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着六月的雨。
拽撒未曾浸湿雨水,天空却已经是乌云密布。山峦边,河道旁,满满的都是盛夏盎然的绿树道旁。正是傍晚时分,路火早已撤下,彻夜的淫雨已经停歇,天边似乎传来的早晨的霞光,万丈动人。
雨后拂晓,便在这样的时刻开始。一切像往常一样安宁,舒适。
无数撵车在兰京玄阁殿前的百步台前停住。地上画好的记号有次序,甚至并非所有人都可以有资格在此停车伫足。
“盛传今朝登基之典时,我皇在龙鸾金殿上,有段插曲,不知真假。”窃窃私语的臣子们,像是往常一样,在属于自己们的石台基甬道旁步前趋的踏过。
“嘘,不得乱说话。不知此时风声吃紧吗?”揪住袍带的老臣这样对年轻人说道。
自八百余年前,商神在圣山开天地,启发蒙昧之民智以来,兰京现如今已成为界河沿岸的最大城市。伽兰神民,自诩为天神高才之人,统御河界已有八百余年之久。虽期间有动荡和战乱以及北都陷落,但毕竟现在已经相对国泰民安近百年之久。晦涩的阴暗似乎早已远去,而世界在柔顺的霞光中依旧酣睡。
内阁首辅、内使镇守和五军臣走的是侧二道,六院理书和都察院诸位大人走的是侧三,我们这些,只得在玄阁殿外听令。”
“嘿,这老前辈真是有趣,我混了三四十年,也未曾迈开腿到这侧三路。唉,左右还有讲法,看样子,老骨头也不中用了。”
“那你还在这儿做个啥劲头,一岁三百斛的米,随便的富商巨贾,海外贤达和安辰圣书都挣得比你多。你说,挤破头在这皇阁下,混了这些年也没到个绯袍…”
“不得张狂,这年头,谁先跑,谁出头,谁便是破了这百年盛世,是要治罪到阴界下的。”青袍的老太师这样跟年轻的说道。
而当他们瞧见了绯红蟒袍的二、三品大员们,深色凝重的走向玄阁殿时,整个熙熙攘攘,窃窃私语的气氛霎时间无声无息了。当然,来的不只是眼前熟悉的兰京臣。
卸去了白虎剑,身着白罩甲,手里端着白羽顶戴的壮汉十数位,瞧见便是北方秋落的装束;在他们的下垂手,红缎面织锦的翟衣面,便知道是南朝凤陵亲王的特使;再往下的使团们尽管人数不如之前,但也确实相当可观。蓑礼装的侍女,服侍的便是夏国的亲王团,尖靴撩衣的便是南边的部众,更加稀奇的是那些肤色同自己不一样的,雪白似凝脂的人,身着褶蓝袄裙的,似乎非我兰京通达之国。
“真是奇怪,没见到黑衣甲胄们来到啊!”
年轻人这才注意到,即便人数众多的使团,仍然要给最前面留了一大片空位。那或许是一些迟到的宾客,但圣教城颁布旨意,谁敢迟到呢?
为首之殿上,众人已经站在两侧。一瞧,便是这许久不曾同台出场的人物。六部的理书按序排队,五军提督府的将军站在对角。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卿公都在后边,诸部的王侯和首领们则略微靠前。在一旁,便是预留出的地位,似乎在等待一个人。
“瞧,瞧,颀居林到了!”低声领着年轻人进来的老太师这样说道。他们站在了玄阁院的角落里,巨大的千年松树边。所以即便是声嘀咕,也不太有人注意。因为所有人都在嗡嗡哝哝的做着自己的盘算。
为首一人,身着大红色的衮龙绯袍,迈着略微大的步伐,向着自己的所在位置走去。
“臣颀居林,兰京主,率河界天下众位国卿、高阁和贤达人士,甘愿听从上教司公布神商圣谕,请陛下降旨。”
“快点,你也得跪下,跪下,这么跪,别歪着腿不好好的。”
老太师这样埋怨道年轻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天之命不于常时。政皇子台朗文韬武略、秉性纯良、恭俭仁孝。上敬天地宗亲,下爱护天下子民。有尧舜之相,秉圣贤之能,忧思国计、振朔朝纲,堪担神器。为天下苍生福泽计。立为新帝,肇基帝胄,承天应人。普天同庆,大赦天下,着于朕禅位后登基,钦此。
台下霎时间就起来了一片哀怨之声,先是一声啼鸣,然后满院皆是鲜花盛开般的神情。愤怒、失望、悲哀、沮丧,就是没有兴奋和激动。但是,群臣仍然跪在当场。
当然,在圣教司张祚大人的脸上,还僵着刚才的笑容,凝固在尴尬的表情上。
“圣谕未毕,你因何不跪?”公鸭嗓般的宁人这样问道来者。
其实圣旨已经念完,本无可以顾忌。但忽然有人未曾下拜,宁官人张祚还是相当吃了一惊。
“圣谕已毕,为何不让平身谢恩?”这人倚在那老松树上,这样的对宁大人说道,满堂便已经是在质疑声中,有了许多欢快的意味。
“勿苍厉兵秣马,忒良哈三卫已经折损众将,疲敝不堪。众河疆公卿贵人,帝诏于此,一无治国方略,二无传令贤人,何以为河界自处呢?”
