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织身体差不多恢复的时候,正好赶上元宵节前一天,雪停了有几日,她披着暮成珏的大麾站在院子中吹风,大伤过后的她不能运功,本来想着能上屋顶好好看看栖霞山的景色,可惜还是只能看看这四方的天空。
她在院子里踢着石子,合欢树上的雪还未消,她又摆弄了几个枝丫,落下的雪水打在她肩头和脸上,有些凉,好生无聊,转完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她实在找不到事情做,就坐在合欢树下的石桌旁,从竹盒里拿出棋子,自己跟自己下了起来,她的围棋还是柳寒珏在龙门时教她的,不,现在应该叫他暮成珏,阿织拍了拍自己的头,为什么她总是记不住。
她喜欢江南,江南一年四季都是翠绿的,鲜活的,关外永远都是黄沙厚土作伴。
“你又在这院子里坐着了,身体还没好透,这样吹了风,恐怕很容易生病。”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传入阿织耳朵,阿织回首,一袭桃粉色进入她眼帘,“我想着你应该是无聊了,近日过年,也回临安忙了一阵,现下回来,就过来看看你。”说话的人是尹天姣,尹天姣太过美丽,让阿织几度都看得如痴如醉,她实在想不通为何暮成珏没有爱上尹天姣呢,明明她那么美好。
“我还以为你不想看到我了,毕竟我算是抢了你夫君的人。”阿织一手撑着头一手摆弄着棋子说道。
“阿织姑娘说话还是这样直接。”尹天姣坐到了她的对面,她巴不得阿织赶紧将暮成珏带走,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回到天山门,从此跟暮啸山庄再无瓜葛,可是她现在走不了,她若回去,父亲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没准儿因此和暮啸山庄结下梁子。
“我并没有讨厌你,只是你的出现,让我看清了一个人。”她笑盈盈的说着,两颊有些红润,看起来气色好极了,不像阿织,她现在面色惨白,就像是挂在枝丫上的雪,比起容貌,她还是要尹天姣逊色几分的。“说起,我还不知道你是哪年生的。”
“开宝六年,具体什么月份我也不记得,也从没过过生日,因为我是师父捡来的。”
“那我要叫你一声姐姐了,我是开宝七年,七月生,娘亲说我生在夏日,是不畏寒冷的,可我还是很怕冷。”
“真好,之前听暮成珏说你是从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我倒有些羡慕呢,羡慕有爹娘陪在身边,他夸你琴弹得好,书法画画也好,就是不会功夫。”
“墙里的人总是羡慕墙外面,墙外的人又想进来,我是因为从生了一次大病,大夫说我不能舞刀弄枪,所以就跟着娘亲一直学学这些文人的东西,可是他们从来没问过我喜欢不喜欢。”
“那你喜欢吗?”阿织盯着尹天姣问道,她虽然跟尹天姣没说过几次话,可是尹天姣的气质和语气让她很舒服,她不讨厌她,她甚至觉得暮成珏这样的男人配不上她。
“谁知道呢,打我记事起,我就开始读诗词,弹古琴,只是有时候去射场看哥哥们练武,好生羡慕,他们可以飞檐走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你也可以去啊。”
尹天姣眼神里忽然露出有些哀伤的神情,“我爹不让我出门,就算出门,也只是在临安城内逛逛,身边还有很多随从,阿织姑娘你应该去过不少地方吧。”
“我其实也没有太多,二十岁以前,我都待在关外,就是龙门和昆仑,这两个地方虽然挨着,但是气候完全相反,昆仑常年飘着雪,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冰川,但是到了龙门,就是荒漠,白日里日晒充足,缺水,也没有什么花花草草,可是昆仑好在有一处温泉,周围长着些许我也念不上名字的植物,还有一棵三生树,四季都开着紫色的花,可美了。”
“你就是在那里遇到了暮成珏吗?”
