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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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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盼着那手绳再发些光亮,以求指引,它却再不回应。再望向不远处的南容同决明,他们已你一揖我一拜互道辞意。天兵脚程比南容快些,我已很赶不上,能指望得上的也便只剩南容一个。

    听墙角素来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当这墙角的主角正是蹲墙角的那个,便更见不得光。好在云气翻腾,里头蹲了什么,倘若不细看,并看不大出来。这个掩护打得委实是妙。

    我从后头绕过去,像只打洞的夜磨子从云气里窜出头来,装作将将才至,又合天时与地利方得同南容遇见,往他身后一竖:“南容仙使。”

    南容回过身来,望见叫住他的乃是我这个闲散神仙,道:“原是元君。元君此行为何?”

    我干咳两声,笑道:“因着百年来并不常出门,不大晓得现今天上是个什么分布,一时不察竟迷了眼。拨开重重云层正巧碰见仙使,便想问一问仙使,花神宫怎么走。”

    南容不疑有他,朝东边指了指,须臾却道:“仙今日要往蓬莱仙境办些事,路经花神宫,若元君不嫌弃,便仙捎元君一程。”

    我自得一笑。南容这番举措,我兴许能顺藤摸瓜摸出个大概。我初临仙界时,仙界的路便着实难认,七弯八绕横生许多枝节,又埋在层叠雾海中,生怕新晋的神仙识得。百年后不但未曾好认些,这路却更绕,这岔路却更丰,这雾海却更层层又叠叠。百年来又添了不少新晋的神仙,便跟着添了许多仙府,四面八方地分布。虽说神仙素来是腾云驾雾的,但也不是时时腾云驾雾,偶然也走一走路。

    南容时常去往各仙府神境拜会传话,自然认得路,但一时之间要他形容却也形容不得。眼下他要捎我一程,这乃是桩美事,我自求之不得。

    我拈了一朵祥云晃悠悠跟上。约莫飘荡了半柱香,南容问道:“元君如何忽然去往花神宫?”

    乘着的祥云偏了道,飘得甚不安分,我一歪,险险栽下云头作倒插葱。好容易叫它驯服,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先前么,我在长无殿布了场雨浇花,也不大,就是浇的时辰过了度,满院子的花叫我浇蔫了,便想着寻个法子补救么。”

    南容本是无心发问,奈何却引我记起这一趟起先是因着我闯了祸,紧接着就往前想到临走时长昀说的那番“在此处候着”的话,禁不住老脸一热;然后便是他无意间使了我的杯子,受不住左胸翻天覆地地闹;便再想到蹲墙角蹲来的长昀同无面的往事,止不住神思游离。

    南容道:“想必那花生得一副凡间女子出嫁时手里捧的那个绣球模样,那是千余年前元……无面上仙从下界带上天来的凡种,自然不比一般仙葩□□,要更娇弱些。长昀上仙府上的乃是九重天上的独苗苗。以先长昀上仙游历三界,总爱怀里揣着一些。”

    我晓得那个“元”字后头应当还跟着一个“君”字。定是因着我是无面一事并非是板上钉钉,南容同天兵侃天侃地侃顺了口,一时险些漏了底,船近礁石急忙打个弯。

    至于独苗苗。哪里就是独苗苗了,长昀盖的那个茅屋后头,便生得另一丛。以前我只觉得南容是个极尽本职的神仙,如今却要再添上无一不知这一条,两千余年来的事他晓得,花的来头他亦明白,便是长昀爱在怀里揣着那四瓣花这一点也不落。

    一角飞檐跃出层层绯云彤雾,几缕香甜钻进鼻中,着实使人浑身舒畅。南容笑道:“前面就是花神宫,仙尚有些事,便先走一步。”

    我自然要微躬道一道谢意,此后南容便乘着祥云埋没进云海中。

    花神宫很有花神的气派。方才那角飞檐掩在云气里,我又离得远,是以并看不清檐尖上其实是一朵开得甚好的夜光白。花神宫棱棱角角皆由粗壮苍劲的枝蔓构筑而成,藤蔓上岔出细枝丫,头上皆生得几点青翠,间杂几抹彤色。门上悬着一方匾额,上头木刻的分明是极寻常的花神宫三个大字,却显见生机,万般草木精气扑面。

    我拾级而上,抬手正要扣响门环。门先从里头开了,冲出一个人来,我险些便同他撞上,一个错身闪进角落。那人步伐虚浮,疾行之间,已不动声色拔地而起。

    现今的神仙真是毛毛躁躁。我叹了一回,长昀那样稳重的毕竟是不多见的。神仙么,还是活泼些看着有生气。

    我抚平衣服上的褶子,正计划着再去敲门,从门里又走出两位仙子来。

    一者说:“时覃清君走得也忒急。”

    一者说:“蓬莱仙境的木灵竹芩将将从下界历劫失败归来,元神不稳,留了些很严重的后遗症,时覃清君看重竹芩,哪里就能不急?”

