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身说法后,陈永年便没有去读书了,回到家里的生产队里,专职耕田赚取工分,有时候也会在夜里偷偷地挑一些杉木去卖,第二天一早又去生产队里上工。但是这样的连轴转,人搞得过度疲劳,所以陈永年便萌生了跟生产队申请搞副业,但是没有得到生产队的批准。因为从小的受到了生产队里的人的排挤欺负,现在想要做副业又不肯,当时的陈永年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于是一气之下,就写了一封举报信,寄到了南方报社,举报生产队长陈齐休侵吞国家公共财产。当时的陈永年也不知道这个举报信的格式应该怎么写,涉及到什么法律也不知道,只是将情况如实阐述,南方报社接到举报信之后,将举报信退回到了清川县信访办,信访办的人对陈永年说:“按照你这个信里面说的内容,这个陈齐休虽然是党员,但是不属于国家公务人员,只不过是生产队长存在贪污生产队钱粮的事情,还达不到通过司法程序处理的标准,还不足以构成犯罪,但是这个事件我们会委派驻陆田工作办的张团长全权处理你的这个案件,他的权力足够处理这个事情了。”陈永年从清川信访办回来之后,就听到了陈齐休被调上去了陆田镇谈话,在当时的社会,人民的心理中,大家对于法律的程序都了解的不多,一听到控告,大家都会很恐慌,觉得是很大的事情。当时的南信村都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震动,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能让这个称霸多年的陈齐休被调上去谈话,陈齐休的妻子也从以前的不可一世,跪倒在陈永年的家中求饶,希望陈永年能够撤诉,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以为出了大事,陈永年的心中也自认为这一次赢定了,没想到的是,五六天之后,陈齐休便被送了回来,原因是他通过保卫组组长叶牧发的关系,买通了张团长,并且叶牧发也把底交给了陈齐休,告诉他现在不用怕了,关系已经搞定了。这时候的陈齐休回到了家中,神态已经是更加的不可一世了,此时候的陈齐休也是正在琢磨盘算着,看看怎么处理这个陈永年。这样的刺头似乎也没那么容易处理。
当时的生产队里,有集体养的猪,卖给国家食品站可以换钱,陈齐休有私心,让会计陈伟关,给了很高的待遇给他,很多时候将公家的东西中饱私囊,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陈永年却一一地看在了眼里,这些人损公肥私,自己家里却三餐都吃不饱,因此陈永年的心里也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加上因为陈齐休私下杀猪,却因为看不起陈永年这残疾与幼小的一家,分猪肉也没有分给陈父。陈父一气之下便到陆田的公社举报了陈齐休偷杀猪,陈齐休也被传唤了上去进行审讯,但是因为陈齐休在公社里有背景,一两天就又放了回来,陈齐休回来之后就设计报复。
当时陈齐休的家里养了几只鸡和鸭,家里起了火灾,烧死了四个鸡,两个鸭,于是便污蔑说是陈父放的火,当时的保卫组组长叶牧发已经陈齐休买通了,当时的副组长温冠明因为跟陈父是亲戚关系,但是因为是副手并不能做过多的干涉,只是知道陈齐休给了300元和300斤谷给叶牧发,当时普通的公务人员一个月也就是30元的工资,于是陈父便被收押进了保卫组的羁押室里,在羁押室里囚禁了三十天之后叶牧发因为真的怕搞出人命来,于是便准备放陈父回去。温冠明得知到了这个消息便马上告诉了陈母,恰巧当天陈伟关到陈永年家里来,闲谈中得知陈父明天会被放回来,于是就告诉了陈齐休,陈永年第二天就收到了通知,说要陈永年送棉被上去羁押室,人没有那么快能放回来,于是又囚禁了足足十七天。
这天,刚好公安局长谢燕巡视重犯,来到陆田的时候,看到了羁押室里面关着陈父这么一个重犯,看起来弱不禁风,人也已经因为长期的关押,瘫痪在地,过不了多少天这个人很快就奄奄一息了,不像是犯了什么重罪的人,叶牧发不敢隐瞒,如实相报,谢燕怒道:“就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就在这样的羁押室里关押了一个多月?你是不是疯了!明天就通知家里人来接走,再关下去就会死在这里了。”接到通知的陈永年,来到了羁押室准备背爸爸回去,那是一个只有两三平米的小间,暗无天日,此时的陈父已经奄奄一息地瘫倒在地上,四肢无力,脸色惨白,陈永年一边哭着一边把父亲扛在了背上,叶牧发在边上凶神恶煞的说道:“捉对你也好,捉错了也好,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回去了最好不要乱来,你要敢惹是生非,你这一帮年幼的子女都不会好过!”
