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逗留了十天，胡腾也提心吊胆，担心他们一行出了什么事，中原更是急得团团乱转，而京中因为这皇长孙遇刺一事，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沈甯曦却不疾不徐也不担心，好不容易启程了，也一路慢悠悠的，把风景都给看了一遍，等回了京城，甚至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当年他坠于马下一度重伤，沈戚这个当爹的不是没心疼过，也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更不是没起过彻查到底的心，只是……
手心手背都是肉，沈甯曦是他儿子，沈甯归也是。
他就算再如何偏爱沈甯曦，也不可能完全不管沈甯归，更何况，那个时候他还顾忌着皇后母家的势力。
就算他是一国之君，也不过肉体凡胎一个，没那么高尚，大义灭亲这种事更不是说干就能干出来的。
而且……
大儿子谋害四儿子，归根究底，是他当爹的没教好，是他没能把一碗水端平，这是家丑，他不想外扬。
再加上沈甯曦为了韬光养晦，选择装成个傻子，更让他觉得太丢人，因而这件事，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无论如何，父子间的嫌隙终究是生下了。
沈甯曦怨沈戚把这件事压下了，未曾替自己出头，而沈戚则怨沈甯归对自己的弟弟下手，只因觊觎这个九五之尊之位。
这次，沈甯归却又把主意打在了小皇孙身上！
他的小皇孙还这么小，连牙牙学语都没到的年纪，竟就有人容不下他了！
这种爷孙之间的隔代亲，再加上沈甯归越来越放肆大胆的夺位之心，终于触碰了沈戚最后一根底线，于是暴怒之下，勒令彻查。
沈甯钧表面巍然不动，为了这件事，却早已筹谋了好几年。
从一开始，沈甯曦养着鲜卑明欢，让她平安生下小长乐，就是等着这一天。
他不可能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当诱饵，更不可能置曲听泷的安慰于不顾，所以……
他才选择违背婚约，囚禁曲听泷。
他没忘沈甯归是如何害得她双腿残废远赴千里求医的，也没忘他是如何答应替她报仇的，结果棋差一招，她最后还是死在沈甯归手里。
现在，这一切都无处述说了，除了亲手杀了沈甯归，他别无所求。
沈甯钧早就备好了各种以假乱真的证据，更准备好了人脉与帮手，沈戚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威胁自己的地位，包括自己的亲儿子，因此这次是铁了心要彻查到底，皇后母家的权早被他一点点剥干净了，谁也没法从中作梗，这一彻查，就把沈甯归顺利地查进了天牢。
朝中太子一派的人，看清楚了沈戚的心，谁还敢再拼上命去保太子？
等沈甯曦慢慢悠悠晃晃荡荡回到京城，太子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宁王府。
沈甯曦懒懒瘫在美人榻上，在院子里晒太阳，裹了件大氅，这一路走得再慢，到底也有颠簸，因此伤也没怎么养好，还是脸色苍白。
沈甯钧坐在他面前乐悠悠地喝着小酒，脸上挂着笑意，憋了好几年，当初的大仇总算得报，自然舒爽，瞥了他一眼：“你伤如何了？”
“疼。”
他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要说你也是真够狠的，差点就假戏真做了，就不能克制着些？”
“我哪算得那么准，请来的人都是蒙在鼓里的，都以为是太子请的他们呢，我有命回来都实属运气了。”
“这下可好，以后可得留病根了吧？”
“不妨事，大夫说以后就是阴雨天心口疼一疼罢了。”他说得轻描淡写，说罢却又沉默良久，才轻声嗤笑了一声，“要说起来，我这心，一年前就疼够了。”
“甯曦……”
他连忙话锋一转，笑道：“对了，完颜破那厮，命倒是比我好的多，你知道吗，我去了胡腾，发现他居然又生了个女儿，叫尔玉，现在……大概也就四五个月大，最好玩的年纪呢，我还抱了抱，轻轻软软的。”
要知道，他抱小长乐也是少，就在沈戚面前装装样子逗他开心而已，反倒是这个小丫头，抱过那么一次，就老在他心里晃悠，那抱在手里的感觉挥之不去。
沈甯钧哭笑不得，拿酒杯泼了他一身：“你个畜生，四五个月大的小孩子你也惦记？”
他嘿嘿直笑：“我怎么不惦记？他是儿女双全了，就我，孤家寡人。”
沈甯钧看了他一眼，才试探着说：“甯曦，那丫头……走了也一年多了，你也知道你那正王妃生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是不是也该重新……”
他前一秒阳光万里的脸，却忽然冷了下来，如坠冰窟，紧紧抿起唇，不愿再说。
两兄弟之间的气氛，一时沉寂。
沈甯钧叹了口气，他情深至此，大约……
是一辈子都不能走出来的了。
想了想，又只好转移了话题：“对了，太子那边，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旧账翻翻全？”
现在沈甯归虽然被关进了天牢，可罪名仅仅只是谋害小长乐这个“皇长孙”，以前害沈甯曦坠马，害曲听泷坠崖，甚至最后杀了曲听泷的罪名，都还没翻出来呢！
沈甯曦冷笑一声，裹紧了自己的大氅突然站起了身：“那些帐，我不用别人帮我算。”
“甯曦……？”他站起身，就见他自己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扬了扬手，示意他不用跟来。
他一个人，连个心腹也没带，就这么径直杀去了天牢！
在皇家，谋害皇嗣是重罪，但也要看人，若是太子，那么这桩罪想推，还是能推得了，只要外头的人努努力，分分钟也能把他从天牢里捞出去，继续做他那个光鲜亮丽的一国储君。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呵，戏文里唱的笑话罢了。
但沈甯曦不允许。
他永远不会忘那支箭没入女子背后是发出的金属入体声，也永远不会忘那姑娘孱弱的身姿宛若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的模样。
他不要什么绳之以法。
他要他死，他要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