“是,可是他不记得我了。”
“你能给我讲讲你们在一起的故事吗?”尹天姣好奇的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他那时候只是比现在看起来更开朗,浑身都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尤其是他认真的样子,就像是整个星河都照在眼里,可是他现在不是了,我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光。”
尹天姣有些羡慕阿织,她遇到过最纯质的他,她却没有,她很难想象到那样的少年暮成珏会是什么样子,“是我破坏了你们的姻缘,你应该会恨我吧。”
“不会。”
“那你这次应该是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了吧。”
“更不会,因为他根本不属于你,所以不是从你身边带走,他不属于任何人,他属于暮啸山庄。”阿织的这番话,让尹天姣失了神,可片刻间她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样子,阿织说的没错。
“是啊,他自始至终都是这暮啸山庄的。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我家的一个梅林里。”
“那天老庄主带着他来我家提亲,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女子又不能入厅堂,我就和我的婢女淳在后面喝酒,到了夜色刚起的时候,我丢下她一个人出去醒酒,就那么晃晃悠悠到了梅林,隐隐听见阵阵笛声传来,我走上前去,倚着梅树,看见一个男子站在月色下吹着笛子,他穿着一身黑紫色裘袍,笛声太过悲伤,我听了许久,忍不住探了半个身子过去。”
“可能是真的醉了,我被脚底一块石头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他被我弄出的动静惊到了,赶忙回头过来扶我,他的声音真好听,玉树临风,眉目间神情淡然,这时我的婢女也找到了我。”
尹天姣说着这些的时候,脸上发着光,很幸福的样子,这些幸福都刺痛在阿织心里,原来他回到了中原就是和其他女子相遇去了。“那后来呢?”
“后来我知道了他就是暮成珏,我找到父亲答应了这门婚事。”说完这句话,尹天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神情变得冷漠至极,甚至有些让阿织害怕,“我不过是从一个金丝笼跳到了另一个金丝笼罢了,除了过节省亲,我几乎不曾踏出这暮啸山庄栖霞山。”
“你爱他吗?”
“爱过,曾经满心欢喜的等过他,却什么也没落下,还失去了一个爱我的人。”说到这里,她低头看着手里已经有些发黄的手帕,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
阿织看着有些揪心,就俯身上前替她抹去了泪,“那你恨我的出现吗?”
“不,一开始心一直悬着,有难过,可是我也是个明白人,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与他早就相识了,更何况他也没爱过我,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现在,这样与你对坐着,心里竟一点气意都没有。”
阿织明白,在尹天姣心里,已经没有这个人了,所以她不会生气。
尹天姣与她说了许久,末了,又带她回屋,替她梳洗了一番,她给阿织绾了一个中原女子的发髻,阿织望着镜中的自己,也不觉得违和,如果没有暮成珏,她应该会和尹天姣成为很好的朋友。
尹天姣离开后,她躺在床上又开始无聊。
虽然尹天姣不再想与暮成珏有任何瓜葛,可是她毕竟是个善良的女子,她不忍心阿织一人无聊,她还受了伤,孤苦伶仃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找寻她的少年郎,可惜少年郎已经不再。
暮成珏让她不要去外面走动,以免被其他人看到,他不在的时候,尹天姣偶尔会来陪她说两句话,可算是解了她的一些闷,就在今天临走前,尹天姣还说着要不让暮成珏将她收房,留在身边伺候他,阿织拒绝了。
暮成珏不在的时候,苍晏来看过她几次,每次都问她要不要走,她都没有答应他,她记得苍晏身上的气味,离他近一点就能闻见他身上浅浅的桂花香,有几次,苍晏还没出现,她就已经知道她来了,自幼生活在西域的她,嗅觉和狼一样灵敏。