休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因为陈父这连续几日来都没有上工,所以导致原本就贫弱的家庭,更加的雪上加霜,好不容易休养到能下地走路了,便又挑了起出头勉勉强强支撑着身体加入到了生产队的劳动里去,陈父上完工后又去记称员那里领取当天的口粮,记称员称了五斤的番薯给他,陈父接过番薯说道:“这,我们家七口人啊,之前一直是十斤的,怎么突然变成五斤了?”记称员笑笑说道:“有的给你就不错啦!你还不知道你家欠了多少款吗?”陈父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无奈的接过番薯便往回家里走。
当时生产队有文化的人很少,很多成年人都是文盲,所以生产队里粮食保管员,记工分员和称肥员,胡作非为占公为私,没有文化的人是无法掌握证据揭穿他们的。粮食保管员:专职保管全生产队的粮食,早稻和晚稻收割回来由保管员和若干个社员在晒谷场晒干和弄干净了再入仓库,除上缴国家农业税后统一时间按农民应得的数量分给社员作口粮,每天早上社员挖回来的番薯也由保管员按每人应得的斤两称给社员作为当天的主粮,保管员掌管全生产队的粮食,在那个粮食奇缺,人人为了吃饱饭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年代,在监管制度不健全时,保管员为自己多弄些粮食也是情理之中了。记工分员:是负责每天晚上社员当天社员出勤,工分登记劳动工分手册,早上两工分,上下午各四工分,非记工分登记,他人记录无效,记工分员不受任何制度管制,为自己记多些工分也就是唾手可得了。称肥员:当时农业生产种植农作物主要靠土杂肥料,牛粪猪粪,家庭做饭烧柴剩下的草木灰,称肥员负责定时各家各户送来的上述肥料过称登记重量后统一堆放,各家的肥料数量直接与当年的粮食分配挂钩,因为称称肥员损公肥己也属人之常情了。
陈永年毕业后回生产队当农民后,发现掌握保管员,记工分员,称肥员的损公利私的证据后,找到了生产队长揭发他们,生产队长或许占有他们给的好处而尽力为他们辩护,陈永年向生产队长逐一揭发:“粮食保管员一家全年吃大米饭不缺粮食,多数人家里连番薯都不够吃!记工分员全家人全年工分满分!称肥员是个单身汉,他的草木灰比我家七口人做饭烧的还要多!”队长说:“我没有查看对比过,不知道。陈永年说:“一是你有眼无珠不称职,二是你得了好处存心包庇!”队长指天发誓:“没有得过他们的任何好处!”陈永年当时便义愤填膺的说道:“你要是没得他们的好处,敢把他们的职位撤了换我来做吗?”队长脑子一热说:“行!又说因生产队粮食存量和社员分粮问题,粮食保管员一时不敢撤换,只能让你当保管员监督员。”陈永年说:“行,这样就证明你队长是清白的!”经过了几天的交接,陈永年就当了生产队粮食保管员的监督员,记工分员和称肥员了。
陈永年的父母都是残疾人,只靠爸爸一个人赚取正常百分之七十的工分养活兄弟姐妹一家七口人,真的是含辛茹苦,长期饥寒交迫,挣扎在生存的三餐温饱线上以及受尽了他人的歧视和欺负,是全生产队的欠款户状元,欠生产队七百多元,强壮劳动力一天的工值才一角八分钱,也就是一个强壮劳动力不拿生产队的粮食,也要十年才能够还得清这笔欠款,何况是陈父每天只能赚取强壮劳动力的百分之七十的工分,可想而知压力有多大,众人的歧视也就自然而然了,陈永年当上了粮食保管监督员、记公分员,称肥员后,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分粮食时保管员负责过称,陈永年记账,陈永年家的稻谷巧妙的适度不入账,当年即解决了陈永年家的吃饭问题,记工分,陈永年的爸爸,哥哥和他,三个人的劳动力每天出满勤为二十七工分,记工分值价四角八分钱,父子三人全年出满勤一百七十四元九角六分钱,还远远不够偿还当年生产队分到全家的粮食款,更别想抵除还旧欠款七百多元了,正所谓盗贼出于贫穷,陈永年是记公分员,想尽办法尽可能在不露馅的多给自家偷记工分以增加公分款。
一九七八年,陈永年开始搞起了副业,做起了贩卖走私学生表的生意。学生表的货源是大陆的渔民出海捕鱼,在与台湾的渔民海域交界处,渔民们经常也会在一起交流生意如何,聊聊着就发现,原来从方面弄一些学生表来交给渔民运回内地来卖的利润十分丰厚,于是渐渐的就有很多渔民在海面上交接货物,然后再运回来临海县赤安镇上岸销售。陈永年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便在表哥的介绍下,找了位于太华镇的走私学生表卖家,偷偷的运回来陆田镇卖,一开始都是兜售给身边的熟人,进货的价格是5元一个,卖出去的话最好的朋友都要卖15元,一般都是卖20-30元之间。一般拿回来都是兜售给一些自己也有搞一些副业的,手上还还有些零钱的朋友,比如德枝、立道、送仁这些。后面又进了一些高档的浪琴表和春蕾表,进货价是30元,卖出去则可以卖到55元,贩卖这个手表虽然销量并不多,但是利润相当的可观。
搞了一两个月之后,太华镇卖手表的那个人跟陈永年说,看看有没有人家里有银簪、银手镯、银戒指、银项链之类的,可以回收回来换钱换手表。有一次陈永年在婶婶家里坐,聊着聊着突然心里灵感一现,想着婶婶是平远县的,那如果把手表卖到平远县这样更加内陆的地区岂不是更加暴利,于是就请叔叔带路,上去平远县走一趟,看看亲戚朋友有没有需要买手表的,因为当时的社会对于人流的管制,在清川去平远县的路上,交界的地方都设有检查站,为了躲避检查站的搜查,陈永年把要带过去的七八个手表用布缝了起来,缠绕在了腰间,那也是检查搜索的盲区,属于相对安全的地方。
