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农历的五月二十一日,陈永年收到了父亲去世的电报,便从宝安匆匆忙忙赶回家中料理父亲的后事,到家后看见给父亲的一皮夹箱的钱,父亲一分钱都没用过,心中也是不胜悲伤,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与父亲经历的往事一幕幕地涌现在了心头……
公元1949年全国解放,新中国实行集体主义,基本消灭贫富悬殊,消灭剥削,人人平等,按劳报酬。行政管辖的制度为:中央到省到地区到县人民到人民公社到生产大队到生产队,生产队顾名思义是专门搞生产耕田种地。在南方主要种植的水稻和番薯,所有山、树木和土地属生产队所有。成立生产队初期,县级人民联合公社革命委员会组建一支土地评级小组,确定各个生产队的土地等级,分为一二三级。水稻田按等级确定每年每亩的水稻田上缴国家公粮和余粮数量,公粮是供国家公务员和部队食粮,是纯农业税,国家不补给农民钱款,余粮则是供城市居民食粮和国家储备粮食,余粮国家每百市斤稻谷补给生产队约五元钱。城镇居民非农业人口按国家定量供给的粮票到粮食管理所买大米,每市斤一角四分钱。农民则按全年生产队所收成的粮食除去上缴国家公余粮后按强壮劳动者和老幼不同等级分粮,生产队强壮劳动者每天记10工分,早上2工分,中午和下午各4工分,残疾和妇女则每天定为7工分。生产队全年的竹子、林木、余粮款以及经济作物总收入除以全年总工分而得出每10工分的工值。全年经济收入总数除以全年分给生产队人丁口粮总数得出每百市斤稻谷的价值是多少,每年劳动工分值减去口粮值价后叫存款。劳动工分值少于口粮值者叫欠生产队款,也就是欠款户。因此家中强劳动力者多,赚取的工分值多就是存款户,家中孩子多,工分值少者就是欠款户,欠款户因劳动贡献少,人均口粮只能分到劳动力强者的百分之六七十,而且在生产队受歧视和虐待。
当时的水稻一年种两季,上半年的叫早稻,下半年的叫晚稻。稻谷除了上缴国家后分给农民的口粮很少,全年主要靠番薯度日,生产队每天早上挖番薯,分给每户作为当天的粮食。陈永年的家属于清川县陆田人民公社南信生产大队是全公社数一数二的富裕队。每年强壮劳动力存款户每人能分到三百斤稻谷,每天10工分分值一角八分钱,陈永年的父亲,因为几代清贫,是贫下中农,出身成分好,于是在一九六四年当选为生产队长。解放后全国人都被划分为各种身份,在大城市分为大资本家、资本家商业地主和工人,在农村则划分为:地主、富农、中农和贫下中农。家中人均一亩地以上,雇佣工人四个以上者为地主,当然若如四川刘文彩家中,良田千倾,雇工众多当属大地主。家中雇佣工三人以下者为富农,自己耕作又丰衣足食者为中农,家中没有自己的土地种植粮食,靠给地主富农当长工者为贫下中农,顾名思义亦即是贫困下等农民。
世事如棋,全国解放后天翻地覆,贫下中农翻身当家作主,地主富农和反革命分子成为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公元一九六四年,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了全国性四清运动,四清即为:一、清理反革命分子罪行,二、清理地主恶霸罪恶,三、清理贪官,四、清理腐朽没落的文化。因此陈永年所在的生产队上级驻派了四清工作队,队长叶石左,祖籍清川县洛西公社,是国家公务员。
