恶意,安吉才将胸中燃起的怒火慢慢熄灭下去,沉下心来给琼羽一次解释的机会。
“侯爷,碧馨已经死了!”
“???”
“可菲菲就要活过来了!”
琼羽的话就像五雷轰顶般击中安吉,疑惑中带有悲痛,悲痛中夹杂着喜悦,连矗在一旁的卓圩也分辨不出安吉这复杂的神情。
“鬼替身秘术是真的,我试验成功了。”
安吉惊诧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珠直勾勾瞪着平躺起的碧馨。
“我用摄魂蛊将麦提菲菲的魂魄招入碧馨身体,再过半个时辰,你……深爱着的菲菲就要醒来了。”
琼羽捂着红肿的半边脸,有气无力地弓着身体,不停地喘息着,像是得了什么重病。
“那你也不能杀了碧馨啊!还将她开肠破肚……”
站在一旁的琼羽哭笑不得,勉强挺着身子,用她那微弱的气息继续解释。她没有将碧馨开肠破肚,只是划开些皮肤将蛊血放出。
“这是碧馨给你的信。”
琼羽递过来一封牛皮信,红通通的字迹,这是碧馨写的血书。
“哥,我知道你深爱着菲菲,可我始终还是碧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生些年,赶在菲菲之前认识你。自从你在侯府门口抱着我往府里跑去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爱上了你。为了你,哪怕刀山火海、永不超生我都愿意,是我求着大巫师的,请不要怪她……”
看到这一切,安吉的泪水如雨点滴滴答答敲打着地面,泪眼朦胧地看着平躺着的碧馨,不,也许真的是菲菲……
“嗯——”
琼羽一声闷哼,摊到在地。
安吉见状,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可琼羽柔软无力的身躯如一条无骨的虫,扶起来却又倒了下去。安吉干脆盘坐在地上,将她轻轻搂抱在怀里。
“将军……”
“那孔雀湖边的五名妇女也是你毒杀的?”
安吉低头下去责问琼羽,毕竟是五条人命。
只见琼羽默默点了点头,声嗓更加沙哑微弱。
“她们是我……找来……试摄魂蛊的,都是些……该死之人……祸水……她们……都与人私通,把自己的夫君……毒……毒死……”
卓圩见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如门神般站在碧馨的尸身旁。
“琼羽……”
安吉热乎乎的眼泪再一次嘀嗒在琼羽的脸庞,在昏暗的马灯光线照耀下,显得是那么的晶莹剔透。
“我已经……把……碧馨体内的蛊毒……驱赶到我的身上,可遭到反噬……恐怕……不行了……,醒来的……菲菲……与常人无异……不过”
琼羽的双手热量开始褪去,呼吸也变得如蝉翼煽动的翅膀一般微弱。
“将军……如果……没有……菲菲,你会娶……我吗?”
安吉看着如鲜花即将凋零的琼羽,心痛无比,如一把钝刀在慢慢切割着他的内心。
回想起在紫薇阁药房时,是自己苦求琼羽一定要帮他,是自己害死了琼羽,害死了碧馨,还有那五名无辜的妇女……
“琼羽!……”
安吉哭出了声,眼睛和鼻子流出的混合液体扑簌簌滴在琼羽凝脂般的脸颊,连忙点头。
“哼——”
怀中的琼羽如琴弦般断掉,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双手从安吉的怀中耷拉了下来……
“啊!琼羽——啊哈——”
安吉的嚎啕声在整个暗渠里回荡,似乎要将洞穴震塌。
“谁?谁在叫?我在哪里?”
刚才安吉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将平躺在地面的碧馨震醒。
安吉见状,轻轻放下琼羽,跑过去扶起碧馨。
“你是谁?你不要过来,你们这些鬼,我不怕你们……”
醒来的碧馨用手指四处划着,嘟囔着。
“碧馨,我是安吉!”
“安吉?哪里的安吉?”
“我是楼兰国,不,现在是鄯善国的大将军安吉。”
碧馨听到说是楼兰国的安吉,扑身过来将安吉紧紧抱住。
“你是楼兰国的护国骠骑大将军安吉?”