去到平远县之后,首先去到了婶婶的亲哥叶思明家里坐下,叶思明出于对这些走私的东西的排斥与抵触心态,拒绝了陈永年帮忙宣传的请求。然后接着又去了婶婶的堂哥叶思中家里坐,这位堂哥属于对钱比较认真的类型的,一听说有钱赚,就表现出了极高的积极性,另外对于收集银器的事情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于是便约定好了,一收到有银器就会发电报给陈永年再上来取,没过多久,陈永年便收到了叶思中发来的电报,回到家里陈永年便从抽屉里准备拿钱上去平远县提货,不知道用力过大的原因,还是怎样,挂在墙上的煤油灯盏哐的一下掉在了地上,陈永年隐约到有点不妥,但是还是坐了车过去平远县,去到的时候,叶思中说:“天色已晚了,在这边住一晚再走吧。”陈永年也觉得睡一晚再走较妥当,于是叶思中便叫来了一名同村的年轻人,准备给陈永年去他那里搭床,这个年轻人媚眼轻佻,还穿着花衣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陈永年当时身上带着提货的200块钱,想着跟这样的人搭床睡,一旦不见了,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了,但是出于对于这个远房舅舅的信任,便把钱交给了叶思中说道:“老舅,这个钱我放在身上也不安全,我先把钱交给你,明天再来拿货走。”叶思中也是二话没说就把钱接下,放进了口袋里。结果第二天早上,陈永年准备去提货回家的时候,叶思中反问他说道:“你什么时候有给过我钱?”这下可把陈永年给问傻了,可是出于当时对自己人身安全的考虑,再纠缠下去的话也无益,便笑了笑对叶思中说:“那有可能是我自己记错了,你的货先帮我留着,我再回去拿了钱再上来。”叶思中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并且边走边送了陈永年出门。
从叶思中家里走出来之后,逐渐摆脱了刚刚在他家里被控制的恐惧,便拉住了一个人问道:“请问你们这里的书记是谁?住在哪里?我这里有点事情需要请求他的帮助。”那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说:“前面那家就是。”陈永年去到了书记的家中,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书记整个事情的经过,这位书记为人很正派,听后义愤填膺的说:“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岂有此理!你跟我来,我们一起去找他。”说着便拉着陈永年往叶思中的家里走,一进门,叶思中看到陈永年带了书记过来,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诧异,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书记很愤怒的说道:“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没良心的事情来啊?这个年轻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那个电报上也说得很清楚,这次他是来提货的,既然是提货身上怎么可能没有带钱过来?这样的钱你吃了晚上能睡得着觉吗?”但是任书记怎么说,叶思中都当做是没有听见,不承认收了陈永年的钱,最后书记眼看也无能为力了,叹了口气,把陈永年拉回了自己的家中,说道:“对不住了,这次的忙我帮不上,这样吧,我的家里也有一些银簪、银手镯,原本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现在时代不同了,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用,要卖掉也不知道卖哪里去,你拿去帮我卖掉吧,这样也不枉你白跑一趟。”说着就从家里搜出了一些银器,交到了陈永年的手中,陈永年拿着这些银器,心里面五味杂陈,正在走神的时候,那位书记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又转身回去抽屉里拿了十块钱给陈永年:“我差点忘了,你应该是把全部钱都给了叶思中吧,这个就给你当做回去的车费吧。”陈永年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想不到在这样的地方还能遇到一个这样的好人,于是连忙说:“感谢您的信任,这些银器我拿回去卖,卖了多少钱都会如数交回给您,一分钱我都不会赚您的。”书记听后笑了笑说:“好,好,好。”
回到家里之后,陈永年跟叔叔说这件事情的经过,叔叔愤慨的自己坐车上了平远县准备跟叶思中理论,首先他去到了叶思明的家中,讲述了过程的来龙去脉,虽然叶思明对于陈永年卖走私手表这样的事情不太感冒,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次的事情明显是叶思中做得太过分了,于是叶思明召集了家中的叔伯兄弟一共七人,上去叶思中家理论,叶思中看到了这样的架势,也着实被吓了一跳,一方面鉴于宗亲家族庞大的震慑力,一方面也感受到了陈永年的不依不饶,怕事情再闹下去越闹越大,最终导致心理防线的全面摧毁,钱全部退了回给陈永年的叔叔,给他带了回来。后来随着社会风气的开放,社会上已经很多人开始公开贩卖这种走私的手表了,也不再严控,变成了默许的态度,但是随之而来的也是利润的透明化,没有什么赚头了,同时杉木也很多人公开在白天挑来去卖。