有时候她会贪恋苍晏身上的桂花香,这么一个冷酷的男人,也有一丝柔情,大概就是因为这桂花香味,她总想与他亲近,觉得在他身边是那么舒服。
此时暮成珏刚好从沧州回来,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他的院中看望阿织。
阿织面对他的嘘寒问暖,心里没了欢喜与期盼,一时间也想不起要与他说些什么,两人沉默了许久。
“我今日有些乏了。“
“好,那今天你早些歇息。”他说完就离去,离开时回头温柔的看了一眼阿织,走出门外,才缓缓开口道:“你今天的样子可衬的上这晚霞了。”
阿织身体恢复的挺好,暮成珏想着她也在山庄里憋了许久,便决定带她去姑苏城内看花灯。尹天姣正好回娘家省亲,仔细想想,他们成亲快六年了,他从没有带她看过花灯,她从来也不要求,阿泽在世的时候,到是带尹天姣去过两次。
现在他与尹天姣成了陌路人一般,他去看她,她的院门紧闭,对他避而不见,这倒也好,省去了很多事情。
暮成珏知道阿织每次都要睡到晌午才肯起床,他一直在院中等她起床,也安顿好了车夫,等她醒了便带她娶姑苏城看灯会。
马车内,阿织坐在暮成珏左侧,今天她特意跑去找尹天姣给她梳妆,她替她绾了一个发髻,束着湖色的发带,末梢插着一个琉璃珠钗,看起来符合她的年纪,衬的她优雅清秀,可是在暮成珏眼里,还是胡女装扮最适合她,就像她的性格一样,热情似火。
她披着一件绣着黄鹂的氅衣,领子是银狐的皮毛,与暮成珏的貂毛围脖相应一体,阿织两只手抱在一起,暮成珏似乎感受她有些冷,便将她的手拿过来握在手心,将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渡给她。阿织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对他忽然恨不起来了,她本想就这样让他爱上自己后,把他狠狠的甩掉,可是她现在动摇了。
她闭上眼不去想,越不去想,过去的感情越强烈,现在他不会害羞,不会对她说出不得体,也不会跟她说男女授受不亲,他握起她的手是那么自然,让她根本无法想象他真的不记得她了。
现在的暮成珏成熟冷酷,不多说话,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她看不透他,曾经的他,有什么都会满眼欣喜的跑来与她分享,阿织把手抽了回来,放在自己的氅衣下,暮成珏也没有强求她,同她一起闭目。
“你若累了,可以靠在我身上睡会。”阿织假装没有听见,靠在了马车内侧。
他现在就像是另一个人。
姑苏城内鸦鸦人群,花灯把街道照的像白天一样,车水马龙,女子们都打扮的精致,有的带着面具,有的和心上人一起猜着花灯,一副快活景象,好生热闹,阿织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街市,和洛阳与长安都不一样,她像是一个孩子,她东瞅瞅西看看,对什么都好奇,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中原过正月十五。
她以前听师父说,正月十五是中原女孩们遇到心上人的节日,这一天她们会打扮的漂漂亮亮,在街上寻觅自己心仪的男子,因为中原女子不像她们外邦女子那样可以随时出门,她们大部分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这样的节日,千金姐们才会蜂拥而至到街上狂欢。
暮成珏走在她身后,看着她东张西望,脸上掩不住的笑意从心里漫出来,他也随着嘴角上扬,他许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父亲把暮啸山庄交给他之后,制造了自己的假死,实则藏在暗处,暗自与当朝宰相勾结,并且时时刻刻盯着他,他走的每一步都是他父亲的指令,他没有办法抗拒他的父亲,他知道他父亲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壮大,他逼他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他逼着自己杀掉那些障碍。
以前,他的良心会很痛,每一次都撕心裂肺的痛,他躲在屋里哭,可是后来,似乎没良心的事做多了,就不会痛了,他已经没有良心了,他变得越来越像他爹,心狠手辣,因为他已经麻木了,他麻木了那么久,直到阿织出现,他好像有了一点自我,不再那么听暮南之的话。