碧馨再次确认,生怕认错了人。
“是的,我就是楼兰国的护国骠骑大将军安吉。”
碧馨情绪更加激动了起来,紧紧将安吉搂抱住,已经泣不成声。
“安吉哥哥,我是菲菲……”
卓圩和安吉突然间愣住了,真不敢相信琼羽说的话是真的。
“你真是菲菲?你不是碧馨?”
“安吉哥哥,我真是菲菲……那天你出征扜泥……安吉哥哥,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阿黑和阿白的故事吗?”
碧馨,不,是菲菲,把安吉出征扜泥后的一切经历告诉了他,而安吉也把他如何潜入王宫报仇雪恨,如何连同傅介子刺杀安归迁都扜泥的一切告诉了菲菲……他们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安吉横抱起菲菲,卓圩将琼羽的遗体背上,顺着琼羽之前踩踏过的路面爬出了暗渠,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晨曦出发,现已是傍晚时分,血红的斜阳照射在荒野之上,掀起一波波热浪。
安吉转过身来,双手捧着菲菲的脸蛋,有些不适应的尴尬和犹豫,毕竟这是碧馨的身体。
虽菲菲腹部放毒血的伤口摩擦着长袍有些疼痛,重生的喜悦让她彻底忘记了这些皮肉之痛,满满的心灵上的满足,她终于可以陪在安吉哥哥身边了。
菲菲蹦蹦哒哒的神情和行为举止与碧馨完全不一样,她知道与安吉哥哥的所有事情,不,这些事情就是她和她的安吉哥哥一起的经历,已不再是那段刻骨铭心的尘封记忆。
为避免鬼替身一事泄露,引起城中百姓恐慌,安吉和卓圩商议,将死守这个秘密。
而她不能叫菲菲,她叫碧馨,新王御赐的鄯善国辅国侯府郡主。
没走多久,就碰到一队前来搜寻安吉和卓圩的一队人马过来搭把手。
自安吉和卓圩掉进深坑,士卒们四处寻觅却不敢下去寻找,有的以为安吉和卓圩已经摔死,回报新王。新王听后悲痛无比,勃然大怒道,命令士卒继续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才又返回来寻觅。
回城后,安吉命卓圩将琼羽的尸体送回侯府秘密举丧,将碧馨送回泰安阁安顿,自己先回城复命。
鄯善国宫殿方方正正,有四个宫门,分别以朱雀、玄武、青龙和白虎命名,以南之朱雀门为中轴线,贯穿到北面的玄武门。
土木砂石夯筑而成的宫墙大约三丈高,被刷成深红色,在晚霞的映衬下煜煜生辉,闪耀着红光。
进入朱雀门,前方有个巨大的人工湖,湖中央是圆木搭成的蜿蜒走廊,湖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草中间窜来窜去。
远远望去,楼阁被湖水环绕,浮萍随着夜风摇曳,碧绿而明净,清晰而静雅,如世外桃源一般点缀着这荒漠大地。
王宫正殿,无数棵合抱粗细的圆柱支撑着一栋巨大的阁楼,屋顶瓦泥上整整齐齐镶嵌着红红的泥土烧制而成的瓦片,可防止大风将瓦片吹飞。
屋檐横梁雕刻有龙凤图案,红漆双开大木门顶上檀木匾额行云流水刻着“永兴殿”几个大字。
门边的两棵千年古木柱子上雕刻着两条飞龙,金黄树漆将飞龙涂得金鳞金甲,活灵活现,紧紧盘在柱子上,似欲腾空飞去。
“王上,辅国候、大司马、大将军安吉求见。”
见安吉轻快地踩着碎步朝大殿走来,门外的士卒禀报道。
“快进来!”
