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发展了这么多年,前辈用无数的生命与鲜血给后辈提供了珍贵的经验,早不是当年那种为了押镖出尽精英,一遇歹徒便以命相拼,只看高手数量来决定胜负的时代了。
现在的镖局将运送的货物分为了外镖、内镖两种。
外镖便是一些寻常事物,柴米油盐酱醋茶,胭脂水粉、机巧玩具、古玩字画,皆在此列。押镖的镖师也都是两地常来常往的熟面孔,同一批镖师只负责相同一条路线。“鸿雁镖局”分局遍布各地,董庆山也只是汉山分局的总镖头,此行一干镖师在汉山城与余新城之间走镖十数年,一路上各个山头皆有打点,走镖最怕与当地匪患起冲突。其一是大家都在一条路上混饭吃,低头不见抬头见,真要有些矛盾,能动手的机会太多。都是求财来的,甘愿为钱舍命的能有几人,何况人没了有钱又有什么用,不都为他人做了嫁衣。双方都不愿意每次见面都扔进去几条性命,倒不如各退一步,每次走镖都给各山头一些孝敬,和气生财。其二是能在一个山头扎根儿的那都是一些有实力的,如果没点斤两,不说要被官府剿灭,也早早被其他山头吞并了去。有句古话说得好:“同行之间才是裸的仇恨。”
如果说外镖是一个镖局的面子,那内镖就是一个镖局的里子了。有道是:“马鞍一响,黄金百两。”指的就是内镖,内镖押送的都是极其贵重的物品,和外镖一道走,安插在其中一辆马车里。马车与外镖无异,表面上看着也只是普通货物,只是在这普通货物其实只有表面一层,下面覆盖着一个大箱子,箱子里安插一二好手,这一两人整趟下来都需要在这箱子里,不可露面。在品的武者长时间不吃不喝也受不住,所以各大镖局分局之间少有超过两天路程的原因就是在此。而这一趟有没有内镖,只有一处的总镖头知道,货物在下一处分局入了库,那处的总镖头需要亲自查收,如果发现藏有内镖,便需要将来人从箱子里放出来,再偷摸送出城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各大镖局皆深谙此理。
张引弓第一次走镖,虽然现在的镖师不如之前的名声好听,现在更像是一个运货的马帮,但不代表不是一个养家糊口的职业,而且是个安全系数很高的职业。张引弓今年十九岁,练过几年拳脚,因为脚力出众,被总镖头看好,刚刚成为了一名真正的镖师。他这年纪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跟在镖头后面总没个消停,原本也就两天的路程,兴奋得像要走遍了天下似的。
这队人马与往常一样,卯时从镖局出发,酉时到达望虎山,在望虎山脚休息一夜,第二天依旧卯时出发,最晚戌时便能达到下一处镖局。领队的依然是李镖头,李镖头走镖十三年,这汉山城与观奇城来来回回也走了无数趟,带出了不计其数的镖师,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新来的张引弓,这小子年纪不大,可很有做一个出色的镖师的潜质。这一路上他对张引弓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镖师的传承说白了就是经验的传承,经验多了,流血便少了。
今天天气阴沉得厉害,始终飘着毛毛雨,镖队酉时三刻才堪堪赶到望虎山的地界,遥遥望见了酒肆迎风招展的淡红色酒旗,李镖头才松了口气。想到酒肆的杏子酒,李镖头就口渴得厉害,据说这杏子酒都是望虎山的土匪酿制的,望虎山上确实是有着一大片的杏林,只是土匪种树酿酒,说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信,不过李镖头是相信的,他与这些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知道这些人安贫乐道得紧,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坏心眼,想来落草为寇也不过是时运不济,但凡有些出路,谁又愿意背上一个贼的名声。
李镖头侧脸看着张引弓,笑呵呵道:“瞧见前面那支酒旗没,那里就有杏子酒,听你吹了一路,呆会儿可要试试你的酒量。”
张引弓独自出来讨生活已有数年,虽然年龄稍小,可脸上早没了稚嫩,听到此处他笑着扁了扁嘴道:“押镖我不行,喝酒你不行。”
两人说话的功夫车队离酒肆越来越近了,李镖头扭过头看见了马婆娘,刚想打招呼却发现酒肆外面坐着的都是一些生面孔。
望虎山不是没有过生面孔,可都以前都是跟着一些老土匪身后,混个几年也就熟识了,从来没有一大批生面孔出现的情况。李镖头心思一动,没有出声,眼神悄悄瞟了马婆娘一眼。那马婆娘也早早就发现了镖局的车队,只是她心中迟疑,恐惧是一定有的,可并没能完全占据理智,她知道她喊出这句话,就有一丝可能保住命,虽然几率很低,但是她如果不喊,就一定会死,可她一个人的命如果能换这么多人的命,是不是也不是那么不可行?