    原来后头还有这么一桩原委。倘若是这样,那人那般作态便很说得过去。我那时元神出事,长昀一向稳重,脑门尚急出薄汗,熬得一双眼通红,推己及人,我便很理解那人的难处了。

    一者问:“什么样的后遗症便这么难治?”

    一者答:“你晓得,元神上的问题一向是很大的问题,那木灵又何能是例外?她自打归位,便整日里昏睡,一开始是一日,后来是半旬,再后来便越来越不妙,开始整月整月地睡。”

    我脚步一顿,才反应过来这情状与我之前何其相像。虽则睡得并不及她频繁,只在昏睡这一点上是很像的。顿时捂着胸口戚戚焉,真真感同身受。

    一者又问:“便没有清醒的时候?”

    一者又答:“醒着的时候还不如睡着。我听仙子说,清醒时那木灵便头痛欲裂,胸口酸胀,浑身发烫,看什么都是迷蒙的。她那昏睡严格来说并非是昏睡,乃是痛得昏了,睡着的时候反倒能少吃些苦。”

    我再一咯噔,搁在胸口的手放也不是搁着也不是。元神不稳、头痛欲裂、胸口酸胀,还有发烫,一一与我那时的情状对上了。虽则我没这般严重,也不是浑身发烫,只烫一张面皮,大抵缘由却都是一样的。

    一者再问:“时覃清君向仙子讨的药真能救那木灵么?”

    一者叹道:“能缓一缓时日,叫那木灵轻松些,倘若想根治,便全是妄想了。时覃清君也晓得,当作救命稻草也不过是溺水之人抓住浮萍罢了,左右尽人事听天命罢,端看天道要不要那木灵活了。”

    我摸着下巴仔细揣摩,这话里的意思便是那木灵病入膏肓药石罔效,生的希望几近于无。她的病症与我相似,她生不得,只怕我也活不成了。陡然晓得这档子事,我两眼一抹黑,只觉得花神宫是一轮巨大的漩涡,府门便是漩涡口,云海在转,檐尖上的夜光白也在转。

    一者截住尾巴:“进去罢,此非你我能忧心的事。长昀上仙一个时辰前命青鸾递来消息,说是长无殿内那位元君要来宫内讨些灵药,你先随我去备着罢。”

    我靠着墙角,直直地望着檐尖上的夜光白,努力分辨它这个转,是朝左转还是朝右转,兴许朝左朝右皆有,哪里还顾得上想得起讨要灵药这一回事。本就不大敏慧的脑子里充斥着我已活不下去这桩惨事。

    在凡间,一个人一旦晓得自己活不长久,要么就此放浪形骸,混得一日是一日,要么就此丧失生志,了无生气,要么不忍至亲血肉大痛大悲,就此背井离乡,守在无人知无人晓的旮旯里,等着死期。但凡是妖,选的便都是这最后一种。我在天上识得的神仙不多,熟识的便更少,最亲近的也就长昀一个,自然也舍不得他眼巴巴瞧着我在他面前断了气。

    是以这长无殿是万万回不得了。

    思来想去,到底最后还是讨了药。做下这样的定夺自有我的一番考量在里头。

    一来我先前听那两位仙子其一的意思,说是长昀已事先告知我讨药的讯息。我若贸贸然失约,花神宫上的仙子久等不着必然疑惑,然后便要向长昀问一问缘由,长昀必然以为我身上又生了什么意外,就必然要火急火燎地寻我。而我既做了孑然一身赴死的打算,就必然短时间内不能叫他寻着。这四个必然一出,讨药这一项便是不得不做了。

    二来,所谓瞒得一时是一时。久不见我踪影,长昀必然是要寻的,然我这一趟出门前,长昀予了我一条能寻路的手绳,必然是晓得我对天界并不熟识,讨完了药久久不归也算上个合乎情理。很长的一段时日里他必然嗅不出不对味来,我便能用这很长的一段时日寻个隐蔽处,待死期如约而至。

    待我魂散,三五年内长昀必然有些许神伤,可神仙活的时日长,打个盹儿便是十七八载,三五年不过是零头得不能再零头。旧人去新人来,神仙多了一茬又一茬,千八百年一过,谁又记得阿芜是哪个。偶然有兴起提起一嘴的,也不过是,你说那位元君啊,我也不大清楚。再问下落,谁晓得呢,活着还是死了也没人说得清楚。

    倘若我就这样大喇喇在人前断了气,定会叫人记得深刻。记得深刻便不大好忘,不大好忘便要痛得长久。

    我总也是舍不得长昀长久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