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曦，亲手在天牢里手刃了他的哥哥，太子沈甯归。
此事一出，天下哗然。
沈戚急匆匆先把他给打入了天牢，沈甯归暴毙的那间牢房，紧接其后迎来了第二位住客。
不要说别的人，就是沈甯钧，也没料到他居然敢杀了沈甯归！
当下什么都顾不上了，直奔天牢而去：“甯曦！”
沈甯曦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脸色也顿时苍白，背对着门口盘腿而坐，仰着头紧紧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急得直跺脚：“甯曦！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能……”
沈甯曦缓缓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似乎……
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哥……”
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气得几欲吐血：“甯曦！你疯了不成！他是太子！你怎么能杀了他！”
他垂首眨了眨眼，仿佛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嘴角却渗下了血来：“我看见泷儿了。”
“你……！”
“哥……我一年多前，她死的时候，我就死了，我撑着一口气活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给她报仇雪恨，从一开始，我就想亲手杀了他，我要给她报仇，哥。”
沈甯钧只觉手在发抖，先前来的路上准备好的说辞和打他的冲动也全用不上，他知道这小子情深似海，却没想到……
到了这个地步。
现在一直支撑着他活下去的理念已经消弭，他又积累了一身的内伤外伤都没好透，这会……
竟已经是宛如风中残烛了。
沈甯曦又大咳了两声，呕了一地的血，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渍，摆了摆首：“哥……不必管我了，我……什么都不要，由得她把我接走吧。”
“接个屁！”沈甯钧难得爆了粗口，一时没忍住抬起了手，见他这苍白如纸的单薄模样，到底是没敢打下去。
“一年多了！你再如何情深意切，也该放下了！”
“哥……我放不下，我放不下啊。”
那姑娘种种，漆黑的山林里别样的鬼主意，聪明绝顶只一眼就找出了失窃的扇子，那个断片的记忆里残留的那只小小的干净的手比出噤声的那个手势……
他以为自己也不过有情而已，却不曾想，那个姑娘已经像毒一样腐蚀了整颗心，她在时不觉，她一离开，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就让他几乎疯魔上瘾。
他意识到自己爱上她的时候也曾觉得，不过一个小姑娘罢了，真有朝一日离开了，也就离开了。
然而，他现在才发觉，那不仅仅只是一个小姑娘。
那是他整个世界整个生命里所有的光亮。
他走不出来。
沈甯钧一时沉默，说不出话来，只慌忙扯了自己的披风把他紧紧裹住。
却挡不住他的脸继续苍白。
“甯曦！别干傻事！事到如今，总也得好好活着啊！”
活着？
他也想啊，可没那小姑娘在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他想起了往日种种，气血上涌，忍不住又呕了口血，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血溅了沈甯钧一身，他吓了一大跳，紧紧抱着逐渐失去生气的弟弟，嘶吼着向外喊太医，想起四五年前，他也是这样，一身是血，躺在自己怀里，迷迷糊糊地喊哥，那一次他能醒来，实属奇迹，这一次呢？
他上哪给他找一个叫做“泷儿”的奇迹？
天牢忙了一宿，才勉强保住沈甯曦的性命。
他本就内伤外伤未愈，这一年多以来殚精竭虑几乎没能好好休息，上次百武关遇袭更是伤及根本留了病根，再加上忧思成疾，病势汹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死罪判不判，几乎没什么区别。
反正……
再等个几天，总归是要去的。
但沈甯钧不敢放松，揪着沈甯归有错在先还牵涉妻儿这一点，四处奔走，把事越闹越大，企图借此至少保住沈甯曦的清白。
消息传到不夜之城，几乎是片刻间的事。
无所不知也算有一半在妖瞳的名下，他很容易就能打探到重重天牢之下的沈甯曦的具体情况，几乎没有犹豫，将生意暂且托付不夜之城的几位掌柜之后，留了一个假傀儡在城里，就立刻马不停蹄往胡腾赶。
这个奇迹，沈甯钧给不了他，但他可以。
当初是他帮着曲听泷往外逃的，也清楚这丫头没有什么交际圈，她一个人怀着孕，实在不可能往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唯一一个能去的地方，只有胡腾的完颜破那里。
无所不知的厉害他自己清楚，又因为他也是无所不知的老板之一，同样很清楚该如何完美避开无所不知的信息网。
所以他昼伏夜出，避开了任何可能的耳目，用最快的速度偷偷越过了中原和胡腾的边界。
只是，这“任何可能的耳目”里，唯独不包括灵巧。
岳氏一门的轻功独步天下，任妖瞳如何小心翼翼，防得过别人，也防不了她。
妖瞳跑死了好几匹骏马，太阳出来了就休息，太阳消失了就赶路，往死里赶，半个多月就赶到了胡腾的萨哈雅。
中原和胡腾相隔甚远，消息传递的速度没有那么快，曲听泷还什么都没感觉到，每天懒洋洋地抱着已经半岁大的小未央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摇啊摇。
她最后还是没能拗得过完颜破，这厮愣是把完颜尔玉这个名字上在了完颜家的家谱上，她也是挺想不明白的，这男人咋都爱养别人家的崽？
沈甯曦养着完颜破的亲儿子小长乐，完颜破这边却又乐呵呵地养着沈甯曦的亲闺女小未央，见了面就先把娃抱走，一遍遍的哄着让叫爹，一天七八十遍雷打不动。
这……
真喜当爹？
当然，后来小未央怎么算还是成了他完颜家的人，这就又是后话了。
事出紧急，带傀儡麻烦得很，妖瞳本就打算来见曲听泷，因此急匆匆就直接杀进了完颜将军府，只不过万万没料到，曲听泷现在的身份是完颜破从青楼赎回来的宝贝妾室，跟她的小女儿一起养在别苑里。
完颜将军府……
只有一个孤家寡人完颜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