暮南之知道阿织的存在,告诫他不要因为一个女子,毁掉和天山门的关系,但是尹天姣对他开始冷淡,不再与他见面,暮南之让他杀掉阿织,他下不去手,他怕有一天,他爹可能会亲手杀了她。
在他眼中,他爹是一个为达目的任何人都可以利用的人,他有着一统江湖的春秋大梦,到那时候,他应该会亲自出马重新接管暮啸山庄,可笑,阿泽一直以为爹不爱他,其实爹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暮成珏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连自己都没有了,更不能因为一时的新鲜感,让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孩失去性命,这是他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
看见她他真的很开心,尽管这种开心很短暂。
阿织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完全没了之前高雅的风范,好像一个姑娘,这样美的光景,真想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
暮成泽看她这般,上前拉住她,“阿织,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便回,你切莫乱走,你的内力还没完全恢复,我怕有登徒子轻薄了你。”
“好。”阿织站在原地,边上是一个卖汤圆的摊,反正也是等,她要了一碗汤圆捧在手里品尝,热腾腾的气吹在她脸上,花灯映在她脸上,好一幅绝美的景象,路过的人大多都在看她,她是那样美丽。她好奇的抬头看这些人在看什么,却不经意间似乎在人群中好像看到了苍晏。
“苍晏?”他怎么会在这里,她放下手中的碗,也来不及给摊主钱就朝着着那个方向觅了过去,摊主在后面叫唤着让她付钱,无奈生意太好,走不开,嘴里淡淡的骂了一句苏州话。
人流太多,阿织挤在人群中,不免被大波流的人冲着走,她是想见到他的,寻寻觅觅一圈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他,“你若来了,为何不见我呢。”她有些失落的低着头准备往回走,可是这人太多,每条路都是一样的,她不记得自己从那个方向来的。
她在街上慌张的乱走,忽然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这香气,是苍晏,她抬起头,对上苍晏暗如黑夜的眼眸,“你在找我吗?”
“苍晏,我果真没有看错,你怎么在这里。”她惊喜的问道。
“我今天本想去看看你,但我看你和暮成珏上了马车,一路尾随过来的,刚刚看他离去,怕你一个人不安全,本想保护一下你,却被你发现了。”
“你来看我,今天是中原的正月十五,你总得表示一下吧。”阿织窃窃说道。
苍晏从怀中掏出一支雕着含笑花的玉簪,“送给你。”他举到阿织面前,神情淡然,像是很久之前就准备好的。
“你给我戴上吧。”阿织把头伸过去,嬉笑着,他很久没有看到阿织这样的笑容了,好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他耳根微热的别过头,随意将玉簪插到她的发髻上。“好看吗?”阿织眨巴着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他,苍晏点点头,“你以为你拿了一支簪子就能把我骗到手,我才不喜欢你呢,之前不过是太过寂寞,你长得又不难看,拿你排忧解难罢了,你赶紧走。&ot;阿织背过身去,脸上掩藏不住的喜悦。
过了片刻,背后依旧没有回应,她转过身来,苍晏早已不见踪影,”死木头,让你走你就真的走了,那不是我的心里话。”阿织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笑的像是秋海棠一样迷人,“谢谢你。”
她在街上晃了好久,才回到刚才那个卖汤圆的摊上,暮成珏已经等侯她多时,“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出事了,直到这个摊主说你刚才自己走出去了,我想你定是贪图什么热闹,走失了,索性在原地等你回来,冷不冷啊。”
“不冷,你看好看吗?”阿织指着头上的簪子问道。
“未见你戴过,是刚才买的吗?”
