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玉麟城

    长明宫门。

    宫墙上的十二盏夜灯是大周国运的象征，灯中的光芒很微弱，但是自点燃一百四十年来，期间从未熄灭。宫墙之下，阴影中各色间杂的人群沉默地望着宫门的方向，在其后不断有朝臣通过济水桥加入到这个队伍当中。三千金鳞卫守卫在济水桥外，也全都注视着长明宫，如石雕一般丝毫不动。巡逻的任务则落在了更外层数量更庞大的黑甲队身上，为首的黑甲统领认识朝中所有的朝臣，也不喜多话，只让朝臣及家族子弟做过记录便让他们速速通过。

    齐家和庄王一路来到黑甲队前便让府中侍卫牵马回府，早在看见黑甲队之前所有的火把就已经被熄灭了。

    齐佩焕和齐景仁将自己穿着的伺服服从头到尾整理一遍，齐景轩也照样做了起来。

    “待会过了桥尽量少说话，也不用向大人们见礼。”齐佩焕转过身朝齐景轩嘱咐道。

    “是，父亲。”两兄弟一起应道。

    “我们过去吧。”齐父说完走在前面，两兄弟跟上。后面的庄王和世子走到黑甲队前也停下整理伺服。

    “齐大人。”黑甲统领抱拳道。

    “守城。”齐佩焕回礼完就继续向前。

    “守城大人”齐景轩正准备行礼就被大哥拉走了。统领见样也抱起拳朝他露出一个笑脸。

    齐景轩跟在父亲和大哥身后，他感觉所有穿着黑色头盔里的眼睛都瞪着他，这些士兵高大得吓人，他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气也不敢喘。从这些穿着黑色盔甲的大块头中穿过之后就是穿着金色细鳞甲的皇城御卫，这些人虽然同样高大，但是却没然人感到压迫感。他们都坚定地面朝前方，仿若没有呼吸，如果不是身上的金甲，谁也不会特别注意到他们。

    走过了济水桥，齐景轩听见阴影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窃窃私语，仔细去听却又听不出到底是从哪里传来。他们一直走到这队伍的最前端，走到抬头不再能看到夜灯的地方站定。庄王随后也来到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列队伍前端。

    “这是齐家的公子吧。”阴翳沙哑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出现在齐景轩耳边，吓得他身子一晃就向一旁跌去，还好齐景仁伸手扶住了他。他抬头望去，那人穿着灰色的粗布裟衣，背驼得如同爬行，头上白发稀疏，蜡黄的双眼浑浊得不能视物。

    “大学士，好些日子不见，身子可还好”齐佩焕瞟了一眼身后，微微侧身，低声道。

    “托太尉的福，还能勉强苟且些时日。”被称作大学士的人没有看齐佩焕，仍旧盯着齐景轩。“所有人都盼着我这老家伙赶快入土，这样他们就清静了。”

    “天就快亮了，大学士何不先到龙眠之地等候。”这时另一名身着紫服、面目白净的中年男人走到队伍的最前端。

    “我就快走了，就快走了，御史何必催我。”

    看着大学士迈着蹒跚的脚步渐渐消失在长明宫门辅门的阴影里，御史用口型向周围的人无声地表达：“这老东西。”随后他打量了齐景轩一眼，说：“齐二公子第一次来，不必紧张，只要少说多看即可。”

    “御史大人，我以前来过的。”齐景轩虽然才七岁，不过也经常随父亲出席朝中的宴会。

    “御史是说你头一回在醒龙之日来……”齐景仁向弟弟解释道。

    “怎么现在还不见丞相？”一旁的庄王出声道。

    “早些时候陛下就召丞相入宫面圣，听说是大皇子没能如期赶回来，要在皇子中挑选合适的临时献血者。”御史的声音恰好能只让周围人听清楚。

    庄王闻言面露沉思。

    “那这……”

    “太尉慎言。”御史打断了齐佩焕想说的话。“虽说如此是有些不合礼数，不过也无可厚非——相信陛下会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醒龙之日意义非凡，尤其是击鼓仪式。如若……”齐佩焕还想辩说。

    “正是因为意义非凡，所以必须保证顺利进行。也不知以大学士的脚力走到龙眠之地没有。”御史大夫决定让这场对话就到这结束。

    “天亮在即，我等还是静候钟声吧。”庄王也附和道。

    卯时三刻，天色开始蒙蒙发亮的时候，从皇宫中传出的鼎钟的洪明响彻了玉麟城。钟声延绵六十响，钟声响毕，天就完全亮了。长明宫门的主门和四道辅门完全打开，平时大部分的朝臣都只能从辅门入宫，但是今天所有朝臣及家族子弟都从主门进入，且所有人与人之间的礼仪都被豁免。

    “揖门！”三千金麟卫同时洪声喊道。

    长明宫门下的朝臣门三行长揖之礼。除了金麟卫仍保持注视长明宫门，玉麟城中的所有其他兵卫都俯首肃穆。

    “借门！”金麟卫分左右向中间转，接着后退让出通道。

    朝臣门沉默严肃地依次列通过长明宫门主门，像这个国家最初的开创者一样坚定地向前。黑甲队穿过金麟卫，涌过济水桥，来到长明宫门下。

    “封门！”金麟卫转到背向长明宫门，再次合拢。

    长明宫门主辅门全部关闭，黑甲队列成十二个方队，守在门下。

    朝臣门进入宫内后继续向内，穿过御武门进入内宫。丞相张柏仪正在那里等着队伍的到来，他和朝臣们没有任何交流，转身加入队伍。这支由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在前方带领的队伍从内宫西侧门进入引道。在一段相当长的路后，通过最后的无名之门，他们就会到达皇宫后的龙眠之地。

    龙眠之地是指大周的护国神龙休眠的地方，百年以来，守护大周的神龙都只在醒龙之日被唤醒，醒龙之日被定为每个五年白天的长度第一次超过夜晚的日子。钦天监会在数月前就推算出这个日子，随后大周会昭告天下。这一天，朝臣们要携有资格穿着伺服的家族子弟参加，这是关乎国脉延续的大事。且唤醒神龙的意义不只限于大周自身传承，余国四野也会对于醒龙之日格外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