见新王召见,殿内女婢“咯吱”一声拉开大门,领着安吉进殿。
只见新王尉屠耆焦急地坐在大殿木质台阶上等待安吉前来复命,见安吉入殿,连忙起身,双手扶住安吉双肩,满是欢喜。
“王上恕罪,让王上担忧了。”
安吉双手紧握新王双肘,眼中充满感激。
安吉禀报新王,说将琼羽为替新王炼制长生丹药,私自绑去城中五名妇女试炼蛊毒,不过都是些失德杀夫的女人,琼羽自己也已遭遇反噬身亡。
新王对安吉的话深信不疑,念琼羽忠心,着辅国侯府秘密以侯爵之礼好生安葬琼羽,在全城发布通告曰琼羽私自炼制丹药致使五名妇女无辜丧命,已被新王缉拿赐毒酒以法,水鬼一事纯属谣言,官府出钱安抚五名妇女遗孤,此案就此了结。
每每想起琼羽的点滴,安吉暗自神伤,琼羽为了安吉和菲菲,舍去性命,忍受万蛊噬心之痛,背负万世骂名,安吉和菲菲也隔三差五前去祭奠。
而碧馨才是最让他们疼到心扉,不知去哪里祭奠。
三月以后,已是深冬。
菲菲也基本适应了新的生活,与阿莲阿兰走得也如碧馨生前般火热。
虽有些奇异的行为,安吉也只好放出风来说碧馨在孔雀湖暗渠摔坏了脑子。
见安吉与碧馨走得如此亲密,阿莲阿兰心里有些醋意,可转眼一想,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婢女罢了,能得到侯爷如此垂怜已是三生有幸。想与碧馨争宠,岂不是雅雀歇梧桐树,充当凤凰。
刚入辰时,泰和府内,阿兰在认真给碧馨梳妆打扮。
只见碧馨眉妆漫染如青黛,鬓边发丝飘如水。轻洗香腮洁白似雪,明眸含情画蛾眉,整一整傅王后亲赐的丝质汉式衣裳,头上插一对鸳鸯金簪,丹红嘴如樱桃细滑柔嫩,纤手玉指如观音。
今天她要陪安吉将军赴宫殿拜谒傅王后,这是她第一次进宫,不,以前碧馨经常入宫。
深冬的扜泥城早已银装素裹,白皑皑一片。
推开房门,外面的亮光晃得碧馨睁不开眼,直眯成一条弧线。
“安吉哥哥,快走吧,不要让王后等太久。”
碧馨穿过泰和阁与泰安阁中间的院,在泰和阁门口矗立,等待安吉梳洗出门。
些许,安吉拉开房门,见到门口的碧馨,惊诧地端详着,没想到打扮起来的碧馨竟如此美妙如仙女。
他心里清楚,此时的碧馨就是她深爱着的菲菲,只是他要时刻注意,任何时候不能叫出菲菲真名。
也许已经死过了一回,菲菲占据着碧馨的身体,有些惭愧,她要将碧馨的身体爱护好,打扮的更加美丽。
而以前活泼野性的菲菲,却变得儒雅成熟,像似变了个人。也让安吉总是在碧馨和菲菲之间切换,恍惚间真不知道谁是谁。
安吉提了两件御寒的兽皮披风,给碧馨披上一件,自己披上一件,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朝王宫后殿走去。
“稀哗稀哗。”
安吉和碧馨在后殿门口停了下来,马上要进入傅王后宫殿,安吉脱下兽皮披风,抖落积雪后担在左手腕上,也帮碧馨解下来拍打着上面厚厚的雪花。
见碧馨双手冻僵得有些发紫,安吉将碧馨的双手拉过来紧紧贴到自己的脸颊,觉得不够温暖,再滑到嘴唇上呼呼吹着白气给碧馨暖手,而这一情景恰好被傅王后撞见。
“王后万安!”
安吉和碧馨异口同声地向傅王后请安,逗得傅王后咯咯地笑出了声,些许后才领着安吉和碧馨进入后殿。
后殿不大,只有泰和阁三倍左右大,中央一棵巨大圆柱撑起如穹顶般的屋顶,头顶上穿插着密密麻麻的横梁。
婢女们已在后殿内升起三盆柴火,陶制火盆里的木棍堆叠成圆圈哔哔啵啵烧起红通通的旺火。
婢女们将王后的厚重毛皮外皮脱掉,拿去后堂挂好。
“这碧馨有些时日没来宫里了,孤家有些想念。今天大雪,你们且陪陪孤家烤烤火。”
安吉和碧馨相互望了一眼,齐道一声“是”。
傅王后见这两张嘴如同长在一张脸上般如此整齐划一,朝婢女们拉来的椅子上坐稳后示意安吉和碧馨也坐下,搓了搓双手,将手掌展开放到火盆上方烘烤着。
“上官碧馨!”
