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二零一八年，无形的时间在他的老式样手表上正常地流动。

    早上，米色的窗帘覆盖着窗子，阳光如黯淡的灯火烘托着窄的出租屋，空调发着轻微的呼吸声。出租屋里，一张醒目的大床占满了大部分空间，镶嵌在墙中的衣橱挂钩上晾着一堆衣物。

    一个叫李敖的中年男人正躺在铺上凉席的床上发着呆。三十五岁的他失业了，好几个月也没有找到一份令自己满意的工作，手机处在关机状态，不愿意被人打扰。此刻，他赤膊着，双腿之间绷着一条四角短裤，眼皮低垂得就像泥浆，发呆地看着对面的一面白色的墙。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从对面墙体中传来，那声音如同莫尔斯密码一般在他的耳边响着，仿佛潮湿的木柴在火焰中突然炸裂的声音。起初这声音只是零星的几点，音调也很轻，过了一会，声音渐渐多了、大了起来，就像有人在墙上敲打着铁钉一样，但又不带金属声。

    对面的墙正对着城中村的一条街道，外面也没有人在做整改工程，不是受了外力的影响。

    这连续的声响让他想起了某个恐怖的情景，在某些恐怖电影中，他曾看到过有人杀人后，将尸体埋在水泥墙中，那些冤死的人为人让其他人替自己找到凶手平冤，就在墙中用手指头敲击着墙面，用指甲壳抠弄着墙体，发出那些刺耳，让人感到恐怖的声音。

    他打了一个寒颤，从床上坐了起来，咬紧了眉头，然后走进了墙面，一只手贴在墙壁上，耳朵渐渐贴到了墙壁上，那声音一点也没有减轻，反倒更加猛烈，听上去不像指头敲击着墙壁的声音，指头敲击墙壁的声音没有这声音一样的厚重感。他试着用自己的手指头也敲击着墙壁，比较两种声音的不同，正当他入迷时，一只尖锐的东西伴随着撕裂声从墙体中穿了出来，从他的眼前一点点向外钻了出来。

    那尖锐得如同指甲的东西吓得他一屁股蹲在了地上，以为自己猜想的尸体要从墙壁中爬出来了。等到他发现那“指头”彻底从墙壁中出来时，才发现它不过才近一厘米长，原来是一颗子弹的弹头。

    子弹头以极慢的速度从墙壁中钻了出来，仿佛还发着鸡蛋壳轻微炸裂的声响，如同破土而出的植物种子一般，如同女人拨开芒果皮，冲开了墙壁，以慢悠悠的速度在他的眼睛里移动，就像高速摄影机拍摄完后；放慢的画面一样。子弹的外表进入空气中后开始加速生锈，金属慢慢脱落，如同正腐烂的食物一般，经过时间的洗礼，渐渐融入了自然界，在靠近另外一面墙壁前，被锈蚀干净，消失了。

    他发了一会呆，抬眼看着墙壁上的弹洞，时间的指针忽然就像被人拨动了一般变快了，更多穿出墙壁的子弹迅猛地乱射出来，将身旁的床角削掉，仿佛一面防爆玻璃从摩天大楼上坠落在他的脑袋上，摔得粉碎，吓得他直往床底爬。

    房间里顿时乱哄哄的，粉尘乱起，空调外壳被打成一堆筛子，凌乱的塑料壳和玻璃水杯炸裂，破碎的残留物四处喷溅、木柜门成了一面面被老鼠撕咬过的腐烂木板。整个空间内四面八方都有子弹飞临自己的头顶，重型机枪子弹撞击墙壁和衣柜的声音开始不断冲击他的脑门……

    等到所有的声音停止后，他浑身发抖地从床底钻了出来，看着狼藉的房间，又一次发起了呆，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耳边开始响起重型履带和隐隐约约的炮火声。正当他犹豫的时候，一颗炮弹以优雅的弧线穿过透明般的墙壁向自己飞来，落到了自己的衣柜里。

    “轰——”

    炸弹爆炸了，如蜗牛一般爬行的速度爆炸，弹壳表面布满闪电纹路，碎片化的金属片开始如绽放的花朵向外展开，随着火焰越开越大，越来越鲜艳、美丽，引燃了衣柜外的衣服。那些衣物就像火柴呲地一声被划着了。炮弹像第一颗子弹一样，又一次被时间所侵蚀，在他的眼前慢慢被吞噬，如一块被细菌吞噬掉的布满密密麻麻凹坑的饼干，在近达眼前时，不见了。

    最后，他还是被炸弹震得头晕眼花，耳边开始嗡嗡乱叫，什么也听不明白，一切的事物在眼里只是模模糊糊的鬼魂般的东西。他倒在地上，右手被瓷砖和砖块掩盖着，左手如无力地搭在胸前，眼睛仰视着，被一辆从自己房门撞进来的老式坦克充满了，那坦克又开了炮。

    “轰——”

    坦克车伴随着震颤的铁皮身子从他的面前驶过，它的炮管外顿时起了一片烟雾。这些烟雾很宽如瘴气一般充斥整个屋子，仿佛一堆捉摸不透的鬼魂。

    几个穿着日本法西斯军服的士兵从坦克后面走了出来，他们谨慎地躬着身子，手里拿着挑起刺刀的步枪，刀身如一条舌头，舔舐着鲜血。

    这两个日本兵发现了他，对着他笑着说了一些他听不明白的怪话，从他的手指上取下了结婚戒指，然后就提着步枪，要将刺刀插进他身体里，吓得他忍不住张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