车队同行的镖师各个经验丰富不说,与镖头的默契更是十几年磨炼出来的,张引弓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出色,不然也不会受到几个镖头的青眼,见李镖头脸色突然严峻,知道事情可能不妙,立刻目不斜视,专心驾驶马车。虽然镖头没下命令,车队里并无一人乱走,都跟着头车井然有序地从那酒肆旁走过,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
就在头车与酒肆刚要错开,李镖头刚想松口气的时候,从酒肆门前的人群里传出了一道叹息声。
项鼎刚刚饮下半碗杏子酒,叹了口气,好似自言自语道:“本来还想留一个活口的,这样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动手吧。”
最后一字落下,两边人马同时动手,镖局的人本就坐在马车头,兵器探身就能取到,刀枪棍棒应有尽有。
反观酒肆这边的人武器就要整齐许多,清一色的,这种长约四尺,刀身长约三尺,平直渐宽。这种刀因杀伤力著称,本身重量就要有个十五斤,对使刀人的力量要求很高,多配于北方与妖族常年厮杀的军队。
胡礼第一个杀进人群,他的对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镖师,这镖师人高马大,身体看着最是强壮,双手拿着一柄长陌刀。那镖师看见胡礼第一个选他做对手,有种被小瞧了的恼怒,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胡礼双手握刀,快要接触就跳在空中,直直向那镖师面门劈去,那镖师大喊一声,扬刀去挡,先是“咣”的一声,接着“噗”的一下,那镖师就和长刀一齐中当中被人劈成两半。鲜血四散开了,染红了周围镖师的衣服,却染白了他们刚要红起来的眼。前一秒还要拼命的镖师这一刻都呆呆望向胡礼,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吓到,项鼎的手下对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对这些对阵之时发呆的镖师更不会有丝毫的怜悯,手起刀落又砍下了几颗人头。
李镖头也没有被吓到,他看见胡礼出手后第一时间便拽着张引弓朝路旁的望虎山上逃去,山中林密路广,二人也并不熟悉,中间也不知被断根绊倒几次,被树枝划开多少口子。二人慌乱中跑了有半个时辰,纵然二人脚力惊人也有些经受不住,终于停在了一处杏林中。这周围的杏树不知为何有十几棵被砍翻在一旁,此时天已有些发黑,二人累得发晕,早已坐倒在地,如果二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树是被利器斩断,而且是刚断不久。
张引弓喘平了气,脸色沮丧地看着李镖头。
李镖头皱着眉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这个第一次押镖的年轻镖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道:“走吧。”
二人刚要起身,就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说道:“我都等了这么久,你们休息完了就想走?”二人一齐回头,便看到了身后一棵树后缓缓出现了一个人,正是胡礼。
胡礼扛着,旁若无人地走过二人身边,四处打量着杏林,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道:“早知道把坑挖得大一点了,真没想到你们二人也挑了这处地方去死。”
李张二人并没有什么心情和胡礼交谈,正全神戒备地盯着他,虽然二人自知打不过胡礼,可要说引颈就戮,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张引弓本就靠近李镖头,这会又走近两步,一半的身子都藏在了李镖头身后,此时悄悄拉了一下后者衣角。李镖头心思急转之下明白了他的用意,对着胡礼沉声道:“只是不知好汉为何要对我们下手,倒也要让我们做个明白鬼。”
话音未落,张引弓右手微抬,一支袖箭急速飞向胡礼面门,胡礼侧了侧头便躲了过去,讥笑道:“你们这点手段,就别在这给大爷显眼了,我这脚下还埋了两人,你们一起上路,倒也不会孤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