“一个路人夸我好看,送我的。”她笑靥如花,与这灯火都照在了暮成珏的心里。
阿织,你知道你最可怕的地方在哪里吗,别人杀我需要用刀剑,而你穿我心只要一个笑。“很适合你。”
暮成珏从背后拿出一个花灯,“送给你。”他声线泠泠,如雨珠落地,语调轻缓又有些微哑,虽不如五年前那般明亮,可几乎没什么变化,眉目间神情淡然,一双眼眸依旧深不见底,他比那时要成熟了。
是的他成熟了,在华灯下阿织看着眼前人,发现他已经不是那个二十一岁的少年郎了,阿织忽然很想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是苍晏,如果苍晏在,她应该会更快乐,这种感觉很奇怪。
“怎么了?不喜欢吗?”阿织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暮成珏好奇的问着。
“喜欢,只是忽然,忽然有些想家,不知道我的好姐妹们现在是否也像我这般,有一个喜欢的人陪在身边看华灯初上。”
“那过完正月十五,去看看她们吧。”他将灯递给阿织,阿织伸手接,暮成珏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上次下棋,你问我是否心悦你,我现在回答你,我心悦你。”
阿织愣在原地,伸出的手就这样被暮成珏握住。
“从你一身红衣出现在栖霞山枫树林里开始,我不自觉的,想去关注你,你偷了我一步棋后,我总盼着你快些出现,我不知道你何时出现,我会想你,有时夜不能寐,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直到你身负重伤倒在我院中,我的心在那一刻更确定,我是心悦你的。”他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温柔,这一丝温柔,让她看到了柳寒珏,可他终究不是柳寒珏了。
阿织心烦意乱,但是她依旧眉眼弯弯,“你可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有一个心上人,那人负了我。”
“我记得。”
“我与他有约定,他有一天会回来娶我。”
“我记得。”
“可你不是他,你是暮啸山庄庄主暮成珏,你不是他。”阿织说完,暮成珏松开了她的手。
“这么说,你对我,并无半分情意了,还是你在气我忘了你,我真的不记得你了,我或许真的忘记了什么事情,你也不能原谅我吗。”
暮成珏说到原谅这两字时,阿织心头一阵绞痛,“你凭什么要我就这样算了,一千八百个日夜,我望着往生涧,我看着映月湖,我守着三生树,我心里想着你就没那么寂寞了,可是我等来的是什么,更孤独,你可以像一个没事儿人一样说忘了,我却要一个人受着这五年来的痛苦,五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什么,最好的年华,我在最好的年华与冰川作伴,你呢,你娶妻了,过着你潇洒的庄主日子。”阿织怎会没有半分情份呢,她若没有情份便不会这样痛苦与斤斤计较。
“我并没有很潇洒,我也有难以言喻的苦楚,无法与外人道的苦楚,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让我忘了你,可我们还有今后的日子,我会对你好的。”暮成珏上前抱住了阿织,“跟你在一起,我好快乐,我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你知道,我有多少次都想杀了你,可我不想让你就这么算了,我想让你也体会一下被抛弃的痛苦,可是我一看到你,我会不忍心,我连恨都恨不起来,我甚至觉得你可悲。”
“你住口,你不可以说我可悲。”这句话似乎戳到了暮成珏的痛楚,他的确可悲,他和弟弟的所有一切都被安排了,他身上背负着父亲的荣辱,背负着暮啸山庄几千弟子的性命,他没有自我,没有明天。
“我爱的是那个尽管骗了我也温柔似水的柳寒珏,笑起来像是揽去映月湖那样的男人,他会教我念诗,给我讲唐后主李煜,给我讲故事,会坐在三生树下给我讲他时候,你不是他,你只是暮成珏,一个刀客。”
暮成珏忽然明白了,她爱的是二十一岁那年没有失忆的他,那个柳寒珏在她心里才是值得被爱的,不是这个忘掉了她越来越成熟的人,他心中惆怅,痴痴的站在原地许久,终是说出了一句“阿织,就算我记起来,我们也没结果了是吗。”
阿织擦掉眼角的泪,指着他说“倘若你想让我原谅你,那你就抛下你的暮啸山庄来龙门找我,那时候我没准就原谅你了。”她转身离去了,她走的时候大街上似乎只剩下他一人,风刮在他身上,如同一根根针,刺入他的皮肤,随着血液,深深入了心脏。
阿织此刻离开他,并非真的对他没有情份,而是她不能面对自己的内心,更不能面对此时对她敞开心扉的暮成珏,她不愿意再相信任何男人的话,她更不相信暮成珏会为了她抛下他的江湖,没有希望才不会有失望,因为每当她想放下一切跟暮成珏在一起的时候,那五年的等待似乎都在嘲笑她。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