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右肩衣服里渗了出来，显然是不久前的伤。这也容易解释沈禅那为什么看见窝阔台端上的酒有一丝犹豫了。

    窝阔台皱眉：“你有外伤，为何还接过我递上的酒？”

    沈禅那半忍痛半表明所谓的忠心道：“合罕的恩典，怎么能够拒绝，即便眼前的不是美酒而是毒药，臣也一饮而尽。”

    “傻话！”窝阔台没好气，却又关心道，“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前往西州，因战误伤，没有大碍的。”沈禅那道以托辞。

    窝阔台不信：“都快三个月过去，旧伤怎么可能还会渗出血？分明是新伤，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沈禅那难为情，欲言又止。

    窝阔台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东洲见沈禅那不好回答，便向合罕阐明原委：“我们回和林的前两天，在路上遇到了贼人。”

    “多嘴！”沈禅那朝赵东洲嗔道。

    大帐里一干臣子大骇，唏嘘沈禅那的经历，同时又不经意瞟一瞟他人，察言观色。

    窝阔台充满冷静：“你们是我派出去的人，谁要杀你们？谁敢杀你们？！”最后一句明显语气加重。

    脱欢不无挑事，添油加醋道：“合罕威服四海，不过离都城两天路程的地方，就有人犯上作乱，罔顾国法，这还了得？”

    生怕事情闹大，又要骚扰百姓，沈禅那赶忙回话，将事态压制住：“脱欢那颜（那颜，蒙古语贵族、官人的意思）的话，说的极为在理。合罕不必动怒，不过是贼人假扮百姓，劫掠我与赵东洲二人，非是百姓造反。草原上地广人稀，管辖不便，偶有飞贼，也不稀奇。此事我与赵东洲当时已经上报官府，想必当地官员会将他们缉拿归案，保一方百姓安宁！”

    闻沈禅那如此圆场，窝阔台表示相当满意：“遇事冷静，按章法办事，也是个稳妥的人。”

    众人纷纷点头。

    议事完毕，大帐里，窝阔台独将沈禅那留了下来。

    “有些话，也只有让他们出去才好说。”窝阔台走上宝座。

    沈禅那抱拳：“是。”

    窝阔台认真道：“我对你了解不多，可阿如罕这样的聪明人向我举荐了你，让你代他为新任总谍报使，那么我也愿意试上一试。”

    “谢合罕赏识！”

    “至于西州宣抚使这个官职，原本就是在你丈夫过世后，便宜行事，令你代为掌权，如今金国尽归我蒙古所有，你又回和林复命。这个位子让你再坐下去，怕大家不服，毕竟本朝没有这样的先例。”窝阔台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台案。

    他的话语平实有理，沈禅那虚心以待，洗耳恭听。

    “这样吧，我现在任命你为万安宫的女官之长，与脱列哥那哈敦（蒙古语、贵妇人、夫人、皇后）一起处理宫廷事务。如此一来，不仅方便你为我行走办事，也算对各位那颜们有个交待了。”连窝阔台也佩服起自己的决断来。

    沈禅那鼓足勇气，道：“臣当全力以赴，绝不辜负合罕的不拘一格！”

    窝阔台大笑：“口说无凭，我会留心你的。”

    “是！”沈禅那行礼，道，“那么，臣先行告退！”

    窝阔台摆摆手笑道：“去吧！”

    出帐了的沈禅那，猛然发现赵东洲还留在外边等候自己。

    “你没走？”沈禅那诧异。

    赵东洲微微一笑：“这一路都是听从娘子调配，东洲那里敢先走。”

    沈禅那点头道：“，难为你久等，那就边走边说吧！”

    二人一前一后，往草甸深处走去，那里人烟稀少。

    沈禅那沉寂一会，忽然道：“合罕已经将我西州宣抚使的官职撤去，往宫中担任女官之长了。”

    不说则罢，这一说，赵东洲顿时懵了。沈禅那若是担任女官之长，那么自己这个下属将何去何从。莫非金国往后，飞鸟尽，良弓藏，轮到自己解甲归田了？

    他顿时变得紧张慎重，俯身道：“既然如此，全听娘子调遣！”

    沈禅那笑道：“先生切莫伤感，你的去留，另有安排。合罕已将先生，调往中书省担任必闍赤（文书官）了。”

    调往中书省任职，那自己身上担负的谍报之事又将如何？

    赵东洲没听懂一般：“只将东洲调往中书省任必闍赤，就再无派遣？”

    沈禅那拍拍赵东洲，诚恳道：“先生与生死之事相伴半生，此时正是衣锦还乡，大有所为之时，岂能再用线事将你牵绊？且你我为卧底，已满朝皆知，再行谍报之事，又以何为遮掩？与其如此，不如留给后生们为国效力吧，你我二人，各自归家儿孙绕膝，享享清福，岂不妙哉！”

    赵东洲说不清自己如今是悲是喜，或许，其间的变化，他早该有所准备吧？而沈禅那，又何尝不是呢？他们两个谁也不知道在这偌大的都城里，将迎来怎样的故事，而那时的他们又将怎样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