六四年夏天的某一天,上午约九点钟左右,陈永年的父亲带领生产队社员在田里耕作时发现了一条毒蛇,陈永年的父亲因为是生产队长的身份,为避免众人被毒蛇咬伤,便自告奋勇地上前把毒蛇抓住。不料一不小心右手食指给毒蛇咬了一下,只出了一小滴的血,当时只有六岁的陈永年就站在父亲的身旁不远处,看的一清二楚。可是陈永年的父亲不当是一回事,把毒蛇装入竹编笼后继续和社员劳动。不到一小时的功夫,陈永年的父亲便浑身发紫抽搐,倒在地上。随后社员们把陈永年的父亲抬回家中,慢慢的陈父失去了知觉,眼睛看不到东西了,全身开始浮肿,此时大约是中午十一点左右,家中各人的气氛都很紧张。只有六岁的陈永年不知道紧张和悲伤,只见大人们七嘴八舌,哭喊乱作一团。有找医生的、有去买东西的、也喊着要有去买棺材的。到午后,乡亲们已经把棺材买回来了,也买了寿衣鞋帽给陈父穿戴好了,已经断定陈父死定了,准备装入棺材。只听得其中一位乡亲说:叶石左工作队长去请医生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确认无法医治再将陈父装入棺材中不迟。
不一会儿叶石左带回来一位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白胡子齐胸的老者回来,只见老者神情凝重,翻开了陈父的双眼又托开嘴巴看,然后对叶石左说:“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叶石左回答道:“您尽力就是了,不必有负担后果的心理。”老者随即从布包里取出草药捣碎加水搅拌成糊状,敷在了陈父的食指蛇伤口周边,又取出树根切片叫陈母立即煲水,越快越好!当时老者神情严肃将捣好的草药敷在了陈父的手指上,不一会儿功夫,陈父的食指伤口像眼泪般不停涌出黄色的脓水。陈母把水煲好后用扇子、斗笠不停扇凉了之后,老者托开陈父的嘴巴,慢慢把草药就着凉水灌入。到傍晚时陈父皮肤黄紫的颜色开始好转,肿也有了轻微的消退,只见大人们欢喜若狂,大呼有救了有救了,称赞老者是神医。只见老者神情比初到时略显轻松,但是表情依旧严肃的说:“命若能保住,恐右手难保了。”众人纷纷议论了开来,命能保住就已经是万幸了!
到了晚上,陈永年在睡着之后,因年幼不懂得死亡的悲伤,那时候也没有钟表时间,白天看太阳,晚上听公鸡报晓,隐约听到了大人们在吼叫:肿消退得很快!手脚已经会微微的动了!之后陈永年便又再次睡着了。第二天,陈永年睡醒之后看见陈父的眼睛已能微微张开,恢复了知觉,肿也已经消退了很多,唯有右手还很肿大,没有知觉也没有反应,人还不会讲话。直到傍晚时分父亲才迷迷糊糊认得眼前的人,能很吃力微弱的声音说一两句话,又经过几天老者的精心治疗,陈永年全身的肿消退恢复,精神清醒,只是右手的红肿还未完全消失,特别是右手掌和右手指还很肿胀和弯曲不能灵活的动,又经老者多日医治,陈父全身和右手的浮肿消退,人恢复正常,遗憾的是右手掌手指弯曲变形僵硬失去知觉而终身残废。之后因为陈父的右手失去了劳动能力,每天工分由10分降为7分,劳动日值降低,本来就很贫困的家,变得更加的雪上加霜。
十多年后,陈永年长大成人后探知老者是清川县东屏镇大圹村人,用其祖传秘方治愈陈好了陈父的蛇毒之伤,使得陈父去死回生,挽救了陈父的生命,也挽救了陈永年的一家,实实在在的是陈永年一家的救命恩人!陈永年备办了厚礼到大圹村想面见恩人谢恩,寻到恩人住址的时候 ,只见一位老人家在门前扫地。陈永年便上前点了点头,问道:“老人家,您好,请问这里是医师张景盛的家吗? ”那老人家听后点点头说道:“是的,不过景盛早年已经举家迁往广州定居了,甚少回来。你找他有什么事吗?”陈永年失望地说道:“可否告知我恩人位于广州的住址?我希望能亲自上门拜谢!”老人家温和的笑道:“景盛走的时候,跟我说了: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不需要大礼相谢。地址嘛,我也不便透露了,因为景盛行医多年,救过的人也不少,现举家迁往广州也是想图个安静,不便之处希望你能见谅。”陈永年说道:“既然这样,那好吧,这礼物就劳烦您代为收下吧!是我的一点点心意。”老者笑着答道:“不必了,不必了,你的谢意我会适时替你转达给他的了,请回吧。”陈永年听后有些失落,向老者作了个揖,就此拜别。
