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沈甯归这个太子失势，朝中最是权重的，莫过于生下了皇长孙的沈甯曦，他来天牢，谁敢拦他？
他一路畅通无阻，就这么径直去了沈甯归的牢房里，让狱卒给开了门。
宽敞的牢房虽然没有窗户，却干净整洁，桌椅板凳都是上好的梨花木，牢房阴冷，床上甚至铺着厚厚的貂皮，熏着昂贵的香，垫了金丝绣花桌布的桌上摆满的都是大鱼大肉，好酒好菜。
他轻呵一声：“看来大皇兄这日子，倒是过得不错。”
依然一身太子华服的沈甯归正对影独酌，闻言一顿，转过身来，冷笑道：“原是甯曦啊，怎么样，小长乐没事？”
“不劳大皇兄担心。”
他又是一声冷笑，意有所指：“小长乐好歹也是本宫的侄子，本宫关心关心他，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虎毒还不食子呢，甯曦。”
有些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不是没想过弄死这个碍事的小畜生，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风口浪尖，有些事必须做，只是没到时机。
这事，若不是他拿自己的亲儿子演了一出苦肉计，又能是怎么回事呢？
沈甯曦淡淡的，也不道破，也不反驳，只坐在了他对面，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是啊，虎毒不食子，却食兄弟，当年我坠于马下的事，大皇兄可还记得？”
他又一声冷笑，端起酒杯来：“陈年旧事，怎么还揪着不放？是本宫干的事本宫不会否认，当年那匹烈马确实是本宫所赠，也是本宫起哄让你去骑马的，但说到底，坠马……是你自己的过错。”
“是啊，坠马是我自己坠的，傻也是我自己傻的，但……”他笑容越发冰冷，一双冷冽的眼睛盯得人心下发怵，“大皇兄总不会以为，我傻的那三年里大皇兄是如何疼爱我这个四弟的，也被我忘了吧？”
沈甯归手终于一顿，酒杯停滞在半空，一时忘了递到嘴边。
当年，他一直不信沈甯曦真的傻了，悄悄动了手脚，买通了他的下人，让宁王府一年四季大门洞开，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对这个“傻子”非打即骂，要是人没傻，早被他逼得露出了马脚，这么多年惨无人道永无休止的凌辱和折磨，也足以把一个正常人逼到疯魔，可他没有。
他隐忍了整整三年，就那么一朝之间，居然就好了。
恢复如常，光芒四射，又成了整个京城最夺目的少年。
见他不说话，沈甯曦终于又冷笑了一声。
沈甯归忙道：“自然，我自然不会忘我是如何疼爱于你的，不过没人看见，说出去，父皇也不信呢，要不然，本宫说不定就能从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出去了。”
是他在不停欺凌又如何？
有证据吗？
没有，就等于他没做！
沈甯曦自然清楚这一点，本来也没打算追究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否则，他当初刚一“恢复”就该说出来了。
“那大皇兄……可还记得我的爱妻，曲家的大小姐听泷？”
“你的爱妻，不是明欢公主吗？”
他冷笑：“大皇兄忘了，当年，泷儿被人劫持，摔落悬崖，残废了一双腿的事吗？”
沈甯归佯怒，重重一下把酒杯搁在了桌上：“那又如何？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你现在，是打算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都往本宫头上扣了吗？”
“这罪名是不是乱扣，大皇兄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你若觉得是皇兄我有意加害于你，就给我拿出证据来，让大理寺堂堂正正把本宫判了！”
沈甯曦一声冷笑，又从怀里拿出那支箭蔟来，往桌上一拍：“证据？这个够吗？”
他瞳孔一锁，倏忽一下站起了身：“你……！”
这是他私练的死士专用的箭，怎么会在他手里！
“呵，大皇兄可知这支箭，是从哪里取出来的？”
沈甯归无言，自知自己的底细已经完全暴露，甚至满脸冷汗。
他目光一凛：“是从泷儿尸身上取下来的，你要证据，这个够不够？”
“什么……不可能！”
他以前是打过曲听泷的主意，说句实话，当年曲听泷坠崖，也是他动的手，然而……
她和沈甯曦成婚之后，就是个小小的妾室，无论如何碍不到自己的事，早把她从自己的暗杀名单上除名了，怎么可能会用自己私藏的死士来杀人灭口？
退一万步讲，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啊！
沈甯曦淡淡站起身来，抽出了腰间匕首，冷冷道：“大皇兄，我不信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只信我自己，杀人……就该偿命！”
说罢，一个闪身欺身而上，沈甯归到底是文人出身，闪身堪堪躲过了，胸前依然被划出了一道大血口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该死！这沈甯曦是真要他死！
“甯曦！本宫还是你皇兄！你要干什么！明目张胆谋害皇嗣吗？”
他冷冷说了声“是又如何”，便再度逼上，他要亲手杀了他！
沈甯归万分狼狈，艰难又躲过一刀，被他一脚踹到了角落，自知难逃一劫，连忙道：“甯曦！我知道你恨我，也不过是因为我杀了曲听泷，其他的事我都可以认，但曲听泷不是我杀的！”
锋利的匕首直接没入胸膛，他低声嘶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剧烈的疼痛让娇生惯养的一国储君几乎失去意识，大量的出血很快带走了他的生命力，让他意识涣散，但他突然笑了起来，血溅在脸上使得笑容显得十分狰狞：“也好……你就当……她是我杀的吧……你永远不会知道……谁才是真凶！”
他眯起眼，刀刃一拧，撬开胸膛：“去死！”
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就那么厉声尖叫了一嗓子，随后像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瘫软在了地上。
外面的狱卒终于听到了动静，连忙赶进来一看，慌乱道：“太……太子！”
沈甯曦嗤笑一声，丢掉了手里的匕首，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回头道：“去吧，告诉皇上，一人之事一人当，我干的事，我不否认。”
那张脸沾了血以后越发犹如鬼魅，宛如地狱修罗一般带着狰狞的死气，狱卒见了，一个激灵，才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