傅王后一脸正经地念出了这几个字,碧馨心里也是一愣,这可把一旁的安吉吓了一跳。
难道傅王后早已知道碧馨的真实身份?早已知道她就是逆臣贼子上官桀的女儿?
安吉连忙起身,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扯了一扯还在萌呆的碧馨示意她也跪下。
“王后,上官桀一家老几乎全被屠尽,已遭其罪。可碧馨只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她什么也没参与,什么也不知道,请王后垂怜,切莫告发!”
安吉吓得脸色暗黑,额头冒着虚汗。
“安吉哥哥,告发什么?”
碧馨显得更加迟疑,满脸的不解。
“对了,王后,碧馨在三月前掉入孔雀湖旁的暗渠,摔坏了脑子,连自己的身世的全部忘记了,她只记得王后和微臣。”
“对啊,王后娘娘对菲……对碧馨最好了,这件汉服就是您送给我的,还教我绣中原女红……”
碧馨灵机一动,说着阿莲教她的台词。
当安吉告诉阿莲和阿兰,碧馨在暗渠摔坏了脑子,来见王后前阿莲阿兰反复嘱咐碧馨,要记得提起王后与她的点滴恩情,如再得了赏赐,可不能忘记她们姐妹。
“你受这么严重的伤,你还记得孤家,也罢。虽父帅原为霍光大将军账下将军,如今父亲已过世,哥哥也负罪不能继承爵位……也罢,提这些陈年往事作甚!”
安吉也早有耳闻,自从大将军傅介子病死后,其子傅敞因负罪之身不能继承爵位,也只好在长安城里干起了贩商的营生。
“安吉将军为鄯善国立下奇功,也封了辅国候,可不知为何至今未娶?”
傅王后突如其来的发问,安吉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侧脸过去望着碧馨。
王后见状,一切皆明白了。
“既然如此,孤家就为你们赐一桩婚事!”
此话一出,安吉和碧馨一愣,欲言又止,还是等王后说完为妙。
“看你二人郎情妾意,就赐你们一桩姻缘吧!”
傅王后说完,安吉和碧馨才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舒缓了许多,王后掌管这鄯善国礼俗和宫里婚姻,违抗王后之命可得不到好果子吃。可这傅王后端庄贤淑,自然洞察宫里儿女心思。
“可如今孝昭皇帝耳目遍布天下,碧馨身世可不能泄露半分。不然安吉将军要遭受牵连,恐怕连新王和孤家也会落得个窝藏乱党的罪名,不如改个名字可好?可孤家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美名配得上碧馨。”
见王后正在挠首寻思,安吉连忙道:“王后,不如叫买提菲菲如何?”
“买提菲菲,嗯,这倒符合鄯善国姓名,好,就叫买提菲菲。新王那里我自去说。”
安吉和菲菲喜极而泣,终于回归本原了,王后还赐了婚……
买提菲菲与安吉育有两子一女,晚年在辅国侯府安度余生。
公元前41年,孝元皇帝永光年,重生后的买提菲菲病逝,享年5岁,安吉将她运到楼兰城东,葬于买提菲菲原尸坟旁,竖立有佉卢文刻制的“爱妻麦提菲菲之墓”陶制墓碑。
三年后,鄯善国安吉抑郁而终,享年75岁,按照他的遗愿,后人将他葬于楼兰城东的两座买提菲菲墓中间。
公元前6年,已过花甲之年的卓圩帅军攻打姑师国,被流矢射死,育有三子,卓圩战死后,其长子卓严承袭爵位。
止戈,公元前年,病死于榻上,享年59岁,育有一子三女。
五矶,公元前6年,新王三世致力歼灭姑师、车臣等国,期颐之年的五矶告老归隐山林,生死不详。
风云鄯善似乎要拉上帷幕,可隆隆的型挖掘机仍然在轰鸣作业,考古队依然忙碌着。
李飞似乎抛到了什么东西,以为定是无价瑰宝,迫不及待地将右手深深插入松软的泥沙,想把里面的东西扯出来。
忽然,一双枯骨手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妈呀!”
李飞扔掉左手中的探铲,惊慌拔出右手。
一只枯骨手掌紧紧抓住李飞右手腕,被李飞硬生生从肘关节扯掉了下来,甩都甩不掉……
李飞连滚带爬奔向叶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