生产队里,陈父的十分工变成了七分工,陈母的腿又是先天性残废,无法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因此陈永年的家里变成了整个生产队里最穷最困难的一户人家,自然在人群中就变成了残废和幼小的一堆。从生产队领回来的口粮,也是想给多少就给多少,村里面的大人谁要是喝醉酒了,或者心情不好,见着陈永年也就想打就打,想踢就踢,陈父也是忠厚老实的人,对此没有一点办法。一年生产队分配的口粮也只够两三个月食用,其他的只能的混杂着木薯和野菜充饥,生产队每天早上都会去挖番薯,陈永年便会默默的跟在陈父的身后,捡一些生产队里用不上的小番薯尾和一些边边角角的小番薯块,陈父在前面挖,陈永年就跟着在后面捡,但是这种事情都是偷偷摸摸地做,因为一旦被人发现了,捡番薯用的篮子和那些捡来的番薯边角料都会被一脚踩碎,连陈永年也难免会挨上一两脚,陈父虽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是依然地无可奈何。
当然,生产队里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是好人也仅仅是局限于发出同情的眼光,并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当时的生产队长最大,看到陈永年想打就打,抓起来摁倒在水沟了浸水也是常有的事。
后来随着陈永年弟弟妹妹的出生,原来祖上留下的9平方米的祖屋已经住不下那么多的人了,所以只能又重新找了个地方,用泥砖砌起了另外一间小屋,屋顶铺着一些从祖屋上卸下来的瓦片,剩下的则草草地铺一些茅草遮风挡雨。后来更是因为弟弟妹妹慢慢长大,陈永年便没办法只能,全村上下地去找人搭床,基本上全村人的床都睡过了,但大多数的人并不愿意给这么一个小孩搭床,一是因为陈永年患有哮喘病,有时候哮喘病一发作的时候,呼吸都困难,瘫倒在地,情况吓人,另外一个就是陈永年有时候还会尿床。所以大多数人,一见到陈永年过来,就会早早地把门关上,也有一些冬天故意不给陈永年被子,还有些见你睡着了就把你掐醒。有时候没处去,就只能窝在禾管牛棚里面将就着睡一晚,但是天气太冷的时候,就没办法,完全冷得睡不着觉。其中有个老人家,算是很富有同情心的人,让陈永年整整搭了三年的床,没有赶他走,所以陈永年也总算有个固定睡觉的地方了,当然有时候也会打骂一下,但是没有不让他睡已经是万幸了,就这样,陈永年在半饥半饱中,度过了童年。
后来陈永年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但是家里并没有钱给他买本子和铅笔,所以只能光坐在那里听课,一段时间后陈母削了番薯皮卖给供销社去酿酒卖了一点钱,才换回了纸笔给陈永年。老师里面也有好人和坏人,读到二年级的时候,一位来自梅县的曾俊华买过纸和笔给陈永年,另外一位李仁润老师就看陈永年不顺眼,经常用教鞭打陈永年,当时的陈永年有点逆反心理,因为当时学校里,有一次要求收集一些儿童的粪便去做蛔虫实验,陈永年为了捉弄李仁润老师,就故意拿了牛屎装了去给李仁润老师,但是每个提供上去的纸上面都写着各自的名字的,李仁润老师一下就查到了是陈永年干的好事,便惩罚陈永年一上他的课就要到他的房间里面去关禁闭,不准来上课。
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陈永年就找到了赚钱的门路,学会了去河里面装鱼虾去卖钱。虽然尽管当时吃得起鱼虾的人并不多,当时工资待遇最好的当属于在学校上课的老师们,一个月能拿到18元的工资,这些鱼虾装到之后,拿到学校去卖,一斤能卖到4-5分钱,很多老师也是出于同情心买一些这个小孩子的鱼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