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金，骄阳似火，小刀娘独自在山地里锄玉米，翠绿宽大的玉米叶不时划过她暗褐色的脸。一只甲虫悄然无声地爬上地埂边的水壶。不远处茵茵的山丘之上，一头黄牛在“哞哞”叫唤牛仔。
小刀娘拄着锄把，望着沁江出神。
沁江两岸，绿竹和垂柳在夏日的温湿滋润之下，越发英姿飒爽，挺拔的芦苇尖迎风招展，一群青蜓在江面翻转盘旋，有农妇在江边洗衣服，花花绿绿的被褥铺晾在岸边的芦苇之上。几个光屁股的孩子在江里戏水，两只惊恐的白鸭扑腾着翅膀窜入苇从中去。
白长荣光着上身，在堂屋里看电视。昨儿晚上，白主任才在街上将他找回来。太阳光白茫茫地洒在院子里，猪、鸡、猫、狗都安安静静地午休了。长荣关了电视，拿了条毛巾，趿着拖鞋，出了大门，往沁江边走去。还没来得及下水游泳，小刀的摩托车就骑到面前。
两人骑着车往镇上去。小刀昨晚战斗了一宿，收获颇丰，兄弟两人又能在沁竹镇上游混些时日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年青人向往的是自由，也许家束缚了他们的雄心壮志吧，他们竟想从温暖和关爱中逃出来。沁竹街上才是他们的地盘，这里有红灯绿酒，有快意情仇，好吃好喝好玩，谁还愿意回家？
何以为生呢？钱从哪里来，两年青人却没有认真想过。得过且过吧，有酒喝，有烟抽，有牌打，也算初级小康生活吧。
暴雨过后，沁江又涨水了，略略泛黄的江水依然那样悠缓流淌着，坝子四处花团锦簇、绿兴翠旺，生机勃勃。村落古镇被绿树红花簇拥着，鸽子在蓝天上飞翔，麻雀儿在树梢上窜跳，黄鸭和白鹅在沁江里游弋觅食，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自然。秋收又来到了。
热热闹闹地，秋收又过去了。
田筹地埂上，散散地走着荷锄担筐的男人女人，小花狗摇着尾巴，黑山羊和黄牛水牛又走出村口上山了，柑桔和橙子吃罢了，柿子树开始在冬风中飘飞黄叶，昼短夜长，晨霜初显，老年人掰着指头数九，沁江边，洗衣洗菜的村妇们摆着牵连不断的龙门阵，沁竹街又拥堵起来，各种大小喇叭又叫叫嚷嚷地“大减价”、“大甩卖”，一些门店在炮竹声中又欢天喜地开张，长荣和小刀穿梭在如织的人流里，从德福街挤到顺德街，从买风湿药酒的人堆里挤到送文化下乡咨询台前。
是夜，长荣和小刀帮人收一笔陈年旧帐。
两道车灯顺着山路盘旋而上，土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车速很慢，七转八绕到达山顶，拐上一条便道，继续前行，夜空早已繁星闪烁，没有一丝月光，路道两边是黑漆漆的灌木林，一只野兔窜过路道，有夜鸟在恐怖地鸣叫，行进了三五十分钟，车在路边的一幢土坏房前停下。
小刀使劲拍门。
抱小孩子的农妇把门打开，长荣跟着小刀进屋，屋里灯光昏暗，一家人在堂屋里看电视，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一片雪花，几乎看不到人。
“叔，我们来收点帐！”
“什么帐？”一个小老头站起来。
“就是于瞎子那笔帐。”
“你欠于瞎子三仟块钱是事实吧？”长荣上前一步。
“是是是，确有此事，千真万确！有这事！”小老头看样子是走过江湖的人。
“当初约好20的年息，你看，都十年了，利都早早超过本金了哟，十年前的三仟块那是……”
“哈哈，这里本都还不上，那来利钱。”
“今晚还了！”小刀严肃地说。
“没钱！拿啥还？”老头并不惧怕。
屋子装修得整齐有序，家俱齐全，小日子过得应当不错。一个老妇女从侧门进来，叫叫嚷嚷：“钱钱钱，钱是树叶子？没有！还什么还！”她转身过去埋怨老头：“你就不该承认有这笔欠帐！”
“承认又怎么样，要钱没有，走走走。”老头下逐客令。
“今儿必须还钱，真不要脸。”小刀骂了一句。
“出去出去，这是私人住宅，滚！”老妇女抓着小刀的胳膊往外拉。小刀用力一甩，老女人跌跌撞撞地坐在地上。
“抢人啦！”老妇女尖叫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小刀一大耳括子狠毒地打过去，老女人立即嘴角流血。老头扑过身去撕抓小刀，早被长荣一把扯过来，推翻在地。一直没开腔的青年男子抄起坐着的板凳向长荣砸过来，长荣侧身一闪，那边小刀“咚咚”两脚，已将男子放翻。
小刀那两脚正中男子小腹，男子抱着小肚子跪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气来，老女人哭天抹泪地来抓小刀，长荣顺手捡拾起屋角的麻绳，揪住老女人捆绑结实。
这时，早先开门的年轻妇女忽然抱着小孩扑咚一声跪拜在长荣和小刀面前：“大哥，我们错了……”说着就哭啼起来。
老头扶起儿子，见儿子缓过了气，他大声吆喝儿媳：“快去村里喊人！”
“爹，算了。”儿媳妇没起来。
“爹，算了。”儿子开口说话。
……
长荣装好钱，小刀指着老头说：“老东西，我叫伍小刀，想不通就来沁竹街上找我，随时奉陪！”
两人出门上车，往回赶路，到镇上时，鸡都叫头遍了。
于瞎子是个砖瓦老板，爱打麻将，跟小刀特熟，他并不曾指望能收回这笔欠款，只是想出出心头的那口恶气，如今见仇人被长荣和小刀如此这般修理，心里十二分的痛快：“钱就你们用了，哥哥要的就是这口气，这老小子，活该！”他执意不肯收钱，大家推来让去，于瞎子最终收下1500元，余下的1500元算是长荣和小刀的辛苦钱。
同济老茶馆的清茶涨到一元一碗，喝茶喝戏的人还是多，游戏厅里挤满了学生娃娃，周秘书升副镇长了，白长勇向李彩云提了亲，沁竹信用社的存款突破了一个亿。
冬天过去了，年来了，年又过去了，沁江水又清澈见底，夕阳西下，半江瑟瑟半江红。
长荣和小刀，酒喝着，麻将打着，日子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