“殿下,臣官不贵,贵在臣之言行;臣之言行不贵,贵在国辰命数。众公且听,诸国已奉旨聆听神商圣意。只因圣佑长烈神河,我才为此感激。”
年轻人甩开大步向着门外前行,就当他跨出玄阁议大门之时,一声高喝来自颀居林的方向。但是,在愤怒中居然掺杂着笑意和钦佩之意。
“刁民庶子,通报名姓,我等好好见识见识”
一声清脆的竹板牌摔在了地上。
奉旨的侍卫们甚至也来不及拦下他,还未等追上人,便来这一竹青名牌。它就像一块刚刚出锅的烫手山芋,尽管烫手不可沾,但还是很好奇的闻了闻上面的香气。很快,名帖就传到了颀居林布满茧子的食指和虎口的手中。
年近五十的颀居林定了定神,还是轻轻的念出了上面的字。
“兰京兵院右少卿,扶序良。”
而松树下的老太师,早已经是吓得四体瘫软。
珍惜你所遇交集之人,不管是情投意合还是剑拔弩张。只因缘分尽后,此生便再也不见
扶序良来到了正厅中央。
颀居林,六院阁长玄宗鹤等等人已经坐齐。上垂首坐的是卫指挥使
“我听说,有人冒充了代王的名字,在兰京城中招摇撞骗,欺良霸善。我相信这绝非各位列官所为,更不会是颀天相所为,应该是这样吧。”
“我辰北的莽夫,不饮茶,只饮酒水。兰京教司城麓,我还是只饮水好了。”
“尹指挥使此番前来,奉着辰白神星术华之命。”
“布良哈的三卫军已经在冬河北被悉数歼灭,培素塔兰往上的安州贼匪,在此处为患已有数十年了。我朝上尊天德皇帝,却无力剿灭,任由神叶邪派越过长城,妖言惑众,布教以乱民心。现如今,上一辈欠下来的恶果,得我们自己吞。”
“依某之见,现如今国库已经丰盈到拿不出这批军饷,也备不齐这批人马。但天德年间,对我们北方天化以南的军务还是有所保留的。根据辰北王和属下的估计,现在终是与其背水一战之际。若天化不保,则海冰不保,海冰不保,则兰京不保。”
“怎么样,玄太相?”
“这个问题,我想扶序良先生应当比我们更加清楚”
“扶序良,兵院是你部所管辖,赵尚书有什么见解吗?”
“本月七日,凤陵首辅裘镇邦已经来书。军需三十条舰已经从阳北闸口开出。预计一月余十天左右,将沿界河北上至海冰关外垭口。”
“什么军需竟然如此兴师动众?我星辰南埠也没有这么多的预备啊”玄松鹤迟疑的问道。
“阁下,是洪氏治下南埠造炮局的珐琅机。连同炮手、药捻药面和其他配备。与此同时,还有神机火铳八千管,兵刃甲胄无数,是由我秋落总督奉教城司旨意在凤陵打造,现如今也一同出厂。”
“扶序良少卿居然已经如此。赵大人怎么说?”
“全听内阁诸位辅佐大人的。”
“是你刚才在兰京正厅之上,啸聚扰乱吗?”
“呵呵,啸聚不敢当,失态倒是真的。不过我尚可以失态,诸位公卿怕是繁琐事务太多,保留谨慎态度了吧。”
诸公面面相觑,唯独尹之均颔首而点头。五十余岁的老者瞧见着年轻二十八的扶序良
台上的玄宗鹤禁不住捏了一把汗,台下的兵院尚书赵大人也不禁得震颤了三颤。而颀居林仍然在台上,目中闪烁着和平常一样冷淡而平缓的光芒。
“扶少卿,任命你为府尹,监管这期间国事,是内阁的意思,更是皇上的意思。我们只是给皇上传个话,何必搞得这么不愉快呢。”
“这要是在太祖年间,你早就”
“杀头是嘛,满门抄斩是嘛,对皇帝大不敬是嘛?”扶序良这样不屑道
“圣上好生之德,我们倒是想知道,这是您宣告的旨意,还是我们宣告的旨意啊?”
出门之间,玄宗鹤叫住了扶序良
“扶州尹,要多多谨慎。此番前去,不是为了那门阀大户,而是为了我千里江山,三千万中州百姓。行且珍重。”
“你去了也于事无补。你只要记得,尽量安抚受灾百姓,按照赵又贞大人的指示去做事,凡事不要擅自妄为。”
“你说的这些破事儿,绛才谨记。”
“新皇尚未就稳妥当,而我们台下正在蠢蠢欲动。谁家王谢亭台,树倒猢狲,还未可知。我们只知道的是,皇上没有变,而为臣子的,只得按部就班的来。决不可轻举妄动,就算是复墨语的事儿,也不可有半点轻率,明白了吗?”
“怎么回事儿?”拦住这些车
正好走到街上,瞧见了这群白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